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姓度的人家不多，再加上既姓度, 又是裴伯彦不敢惹的人, 萧瑜心里就有数了，京城中符合这两个条件的, 恐怕就只有英国公府一家了。

    萧瑜微眯起眼, 只是她对英国公府也不算熟，只知道他家有一个不成器的世子, 时常出入于秦楼楚馆, 不仅如此, 似乎还有着断袖之癖……

    户部的那位姓度的侍郎若是从英国公府出来的, 就肯定不是嫡系一脉, 因为若是国公府的嫡系入朝为官，还进了六部，萧瑜不会没有印象。

    萧瑜想着想着, 又想到了前几天的那个易文封，萧瑜这两天着人查了查，易文封也是勋贵出身, 书香世家, 祖上还袭过列候。不同的是，易文封是家里的嫡长子, 只是他的运气不算好，刚好到他这一代就没了爵位, 于是易文封就去了科举。

    萧瑜沉吟了一会, 而后她轻轻敲了敲桌子, 外间侍立的徐管家就进来了，躬身等候吩咐。

    萧瑜吩咐道：“你现在就派人去晏府，就说我找他有要事商量。”

    徐管家应了一声，领命下去了。

    等暖阁重又恢复寂静，萧瑜倚在榻上，打量着屋内烧着的炭盆，眼里的光随着炭上火焰的跳动明明灭灭……

    酉时初，天已经将黑了，徐管家轻轻敲了敲门：“殿下，晏大人来了。”

    萧瑜坐直了身子：“请晏大人进来吧。”

    随着门开的吱呀一声，晏尘轻轻地走了进来，他望向坐在榻上的萧瑜笑了笑：“今儿这外面还是冷的不行，到了殿下这里，才总算是暖和了。”

    萧瑜没接话，只抬了抬手，示意他坐在她对面的榻上。晏尘的心提了一提，而后看了她一眼，轻轻说了一句：“殿下，这于礼不合。”

    萧瑜仍未妥协，她望着他一笑：“咱们上次不是已经把话说开了么？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我现在待你自然不能像以前一般，左右这个位置迟早也是你的。”

    晏尘垂下眼帘，他知道萧瑜的意思是什么，虽说他以前一直坐的位子离萧瑜很近，但不管离她多近，总是一个客位。但萧瑜现在指着的榻上的位子就不一样了，相对而坐，就不再算是客了……

    他迅速收拢好所有的情绪，而后笑了一声，也没多说，就直接顺着萧瑜的意思坐下了。

    萧瑜脸上的笑更大了，她缓缓道：“郑永明已经在户部得到了一些情报。”

    晏尘看向她，没出声，等她继续说。

    萧瑜便一五一十地将郑永明今天告诉她的事情转述给了晏尘。

    他听完后方缓缓道：“殿下是想问臣关于那位度侍郎的事情吧。”

    萧瑜点了点头。

    晏尘笑了笑：“臣对英国公府倒是有一些了解，只是臣也是知道些皮毛而已，还请殿下勿怪。”

    萧瑜抿了抿唇：“我不会怪你，你可以不必这么客气。”

    晏尘抬起眼，望进了她的眼底，低声笑了：“那……我以后就冒犯了。”

    萧瑜轻咳了一声：“说事吧。”

    晏尘清朗的声音缓缓道：“说起我和英国公府的缘分，也算源于殿下。”

    他继续道：“殿下今天叫我来可能也是想起了这事。三月前，因为晏和颐闯了祸，打了英国公府的世子，我当日奉殿下命处理这件事。”

    说到这里，萧瑜就顺口问了一句：“那当时那个小倌呢？”

    晏尘看了她一看：“至于那个小倌，臣早已经让人送他回老家了，给了他一笔钱，想来他的后半生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萧瑜点了点头，晏尘又问了她一句：“不知殿下还要不要听英国公府的事？”

    萧瑜疑惑了一瞬：“当然，咱俩现在不就在讨论这事吗？”

    晏尘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方缓缓道：“这度侍郎名叫度致远，是如今英国公的庶弟，入朝时走的是科举的路子，是和季相同年的进士。”

    萧瑜问他：“此人也是想通过科举证明自己么？”

    晏尘摇了摇头：“这人虽生在公侯之家，但是其待人接物的能力却极差，再加上英国公对他这个弟弟的感情也没多深，故而英国公府虽可封荫，但说起来和他没什么关系。”

    “殿下知道，户部是裴伯彦的地盘，他为了不让人取代自己，就不会多历练底下的人，没有历练就没有能力，也就没了升迁的机会。因为他一直没有升迁，英国公也看不上一个升迁无望的侍郎，久而久之，这人就更加孤僻了。”

    晏尘叹了一声，继续道：“那时我也不过是匆匆和他交谈了几句罢了，此人能力倒是有，性格也直，只是常年在那样的环境下，怨气一生，性格就过于直了。可惜的是，过刚而易折，他虽经常怨恨英国公府，但他现在能好好地做这个侍郎，背后偏偏又离不开英国公府。”

    “至于英国公的世子，世人都以为他是纨绔，可臣觉得这位世子也算是个妙人。”晏尘道。

    萧瑜问他：“这其中可有什么内情？”

    晏尘笑道：“这位世子也是从出生时就封了爵，因他是英国公早死的原配夫人唯一的骨血，现在的国公夫人是继室，两方自然就有了利益冲突。但这人很能拎得清事情，他虽时常出入于秦楼楚馆，但也就是这些了。有小过无大错，不会让人忌惮，也没人能把他从世子之位上拉下来，富贵闲人，不外如是了。”

    萧瑜思忖了一会：“如此，那我就清楚了。”她抬头望着晏尘：“至于郑永明和裴伯彦那边，就应该让郑永明选择这位度侍郎共事，到时候我们再轻轻地推一把，这事就定了。”

    晏尘道：“重要的是要怎么推？什么时候推？用多大的劲推？这才是重中之重。”

    他继续道：“现在牵扯进来的不是某一家，也不是某一方，而是大楚的所有勋贵和官员。朝廷的俸禄既是钱财，也是荣耀。”

    “世家勋贵自然是看不上这些钱粮，但这对他们来说是荣耀，若是有了什么差错，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而对于那些小官，朝廷的俸禄就是让他们能过个好年的东西，若是有什么差错，他们也必定不会忍气吞声。”

    “前者人数少，成功率低，但影响大，重要性也高，而后者却正好相反。只是若是对于我们来说，扰乱前者更好，若是后者，一不小心就会使得朝纲不稳，事情就麻烦了。”晏尘道。

    萧瑜深吸一口气，眯起眼：“你说的没错，现在我们的重点就是各种勋贵。若是我没记错，日前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易文封也是勋贵出身，虽然不是什么大的勋贵，但是也定会与京中的其他勋贵有联系，这其中林林总总，可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一笔盖过的。”

    晏尘拿起茶壶替她添了一杯水：“是这样不错，但是眼下也不用想那么多，现在殿下应该想的就是如何完美解决这些事情，路总要一步一步走，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萧瑜拿起茶杯润了润喉，她缓缓道：“现在朝廷的局势其实已经在向我们这边靠拢，季相因为上次的事情，威望急剧下降，虽然朝上大多都是墙头草，哪边吹往哪边倒，但要真的没有这些墙头草倒也不行。”

    晏尘笑了笑：“殿下说的是，现在季相折戟，虽然还是不能改变那些大臣对于皇上亲政的决心，但是裴伯彦得罪了那些人之后，他们也不会介意让皇上晚亲政几个月。在他们看来，皇上早亲政还是晚亲政都没什么差别”晏尘缓缓道：“反正左右皇上总是要亲政的。”

    两人叙话方毕，晏尘一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漏壶，笑了一声：“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告退了，殿下也早些休息。”他望着萧瑜道：“若是殿下还有什么需要我的，我必定第一时间就赶来。”

    萧瑜笑了笑：“我送你出去吧。”

    晏尘打开门，门外的冷气不要命地往两人身上灌。因两人已适应了屋内的温度，现在陡然一打开门，两人均打了一个哆嗦。晏尘道：“殿下快回去吧，臣这便走了。”

    萧瑜点点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等晏尘走后，萧瑜理了理衣襟，抬步走向了旁边的书桌前，动笔写了一封信，将其蜡封好后，便将那封信交给了徐管家，吩咐道：“你现在就把这封信交给郑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