天色渐晚。

    雪山脚下的温泉池边, 华灯初上，星星点点。

    轻雾袅袅的温泉池水，以蒲帘为界，男女分开。

    余诺选了一泡名叫“红酒灵芝”的汤泉，不仅池水上漂着上等的红酒和酒杯，泉水里也洒了同样的红酒, 水底还沉了几布袋当地特产的灵芝草药；品一口小小的红酒, 再感受一下温热的泉水激荡出的酒香药香, 洗涮掉一整天因滑雪而带来的疲惫，舒服得快让她在池子里睡着了。

    余诺惬意地眯着眼睛, 泡得像是一只小小的红色虾子。但是隔着细细的蒲帘, 男池那边好久都没有动静。

    余诺忍不住趴在池边, 轻声叫了一句：“程尽？”

    蒲帘之后。

    隔了很大一会, 才低低传来：“……嗯。”

    这么久才回应？余诺红彤彤着脸颊问他：“你睡着了？”

    程尽鼻音微重：“没有。”

    咦。

    余诺皱皱眉。

    他明明也和她一样在泡温泉吧，怎么声音听起来不怎么暖, 还有点冷冷的, 像是冻住了一样。

    但是余诺顾不得好奇，反而有点暖融融地伏在泉池石边, 朝向程尽的方向。她红红着脸, 眯眯地弯起笑眼：“刚刚，你怎么知道严宁不会放弃蜜蜜？我看到蜜蜜掉眼泪的时候, 差点以为他们都要完蛋了……”

    程尽隔着蒲帘, 轻轻地“哼”了一声。

    “他那个小家伙, 出发前已经十几天眼睛都不离开手机……他说不喜欢方蜜, 你还信？”

    程尽抬头望望星子闪烁的天空：“男人，有时候是这个世界上，最口是心非的动物。”

    余诺心头微微一动。

    被他逗得趴在池边轻声一笑：“那这么说，你也经常口是心非，是吗？”

    程尽眉宇一敛。

    “……怎么又扯上我。”

    余诺趴在池边，发觉似乎在温泉水的作用下，他的态度语气，都比平日温和了不少。她热腾腾的小脑袋里，忽然就莫名地蹦出一个问题。

    “如果你不口是心非，那我问你……你亲过几个女生？”

    程尽一愣。

    根本没有想到，在这个孤单单无人的地方，她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男人英俊的脸孔上，绯色轻轻一荡：“……你这是什么问题？”

    “很正常的问题呀。”余诺红彤彤地趴在石壁上，声音软绵绵的：“如果你不正面回答我，不是在逃避，就是……你只吻过一个女生。”

    程尽：“…………”

    “不是吧，程尽！”余诺听不到他反驳，竟忍不住轻笑：“七年了，你居然还只吻过一个人！那你的吻技……”

    “……一定很烂。”

    什么？！

    隔着蒲帘的程尽，觉得这小女人一定是泡晕了。

    居然从严宁的身上，扯到男人的口是心非，最后居然问起他吻过几个女人了，最后的结论竟然是……他吻技很烂？！

    程总裁十分不悦。如果现在不是还泡在公共温泉里，他一定掀开蒲帘揪起旁边的这个小女人，让她好好尝尝到底什么叫……吻技！

    不过，程尽真的不能再泡下去了。再泡下去，他简直都要快要感冒。

    程尽从温泉池边站起身。

    隔着蒲帘，余诺听到他的动静。

    余诺真的被温泉水泡得软软皱皱的，整个脸孔像虾子一样红，手和脚热热烫烫。隔着窄窄的蒲帘，她依稀看到程尽转身要走回男汤那边，她脑袋热腾腾地趴在温泉池边，轻声哼问：

    “程尽……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吻的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人，你还会不会……”

    程尽没有听清。

    他微微侧身：“你说什么？”

    蒲帘背后。

    静静的水流声。

    程尽又问了一声：“余诺，你说什么？”

    红酒汤池里，依然还是没有人回应。

    程尽停了十秒钟。

    忽然觉得有点不好，他浴衣一穿，迅速转身：“余诺？余诺！……诺诺！”

    蒲帘被猛然掀开！

    泡得已经软软皱皱的余诺，直接趴在温泉池壁上，晕了过去……

    ……

    余诺感觉轻飘飘的。

    像是被人猛地从池中捞出来，用大毛巾大浴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再一路拎上楼……她依稀仿佛在耳边听到男人有点生气地低吼着。

    再接着有人奔进来看她。抱歉地说了一句什么。

    男人的咆哮直接——

    “什么？泡、醉、了？！”

    服务生万分抱歉地对着程尽鞠躬：“真是对不起，由于我们实习生的疏忽，今天在红酒池里放的酒是最高度的，再加上夫人泡汤时又品尝了一些赠酒……温泉泡浴，肌肤毛孔打开，池中的酒水也会通过皮肤吸收进了身体……”

    “夫人天生丽质，内外交加，难免不胜酒力……程总请原谅！我们愿意以新春夜的年夜大餐，抵偿您与夫人的损失！”

    程尽怒火一下顶上来。

    “你以为我需要你们什么大餐？立刻把你们经理……！”

    程尽愤怒地准备让服务生立刻叫酒店经理来。

    但是谁知道他还没有说完，窝在软绵绵双人大床上的余诺，忽然微微地哼了一声：“尽哥哥……”

    程尽全身一绷。

    双人床上的余诺，轻轻地挪动，一下就要掀开被子，滚下床来。

    程尽连忙去按她。

    服务生立刻见机：“程总请原谅！程总晚安！”

    服务生鞠了躬，一溜烟儿地就跑出了房间。顺道，还在门外把房门给他清脆地带上。

    程尽头痛。

    ……

    床上的余诺，已经咚地一下蹬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咻地一下在床上猛然转身，差点从床边滚落下来。

    程尽连忙一把捞住她。

    “别动。”

    余诺醉眼朦胧。

    抬头看他。

    一双平日已经是弯弯眯眯的月芽眼，这一刻更是弯成了一叶小小的上弦月，醉意水光地望着他。

    程尽被她看得心头绷紧。

    “你……干什么？”

    余诺忽然笑：“嘻嘻……尽哥哥……”

    程尽皱眉：“别叫我尽哥哥。”

    其实，他十分不喜欢这个称呼。

    “咦？”醉意上头的余诺，弯弯月芽眼竟然瞪大：“那我要叫你……什么？”

    程尽头痛。

    “随便。”他不理会她，捉住她细白的胳膊，准备把她再塞回被子里去。

    可谁知喝醉的余诺，竟然大力地将他的手一扯，忽然整个人猛地朝着他的方向，栽过来！

    程尽连忙接住她。

    但是，余诺居然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胸口！

    刚刚从温泉回来，还穿着浴衣的程尽，被她一双白白嫩嫩、柔柔软软的小手，生生地直接就按在了他的胸肌上！

    程尽身体一僵。

    小女人却丝毫没有察觉，还把红彤彤的小脸，凑向他的脸庞。她一张软糯糯的红润小嘴，忽然在程尽的耳际：“我叫你……老公啊。”

    轻软的气息，雾一样扫过他的耳窝。

    她的呼吸她的温度她的热烫，整个贴上他的身体。

    程尽整个人瞬间绷住。

    不仅因为她的软糯，她的热烫，而是这个……称呼。他几乎从来没有在她的口中听到她这样叫他……七年来，他几乎从未像今日这样，感觉自己是她的……丈夫。

    可是，醉晃晃的小女人，却完全不知地伏在他的胸前，继续软糯糯地叫他……

    “老公，你好热啊……”

    “老公，你心跳的好快呢……”

    “老公，好像打鼓的声音……”

    “老公，我想听一下……”

    她柔软的身子忽然扭动，红彤彤滚烫烫的小脸，一下子就朝着程尽的胸口上贴上去！

    程尽简直都快要炸开了。

    他一把捉住她：“……别闹。”

    “没有……闹。”她伏在他的胸膛上，忽闪忽闪弯弯的月芽眼，“你不喜欢我听……那……能不能……摸一下……”

    她顽皮的小手，忽然顺着他的胸口，一下子就滑下去了！

    程尽后背有一道热流，顺着脊背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他一把捉住她的小手，往她的身侧猛然一摁：“你再胡闹，我就不客气了！”

    余诺停住。

    无辜地噘起嘴。望他。

    忽然小小声地：“老公……你别这么凶喏。”

    轰——

    程尽只觉得自己的精神意志，全被这一句话炸得四分五裂，宛若烟花。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么小小轻轻的一句，简直又软又绵，又娇又甜。

    男人仅存的意志都被撩拨得溃散，看着她又软又红又润的嘴唇……

    程尽的呼吸，变沉了。

    ……

    可是，就当男人的手，轻轻地触到她柔软的脊背……

    余诺忽然抬起头。

    “嘘——”

    程尽一怔。

    “又……怎么了？”

    醉蒙蒙的余诺忽然眨眨她月芽般的眼睛，忽然说：“隔壁……严宁和蜜蜜回来了……”

    嗯？

    隔壁？又跟隔壁，什么关系？

    余诺忽然身手敏捷地，一下子在软绵绵的大床上弹起身，对着程尽——

    “我们……不能输给他们呀！”

    什么？！

    程尽满头雾水地看着这个醉绵绵的小女人。

    站在软绵绵大床上的余诺，忽然对着程尽抿着嘴儿一笑。“你是云上的总裁，不能输给……你的特助呀！”

    余诺忽然踩住大床上软绵绵的床垫，撩开浴衣的下摆，就开始咚咚咚地狂跳！

    双人大床的床垫哪里经得住她的蹦跳，皮制的床头开始猛然撞在隔壁的墙壁上，接着开始“扑嗵扑嗵”的轻响。

    程尽目瞪口呆。

    接着三分钟后……

    ……总裁明白了。

    程尽直接跳下双人床。

    感觉自己的脑仁都快要炸开了。

    他发誓今后如果谁敢再给余诺诺喝一口酒，他一把火点了那里！

    谁知道，在床垫上跳得欢的余诺诺还不罢休，在狂跳了快要十分钟后，她居然一下子蹦到程尽面前。

    程尽瞪她。

    ……还想怎么样？

    余诺忽然对着程尽哧哧一笑……

    程尽立刻准备起身，直奔外套间。

    却没想到，余诺居然提早一步，软软的小手——

    ……一下拧在程尽的胳膊上！

    ……

    程尽发誓。

    他忍住了。

    ……

    第二天。

    清晨。

    温泉酒店中式早餐厅的靠窗大桌上。

    眼底微青的程尽，面对着桌对面同样眼角有点青黑，看起来就熬了夜却春风满面的严宁。

    大总裁和小特助，四目相对十分钟，彼此无言。

    十分钟之后……

    程尽叉起餐盘里的蛋煎生蚝——

    严宁舀起餐盘里的蛋黄焗牡蛎——

    “……补补。”

    “……补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