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苏云如约去圣殿和教皇会面了。

    教皇就在神殿的其中一个小冥想室等候, 里头灯光微弱，除了神像和蒲团就没其他多余的装饰了。

    “您好。”苏云拉起了裙摆给教皇鞠躬。

    教皇也起身笑道：“和我去一个地方吧。”

    苏运一愣, 还以为教皇要在这里和她促膝长谈。

    “好的。”

    苏云跟着教皇慢慢走，走出小房间。教皇带着苏云却是离开了圣殿, 上马车前往城外开。

    “别担心, 我们走的都是大路。”教皇笑了笑。

    不过教皇早已经把乔伊借故调走了, 否则他担心自己无法和苏云好好说话。

    “我们去哪儿啊？”

    “去军营。”

    苏云心底疑惑, 不过仍旧不敢多问。

    抵达城外的神之国军营，早已等候多时的一个男人笑着欢迎两人。

    男人高大威武，一身铠甲熠熠发光。

    “请让我为尊贵的教皇与海妖王领路。”

    男人却是将苏云领到了一个大帐篷前，苏云好奇地看了看眼封闭的白帐篷。

    这帐篷看着很长啊……一时片刻都看不见尽头。

    “我们进去了？”男人伸手将帐篷的门帘提起。

    教皇摇头道：“还请海妖王先做好心理准备。”

    门帘被打开了。

    “……！”

    苏云瞪大了眼，一瞬间浑身鸡皮疙瘩都浮现了起来。

    就见帐篷里躺着一排排的男人, 还有不少把身上皮肤和脸都包起来的医护人员。

    那些躺着的病患全都神志不清，眼神呆滞，但身上都是黑色的斑点，密密麻麻的看着非常渗人。

    “这……”苏云完全没想到军营里会有这样的景象，吓得浑身发冷，完全说不出话。

    “这是我们神之国的士兵。”教皇缓缓解释道：“之前在与矮人的战争中被病毒伤害, 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无法治疗。除了把他们隔离起来……我们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苏云喃喃道：“辛苦了……”

    这些士兵为了和平把命都豁出去了……

    “唔……啊！”

    其中一个男人忽然如弹弓般弹跳起身，坐在床上睁大了眼，面容开始扭曲。

    “小心……！31号病床有变异迹象！”

    “注意注意！”

    留意到男人的一样, 几个医护人员随即上前把男人给按住。

    男人开始大喊大叫, 甚至发出如怪兽般的嘶哑声音。

    “这些中毒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低级版的矮人。大家都知道, 矮人帝国里有统治者、百姓和傀儡，前二者能自主思考也能说话，后者就只是矮人族中孕育而出的失败品，但是作为士兵很好。”

    “而这些人……最后会变成比傀儡更要低级，只懂得战斗的矮人。这就是病毒的可怖之处，会把好好一个人变成行尸走肉的矮人，让他即便死了也无法安息。”

    教皇摇了摇头。

    苏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上前想要查看发疯的男人。

    不能……

    男人不是生病受伤也不是中毒，因此苏云即便是海妖也没办法。毕竟海妖也没法消除黑暗。

    侵蚀这些士兵的是黑暗元素，和泉水里的混沌一样。

    “看也看了，走吧。”

    教皇和男人打了招呼，和苏云再次坐上马车回宫殿了。

    “教皇告诉我这些，是为了……？”

    苏云平复心情后，忍不住开口询问。

    “海妖王，你知道那些病毒是怎么来的吗？”

    苏云摇头。

    教皇语气平淡，但无比肯定与确认道：“是因为你。”

    ……？？

    苏云瞪大了眼。

    教皇道：“如今魔法大陆黑白失衡，黑暗肆虐。除了某些地区罕见诡异的严重干旱抑或水灾，这病毒就是失衡的一个现象。”

    虽然昨晚就已经有了猜测，但如今苏云算是确认教皇约自己出来的目的了。

    “因为失衡越来越严重，所以病毒也越来越猖狂。从一开始的天灾到现在的瘟疫，这就是因为迟迟不献祭的缘故。”教皇靠着马车，闭目道：“神殿已经接到各方领地传来的消息了，病毒如今逐渐出现在四周，魔族领地、海妖领地……一个都逃不过。”

    见苏云默不作声，教皇温声道：“你别怕，也别生气。我今天来不仅仅是要告诉你这些，其实更多的，是想求你……”

    堂堂教皇低声下去地弯腰道：“圣女殿下，如今只有您可以改变这个局面，您也看到帐篷里那些人的样子了。如今只是近距离和矮人接触了的士兵，但在不久的将来，所有魔法大陆的人身上都会布满黑色斑点，成为帐篷里那些病患的样子。”

    苏云顺着教皇的话思考，浑身发冷。

    她不知道……

    她之前在乔伊的庇佑下，完全没想到后果。

    今天第一次亲眼见证因为自己逃避而带来的后果，苏云不愧疚是不可能的。

    也许和她真的没关系，但事到如今……

    苏云低声道：“对不起。”

    “现在还来得及。”教皇握住苏云的手循循善诱道：“只要完成了献祭，所有的悲剧都可以避免。”

    “献祭……”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残忍，但人生在世，与其狗苟蝇营平凡地过完一辈子，倒不如轰轰烈烈，为这个世界、为魔法大陆，为大陆所有你爱和不爱的人牺牲一回！将来你的名字会被记载在史册上，成为永恒的救世主，所有人都会记得你，感恩于你……”

    “献祭过程很快的，不会疼。你的躯体也将永远在神圣的泉水里，得到永恒的安息。”

    教皇认认真真地说，苏云也被带得晕晕乎乎。

    真的是这样吗……

    教皇说得很美好，也确实很美好。

    但是……

    苏云低头搓揉自己的手，为什么她却感觉不到任何愉快和荣幸？

    她不想要……

    苏云很确定，她不想献祭。

    “对不起，我能不能……考虑考虑？”苏云深吸一口气道：“今天教皇说的话、帐篷里看到的一切我都会记得的。”

    “好。”教皇知道让一个人提起去死的勇气不容易。

    “你只要记得我说的话，一切都有意义。”教皇给苏云比划了一个宗教动作。

    “神会保佑你的，我的孩子。”

    回到宫殿后，乔伊随即迎了上来。

    “你去哪儿了？！”

    乔伊被紫花团的琐事拖住，回来发现苏云又不在。

    “我……”苏云想了想笑道：“教皇带我到处逛逛呢！”

    “教皇？！”

    乔伊一听见这两个字眉头就一跳，赶紧上前按住苏云的肩膀低喝：“他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骗你去献祭？我和你说你绝对不要相信那个老狐狸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苏云笑道：“没有……他没有和我说什么，就真的只是逛逛。”

    “我不信！特意约你出来就是为了和你闲逛？教皇这么亲民吗？”

    “也许是想和我这个圣女打好关系呢？”苏云摇头。

    ……也有道理。

    “总而言之，无论那个老狐狸说什么你都要当成是在放屁！”乔伊拉着苏云的手哼唧唧道：“走！我们去吃饭。”

    “好。”

    苏云笑得眉眼弯弯。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去献祭了。

    死了就不能和乔伊在一起了，她好不容易有个人在乎她，把她放在心上……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更没有人关心她。

    苏云舍不得。

    原本苏云愿意为了魔法大陆牺牲，但是自从那天自己沉入泉水，乔伊疯了一般地找自己后苏云便反悔了。

    她舍不得，乔伊也会舍不得。

    如果没有她乔伊会很伤心，就像幻境里独自站在火海中的乔伊。

    苏云觉得自己是自私的，为了自己，为了不愿让乔伊伤心，她真的不想献祭。

    然而……

    苏云迷惘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出乎意料的，接着登基典礼结束苏云准备回海妖领地后，教皇也没拦着，任由苏云走，也没和苏云要一个答案。

    苏云心道，教皇心底也许是对自己失望了？

    无论如何，苏云再次带着紫花团和乔伊一起携手回海妖领地。

    如今算是她们的第二个家。

    一路上，苏云看到很多地方都立起了临时帐篷。

    “怎么回事？”

    乔伊摇头道：“病毒，被人称为矮人瘟疫。”

    苏云一愣，问道：“那帐篷里都是普通百姓？”

    乔伊点头，解释道：“这病是由矮人带来的，没有人知道他们身上为什么会带着只对其余种族有害的病毒，凡是和矮人接触过的人都有机会染上，之后再传染给别人，就这样越来扩散。”

    “乔伊……”

    苏云低头，红着眼睛拉住了乔伊的衣角。

    两人此刻正骑在各自的马上，苏云就这么隔空伸手拽住乔伊。

    乔伊一愣，忙问道：“怎么了？”

    乔伊身子一跃，在半空中转了个身跳到苏云马背上，坐在她身后伸手环住人温声道：“怎么了？”

    “我……”

    苏云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和乔伊说，乔伊一定不允许自己去献祭，甚至会和神之国结仇。

    “如果……”苏云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道：“假设我也染上瘟疫死了，你会怎么样？”

    乔伊一愣，哭笑不得道：“怎么可能，你是海妖，要被感染也是我吧。”

    “就是假设嘛……”

    “这小傻子。”

    乔伊捏了捏苏云的脸颊，这小傻子是一说到生死眼睛就红了吗？怎么那么傻。

    “如果你是被人害了，我会帮你报仇，之后自杀陪你。如果你是病死的……那我当然是陪你一起死啊，我们一起死在同一张床上，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苏云转头，就见乔伊的眼睛亮晶晶的，神色却是很认真，像是在对自己许一个海誓山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