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就差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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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云璋暗道糟糕,回来得太过迅速,他的剑遗落在过去,现在身上什么防身之物都没有。

    陡然,一只手从旁伸来,抓住他的手腕,猛地拽到冰凉的布之下,嘴巴就被捂住了。

    饶是贺云璋心理素质够高,也不由心惊肉跳,好看的眼睛瞪向身旁,只见老者表情冷峻,无声地叫嚣:“你怎么神出鬼没!”

    “鹤老!”贺云璋也是吓得够呛,欲哭无泪的同时又感动不已,他方才环视一周,这空空荡荡的棺材房里多出一个傅明镜就已经够可怕的了,却没想到身边就藏着一人!但看到老者的一瞬间,心里的恐惧便少了一半。

    面前似乎被一层布挡着,但眼前视线毫无阻碍,可以清楚地看到棺材旁坐着的年轻权臣。贺云璋再次长见识:“想不到你还真有隐身衣这种东西!?”

    贺云璋横看竖看,道:“但这里怎么破了,很不规则的样子。”方才鹤妄的手就是从这个不规则洞里伸出去捞他的。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半截袖子里伸出去,透过这层布能看到此处空角落凭空多出来半只手,惊得他赶紧又收了回去。

    可饶是这样收收伸伸,这么大动静,那位年轻权臣还在棺材旁,一门心思精心雕琢。门外的人又敲了敲,喊了两声,里头依旧没人应,也就暂且作罢。

    贺云璋不由一脸古怪。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两个人藏着看傅明镜雕棺?

    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注意力极其集中,但傅明镜这未免也太……非人了点。

    鹤妄心疼肉疼:“别提了!昨天书房那场火,烧了我半截衣袖,这宝贝衣袍,世间仅此一件,真是得不偿失!”

    贺云璋:“昨天?”

    鹤妄:“一天不见你,听说你被困到这儿了,我特来找你。谁想到会被困在这儿。”

    贺云璋暗惊,他在过去待了一个多月,这边竟然才一天。

    整间书房数十万藏书都被烧了,傅明镜竟然还有闲情雅致来雕棺材!

    “世上还有地方能困住你!”贺云璋一个高帽戴到他头上,如果对方真是为了他来的他确实感激,但可能实情并非如此,贺云璋心照不宣,对方也很自觉地没问他怎么突然进来的。

    鹤妄眼神示意:“他不走,我也走不了。”

    贺云璋:“除了我以外,你还看到谁出来过吗?”

    鹤妄摇头:“没有。”

    贺云璋若有所思。

    一直蹲着不是办法,贺云璋:“现在怎么办?”

    鹤妄:“等呗。”

    贺云璋:“等多久?”

    偌大的密室里只剩下细微的刮刻声,转眼又过去一夜,到了第二天,鹤妄饿得发昏,整个人都快阴郁了。贺云璋难以置信地看着房间中央稳坐如钟的那人,问:“他不吃不喝的吗?”

    鹤妄面目狰狞:“吃喝算什么,有的人就是不食人间烟火。”

    贺云璋怀疑:“他该不会发现咱们了,故意的吧。”

    鹤妄敛容,让他屏息凝神。

    嘭地一声巨响,墙壁应声而开,离光收脚,躬身行礼,抬高嗓音道:“您无恙,属下鲁莽,还请首领责罚。”

    傅明镜动作依旧流畅,全身心沉浸在雕琢中,那哐当巨响完全没有影响到他。

    离光一脸复杂地站在门口,略绝望地抱臂倚靠在门边,静静地等候在外。外面回廊上空旷无边,竟有光透下来,清风徐入,带来些许芳香。

    暖风刮过傅明镜散落的长发,撩过如玉的鼻梁,如梦似画。

    离光轻声道:“首领,南国使臣前来拜访,您若实在没空,属下会替您回绝。”

    傅明镜微微一顿,道:“让使臣在‘倦闲斋’等候,我随后便至。”

    离光立刻招呼下人准备洗漱更衣,于梦环楼外竹亭间茶水膳食伺候,

    话虽如此,傅明镜却还是雕好了以后才起身,临出门前顿了下,看向角落某处,道:“你还是出来吧。”

    贺云璋心头一紧,便被鹤妄一脚踹了出去。

    “!!!”

    贺云璋险些跌倒,俊面上青红莫辨,原本伶牙俐齿,此时此刻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简直头皮都要炸了。

    可就在他寻思着该如何先发制人时,却见傅明镜的视线缓缓越过他,落到角落处。

    鹤妄一脸无赖地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借着拍手的动作让贺云璋赶紧滚。

    贺云璋感动得不行,从小到大都没得到过这等待遇,他闪身离开了这间密室,原路返回,来到空旷的广场上,正好碰上了前来拜访的南国使臣。

    贺云璋收起隐身衣,迎上前去:“秦兄,幸会幸会!我已在此等候你多时!秦兄可是要去拜访明侯,不妨同往。”

    秦逸正见了他倍感意外,上下打量着风尘仆仆的贺云璋,道:“你来得倒真是时候!你提前离场以后,我便觉得寿宴无趣至极,想不到竟在这里碰上。”

    贺云璋道:“天涯何处不相逢,一日不见,我也甚是想念!”

    秦逸正道:“此事你占了先机,难不成失了手……”

    贺云璋严肃道:“秦兄哪里的话,明侯府守卫森严,我也只是提前过来探路罢了,哪来的先机可占。”

    秦逸正掩饰不住笑意,压低声音道:“听说你不小心烧了书房?”

    贺云璋正色,摆手道:“没有的事。书房是被烧了,但不是我干的!”

    秦逸正脸色微沉,笑道:“所以你就打算穿这身去见明侯?未免太随便了,不太懂你们炼器师埋汰人的法子。”

    贺云璋低头一看,顿时脸色古怪,这身洗得发白的蓝袍干净是干净,实在是扎眼得很,和这个时代的人格格不入,亏得鹤老没有多问。欸,怎么就没多问呢!

    秦逸正大抵也是想他同行,好在还有时间,便命属下出去给买了一身庄重点的。贺云璋很是感谢。

    书房设计巧妙,后方庞大的藏书室被烧,但前面的倦勤斋却依旧干净整洁,一如初见。

    离光守在门口,见到贺云璋却只是稍稍皱眉,借着转身,在他耳边说了句:“若你不提手伤,我便不提你火烧书房之事。”

    贺云璋:“?”

    其实到了这里,贺云璋心里有点虚,不知傅明镜把会客地点安排在此处究竟有何深意,但听离光的意思,似乎并没有上禀,不由稍安。

    书房内光线明亮,正对着门的那面白墙上显现出色彩斑斓的画卷来。

    傅明镜一身白衣,坐在左侧的长案边,长发随意地挽起搭在肩头,披着长袍,衣摆铺地,长发散落于其上,他实在生得太过俊秀,也年轻得不像话,哪怕是很寻常的穿着,也颇有种隆重之感。

    秦逸正开门见山地道:“我受命于南帝特来拜会,不知傅圣,何时方便归还南国至宝‘重阿帝印’呢?买也不是问题,只要傅圣开价。”

    傅明镜道:“帝印无价,不必买。自两界大战以来,人界帝制不复,各教大兴,帝威渐衰,为联合各方一同制敌,末代恒帝想以帝印为号,一印既出,四方教主响应,但原先的重阿帝印本身并没有这等威力,因此末代恒帝托我重炼帝印,要求帝印既重且大。二位乃南国当代数一数二的人杰,不知二位可有想法?”

    贺云璋顿住。

    秦逸正道:“您是器道魁首,您若没有想法,我们又怎么会有……”

    贺云璋道:“若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是,你若是重炼成功,早就归还了,只是现如今还没能成功是吗?”

    傅明镜不由抬眸看向他,道:“正是。”

    贺云璋道:“不知您是遇到什么难题?”

    傅明镜道:“比“明”重,比“阔”大的字还有什么?”

    贺云璋对这两个字有印象,这不就是藏书室的入口机关么,正面墙上完现了一副地貌图,唯有地面上写着两个字,莫非他的确一直都在琢磨着要怎么重炼重阿帝印么。

    能难倒器道魁首傅明镜的问题!

    秦逸正脸色难看,只觉对方在戏耍他,这跟重炼帝印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不知这两个字,大在何处,重在何处?”

    贺云璋细细想来,道:“明者,日月之重。阔者,众生尽在门中。的确是很重,很大。”

    傅明镜将目光转向他。

    莫名的竟让他有种雀跃之感,贺云璋暗暗鄙视了下自己,放稳呼吸,正色道:“比明重的字一时想不出,但跟阔差不多的字倒是有两个。”

    傅明镜:“哦?”

    秦逸正也不由自主地被贺云璋吸引了注意。

    贺云璋道:“昔日异族大举入侵人界,所谓反常必有妖,故取名妖界,天下分两界。妖界战败了恒王朝,嚣张地说同为人族,为何他们为妖,我们为人,因此迫使末代恒帝改名,人界不能为人界,末代恒帝忍辱负重,添了个‘间’字于其中,改人界为人间界。而妖界不甘落后,添‘天’字于妖前,改名为天妖界。”

    贺云璋道:“所以正是,间和天。”

    后来傅明镜叛出人族去了天妖界,建立申国,天妖界二分为“圣合界”和“澜沧界”,而人间界生南国,修生养息至今才堪堪恢复昔日国威,与其他两界并称三界。

    傅明镜微微弯起眉眼,道:“这个间字,倒是和明字有异曲同工之妙。你的确有能,倒是提醒我了。”

    “有能的是末代恒帝,”贺云璋道,“这段过往,明侯应当更加清楚才是,我只是班门弄斧了。”

    “你叫什么名字?”傅明镜问。

    “在下姓贺,名云璋。”

    “贺云璋,”傅明镜道,“云居于天,璋产于地,又经人手雕琢而成,先生之名占天时地利人和,将来必有所成。”

    贺云璋一怔,自嘲似的一笑而过。

    秦逸正的视线在他俩之间来回,稍稍扯了下贺云璋的衣袖,提醒他莫要被此人蛊惑,换言之此人之前嘴上说他俩是人杰,事实上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字。

    傅明镜目光不自觉地扫过轻扯贺云璋衣袖的那手,又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贺云璋道:“同砚席。”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了,但此情此景也容不得秦逸正多想,道:“所以明侯准备什么时候归还重阿帝印呢?”

    傅明镜道:“我将重炼此印,一个月足矣,你一个月后便可来取。”

    贺云璋一脸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

    秦逸正大喜,殷切道:“不急,可以三个月,重阿帝印乃南国国宝,您若能实现末代恒帝遗愿,是南国之幸。”

    傅明镜道:“这三个月,两位可暂且住在府上。”

    秦逸正立刻躬身行礼:“多谢明侯美意,君上有为南国使臣准备专门的住处,还望明侯见谅。时候不早了,我们二人就不打扰明侯休息。云璋,我们走。”

    傅明镜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贺云璋身上:“你的手受伤了?”

    听到这话,安静守在一旁的离光霍然睁开双眼,站直了身体,冷冷地看向贺云璋。

    贺云璋道:“旧伤而已,不碍事。”我怎么可能把受伤这么私密的事跟傅明镜共享,岂不是暴露自己!话说该急的是我,离光急什么!

    “我这儿有瓶药,你若不介意,可拿去用。”傅明镜拿出玉瓶来,那玉瓶还挺大的。可不就是才在寿宴上得到的那瓶么!

    贺云璋惶恐:“不用如此。你若是真想谢我,倒不如给我一本你的传记,不是野史。”

    傅明镜持玉瓶的手还搁在案上,目光缓缓下移,长睫掩住了里头的黯然,道:“仅有孤本,被烧了。”

    秦逸正微微弯起唇角,心里长舒一口气,转身拍了拍贺云璋的肩膀,以示安慰。

    贺云璋喟然长叹,觉得自己太悲惨,本该手到擒来的任务怎就如此坎坷,他面色凄楚地告辞,紧随秦逸正身后离开。

    出了门,稍微走远了些,秦逸正低头沉思。贺云璋上前问道:“你怎么还会给他多点时间呢,一个月时间对于重炼至宝而言虽然不长,但多出了两个月,总不会是你良心发现想让让我吧……”

    “我可不敢小瞧你,以你的本事哪还需要我让!”秦逸正很感谢他方才仗义执言,打从心底里很认可了他,道,“只是为了让他掉以轻心而已,帝印就是帝印,根本无需重炼,五日内,我必来夺帝印重阿!”

    贺云璋惊愕:“就你一个人?怎么夺?”

    秦逸正道:“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武学院的交际范围遍布三界,可比你们器院……”

    贺云璋顿时想到了靖国大祭司,你们这些狠人!是准备搞大动作了!他道:“好了行了言尽于此,怎么不见傅改元老?”

    秦逸正脸色青了许多,道:“我正是打着傅改元老的名义来的,他回去交差了。”

    “交差?”

    “你不知道吗?”秦逸正道,“第三个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已经拿到傅明镜的血让傅改去交差了。而我才打听到他的名字……”

    贺云璋说了个名字:“乔孟迁。”

    秦逸正一笑:“果然你并非一无所知!跟你说话就是轻松!我真是越来越看好贺兄你了。”

    贺云璋顿觉强中自有强中手!那个乔孟迁比他更早进入时空棺中,应该是回到更早的过去,找到了傅明镜,弄到了鲜血!而且比自己还早回来。

    傅明镜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搞成现在这样的!

    贺云璋顿觉时间宝贵,他在过去呆了一个月,这边不过才一日,秦逸正准备五日内动手,也就是说他有五个多月的时间回到过去,去找傅明镜传记,或者干脆找到器院掌门人赵宗师再要一本!

    那时候可不是人人禁口不谈傅明镜的,那时候人人开口闭口都是傅明镜!

    想到这里,贺云璋便按捺不住了,他一出明侯府,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和秦逸正分开,披上隐身袍,快速赶往梦环楼所在处。

    此时的梦环楼外亮堂了许多,没有可怖的傀儡兵,看守的仅是朝露守卫。

    说来也奇怪得很,傅明镜深谙取名之理,怎么就给自己的势力取了个如此短命的名字。

    贺云璋小心翼翼地窜进门去,门内倒是空空如也。

    按照正确的方法进门也就不会惊动那些禁卫军,一转眼,贺云璋便来到最深处的密室。

    密室外的回廊里来往的虽一脸凶相,说话却挺有意思:“一定要小心防范,里头放着首领的心血,这次可不要再让贼人给砸了!”

    贺云璋拿出几枚石子,丢了出去吸引注意,这才快速点在开门机关处,等门才开一条缝,便立刻闪身入内。

    却见屋里正中央有个人,扬起手,手中疑似有什么东西。

    鹤妄闻音眼角一扫没见到人,手中钉锤嗖地滑进袖子里,垂下手臂,面不改色地道:“你小子,把老夫的隐身衣拿过来!”

    贺云璋顿了片刻,只觉对方抬高手又放下的这个姿势有哪里不对,正想问你怎么还在这里,但被这话打断,感激对方先前仗义相助,也只能先脱下袍子,露出真容来。

    鹤妄夺过衣袍,眉眼弯弯,披上身就要出门去。

    贺云璋还是好奇,心想你怎么从傅明镜手头脱身的呢,还有刚才外面说什么砸棺材的,该不会是您老吧。

    鹤妄临出门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且记住了,所谓著书立说,重点就在心灯。你以为南帝及元老会对傅明镜是什么人感兴趣吗?他们感兴趣的只是“心灯”而已!”

    “傅明镜的成名作、令各大道统望而生畏的绝世之宝,究竟是如何炼制的,必定和傅明镜的生平经历有关。你若把重点放在分析心灯的成型上,知道它的缺点和发作机理,到时凭借这个倚仗,就能胜过‘重阿帝印’了!”

    贺云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相比于鹤妄怎么脱身又是到底来干什么,他果然还是更好奇这个。他始终难以理解傅明镜究竟为什么要用“心灯”来给怪器命名。

    贺云璋道:“心灯究竟什么样?”

    鹤妄道:“我现在没法告诉你,你若有幸亲眼目睹某件记载之外的器物,上面有着傅明镜的字迹,你不知道它是如何运作,但它的威力却令你叹为观止,到那时,以你的敏锐洞察力,定能一眼认出!”

    贺云璋内心暗暗期待。

    可此时的他怎么也没料到,他见到心灯的时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