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抽丝剥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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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羊肠, 幽径山路, 星月之下, 呼呼的声音在山间萦绕回荡,放眼望去, 一片朦朦的黑色。
树木掩映,茅屋草舍风雪中巍巍直立,路边几块残碑依稀可辨。
风雪交加中,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老者将一捆茅草盖在屋顶,他忽然面色一变,目光锐利望向门外,只听得踏踏踏踏几声。
一匹矫健黑马打着鼻息缓缓行来, 老者仔细一瞧,那黑马背上隆起,白雪覆盖, 一支利箭于白雪中露出羽翎,老者心道:这马是受了箭伤?走近一瞧, 那团白雪微微起伏着, 竟然驮了个人。
此人正是萧乔儿。
黑马奔出数里地后, 天色骤变阴沉, 眨眼间雾霭笼罩, 飘雪纷飞, 这马原是不多山的野马王, 因无人驾马, 它便自行朝着山间小路踏雪而行。
萧乔儿自迷蒙水雾中醒来,身旁火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烘得她脸颊通红。
“醒了?”
萧乔儿望向声音来源处,出声的是个红衣老者,面容模糊在水雾之中。
“嗯”萧乔儿应声起身:“这是在哪儿?”许是在风雪中待久了,这一开口,萧乔儿连打了几个喷嚏。
“我从黑马背上瞧见你,白雪覆盖,身子僵成了一团,已让内人给你换了衣衫,饮些汤水祛祛寒吧。”
萧乔儿感激说道:“谢谢!”她捧了汤大口饮下,顿时,一股热气冲上喉间,浑身都泛起了温热的感觉,她不由舒展了下身子,这一动背后刺痛传来,萧乔儿递过碗,摸向背后,已经被上药包扎。
正在这时,内间传来呜咽的声音,只见红衣老者急忙走进内间,推着轮椅而出,轮椅上的是个青衣老婆婆,双手无力虚扶着木椅两侧,那老婆婆闭着目,面庞恬淡平和,眼角细纹蜿蜒流淌,唇角自然微微上扬,可看出生前约莫是个爱笑的美人,眉间一点朱砂,瞧得这朱砂萧乔儿心中一跳。
女子出嫁半月时,眉间会点上一滴朱砂,这朱砂只有在婚后与男子交合才可自行消去,若是朱砂不消,则认为女子不洁,是要被浸猪笼的。
红衣老者既然说这婆婆是她内人,想必早已成婚,可这朱砂还在,难怪二人隐于荒野山间。
到了近前,红衣老者正要扶老婆婆起身,谁知那老婆婆啊啊几声,神色狰狞,推开了红衣老者,红衣老者身子一僵,退后两步虚虚张开双手护在老婆婆周身,老婆婆双手扶着木椅两侧,哆嗦着用力腾挪上了床塌。
那红衣老者搅了搅锅中的汤,乘了一碗递给了老婆婆,老婆婆双手颤抖,手中的汤都撒出了大半,红衣老者见状扶住碗正要喂老婆婆,谁知婆婆用力一甩,“砰”的一声,瓷碗打翻在地,碎裂一片。
萧乔儿尴尬不已,只得当个隐形人缩在角落,红衣老者双目中的神采都暗淡了几分,他捡起地面的碎片道:“屋外有拴马的骈槽,你的兵器挂在马上,此地庙小,就不留你了。”
萧乔儿一怔,她起身道谢,掀开了毛毡帘,霎时,风卷着大块的霰雪吹在萧乔儿脸上,激得她打了几个寒噤,萧乔儿放下毛毡帘问道:“请问今日是何月何日?”
红衣老者摇了摇头;我与内人居山中已久,只记得待了近三十年,今夕是何年何月何日,一概不知,自我救下你,你已昏迷一日一夜。”
“多谢。”萧乔儿心中一惊,撸了撸袖,但见丝丝黑线自手腕而起沿着经脉朝着心口而去,她摸了摸心口,无任何不适,毒未发,想必不曾过三日。
外间风絮飞扬,萧乔儿顾不上其他,大步走出了茅屋草舍。
黑马拴在一旁槽厩中,旁边挂着个行囊,内有干粮,足以撑个七八日,另有蓑衣、斗笠盖在黑马背上,环子枪自行囊中露出,萧乔儿面露不解,心中暗想:那老者既救了我,为何不让我多待些时日,哪有伤势未好,大风大雪便赶人上路的,但老者又准备如此周到,想必是有什么事实在不便留客吧。
萧乔儿摇了摇头,现下她正要去救白清雨,事态紧急,耽搁不得,萧乔儿也不曾多想,翻身上马。
“驾”
黑马哒哒的踏着步子,闯入风雪中,掀起雪尘无数。
身后茅屋草舍中红衣老者叹气一声,悠悠将碗中汤水饮尽,隔着毛毡帘,他的目光透过被风吹起的一角,望向白茫茫的天际,一道灰色人影自茫茫浑浊的风雪中踏步行来,红衣老者瞧了眼老婆婆,低头拨了拨盆中的炭火,喃喃道:“既然来了,也该有个了断了。”
萧乔儿马不停蹄一路驶到崖边,大风刮得她面部生疼,她自行囊中掏出环子枪,上面的渔网缠住枪身,萧乔儿正要将渔网拆下来做绳索之用,却见崖边已有绳索绑于树干,垂崖落下。
萧乔儿眉毛拧紧,拨开厚厚的霰雪,只见雪地里埋着一具具尸骸,雪飘在他们冻硬的躯体上,泛着匕首般的冷光,想必为救她们而来的宋蒙两军在这崖壁经过一场混战,萧乔儿扯了扯冻成冰块的绳索,飞身而下。
崖底寂静无声,这场雪是川蜀之地下的最大的一次,风雪一夜袭卷大地,一阵狂风拍得崖上枯木哗啦啦作响,尖啸刺耳的空气撕裂着,雪花从头顶纷纷落下。
“白清雨!”萧乔儿双手合在脸颊两侧呼道,无人回应,崖底白雪覆盖,淹没至萧乔儿的膝盖,她站于雪中,这方寸之地一览无余,萧乔儿持枪翻了翻厚厚的雪地,无一人死于崖底。
萧乔儿心中想道:“想必她已经无碍,只是我体内这毒该如何?”萧乔儿吸了一口气,正要飞身上崖,却见崖壁旁一团雪动了动。
“什么人?!出来!!”
那团雪抖动着,因是在大石旁,萧乔儿原以为是大石所以要比旁边的雪隆起些,没想到下方还有个人?萧乔儿当即戒备,用环子枪末端戳了戳,有弹性,是个活人。
“还不出来,我就刺了?”
那团雪抖动几下之后却是逐渐恢复平静,与周身雪地融合,宛如是她的错觉,萧乔儿环子枪翻动,露出内里的人,瞧得那人,萧乔儿啊了一声。
这人正是白清雨,双手环肩,双膝屈起,面朝内蜷缩在大石旁,衣衫单薄,白衣与雪交融一处,仿佛融为了一体,萧乔儿小脸紧绷,蹲身轻戳白清雨背部说道:“别装死啊,快起来。”
手指触到白清雨身体,刺骨冰冷,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萧乔儿伸手将白清雨转个身子面朝她,瞧得白清雨模样,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白清雨双目紧闭,那双柳眉与三千青丝白雪覆盖,嘴唇失色泛白,若不是那隔几息便微微起伏的胸膛,萧乔儿差点就地给白清雨立碑了。
萧乔儿用渔网将白清雨绑于身后,飞速上了崖壁,当务之急,便是寻一处遮风避雨之地,然而此时运山城已破,已经是蒙古军占领,若去城内或许白清雨能得救,但自个中的毒该如何解?
她若带白清雨进城这不是自投罗网吗?然其余城池离此地太远,即使是这黑马,快马加鞭也得一个时辰,白清雨却是耽搁不得。
萧乔儿想来想去,只得朝着茅屋草舍而去,她扯了扯蓑衣,幸而蓑衣宽大,拢住二人绰绰有余,白清雨冰块似的身躯一入怀,萧乔儿浑身一僵,冷的直打哆嗦,她紧了紧蓑衣,将对方往怀中靠了靠道,舌头打结了般:“白…白清雨,你可别给我死了,我中的毒还没解…解呢。”
萧乔儿忍着寒冷,不过半个时辰,又重新回到了茅屋草舍,却见此时茅屋大门紧闭,萧乔儿敲了敲门:“有人吗?”
“老人家,迫不得已,冒昧再次打扰,烦请开下门。”萧乔儿静立半响,见无人作答,而怀中白清雨又抖了起来。
“抱歉了,此乃迫不得已之举,还请老人家勿怪。”萧乔儿抱着白清雨,一腿踢开了木门,风雪瞬间侵入屋内,吹得火盆中丝丝火苗飘动。
“老人家?”无人应声,火盆中柴火刚灭,屋内温度犹在,萧乔儿连忙将白清雨塞入床塌被中,心中一想:冰雪融化,需得将她这一身衣物换了才是。
萧乔儿连忙入了内间找了几件衣物欲要给白清雨换上,但白清雨此时仍是蜷缩的模样,压根无处下手,萧乔儿扳了扳白清雨环抱的双手,没弄开,她又扯了扯对方屈膝的长腿,没扯直。
萧乔儿无奈将白清雨抱下床塌,只得先重新烧火,屋内温度渐渐升高,白清雨身上的衣物湿哒哒的滴着水,青丝凌乱垂在身前身后,整个人似水中捞出来似的。
萧乔儿烧了一桶热水,她拉了拉白清雨的手,许是温度升高,对方身子也不似之前那般僵硬,这一拉之下白清雨软软的从木椅上跌了下去,萧乔儿一惊,连忙抱住。
“冷”白清雨吐出一个字,声若蚊绳。
萧乔儿紧了紧手臂,立了半响,直到自己身上的衣物都湿透才回神解开白清雨腰间系带,时光在这一刻好像滞停了一般,水雾弥漫,如同抽丝剥茧般细腻而又漫长的过程。
将湿透的外衣剥下,接下来是中衣,萧乔儿手指不时的触碰到对方柔嫩的肌肤,她喉咙上下滚动着侧头望向白清雨,此时白清雨仍是闭目紧蹙双眉,面容清冷,肌肤如玉,乌发如瀑,萧乔儿手指一勾,亵衣自白清雨肩膀滑落。
突然,一只带着凉意的玉手紧紧拽住萧乔儿的手,萧乔儿吓了一跳,慌忙道:“我只是想帮你喝点水祛寒泡个热浴。”
话落,萧乔儿满脸通红,恨不得打醒自己,这到底在说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