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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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香的还是淡味的?”徐绵问道, 但似乎并不在意味道, 不待回答, 随手就抓了一把慢慢啃着。
酸甜苦辣辛,果然还是这样消闲的零食吃起来最有滋有味, 仿佛什么也不用想,只将精力集中在“吃”这一件事上, 一切烦恼便都消散不见了。
吃人的嘴软,徐绵用帕子擦了擦嘴, 很是虚心的道:“谢公公赏。”
宋旸很是大度的摆了摆手, “无妨, 本就是你的东西。”
徐绵忙转过身去,果不其然, 原先那口盛放坚果炒货的大缸已经半敞着,他可真是毫不客气呀!
东西事小, 可是对一个吃货而言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徐绵也没法就此发作——宋旸究竟照拂她不少, 为了一匣子小吃翻脸, 未免太小心眼了。
她只能借题发挥,“公公, 您适才怎能直呼肃王殿下名讳?这是大不敬。”
宋旸嗤笑一声, “所以呢, 你想怎么样, 到楚沐那里揭发我吗, 看他敢不敢治我的罪?也对,你私心里只怕早就想着,若治死了我,就能与肃王双宿双飞了吧!”
这人还有完没完了?徐绵不过想逗逗他,却被他反过来揪着不放,真是讨厌,当下故意说道:“何必夹枪带棒的?你不就是嫉妒别人出身高贵、文治武功样样皆能么,便是一千个你也及不上人家。”
她这番话说出来,纯粹是为了打压宋旸的气焰,倒未想到会不会伤了对方的心——换位思考一下,倘若她是宋旸,听了只怕很不好受。他那样好强,要不是出身太低,大约也不会入宫做了太监,以致于失去健全的身子,这实在是一桩惨事。
徐绵微感懊悔,又见宋旸的神色渐渐冷下来,便嗫喏道:“你不爱听,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实话有时候却最伤人。
宋旸唇角浮现一缕冷笑,似是自言自语的道:“是,他很好,不过,他不会永远得意下去的。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自命不凡的王孙公子抬不起头来,让他们恭恭敬敬的跪在我身前向我行礼,你信不信?”
看似很中二的发言,徐绵却并不敢笑,她清楚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原书里的宋旸后期甚至做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连朝野上下的奏折都需经他亲目批示,这般势焰滔天,区区一个闲散王爷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宋旸见她发愣,愈发感到不痛快,瓜子仁也懒得吃了,拂了拂衣袖便起身,经过徐绵身侧说道:“你不信也不要紧,我会一一做给你看,你可得好好撑住,别吓坏了。”
他大步迈了出去,消失在灿烂的日色里。
徐绵再度感到一股寒意漫卷全身,这是宋旸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自己的野心。不得不说,真的很可怕。
更可怕的是,宋旸还口口声声说做给她看,仿佛理所应当把她视作共犯似的。徐绵觉得自己身处在寒潭里,有一只手使劲的想要把她拽进去,她拼命地挣脱,可是无法逃离。
徐绵叹了一声,觉得自己在宋旸的影响下,迟早也会变得精神不正常,最好还是尽快远离这个人、这些事。
宋旸或许是一个有着悲惨身世的可怜人,不过,她注定不会成为宋旸生命里的那束阳光,所以,还是不要强行绑在一起好了。
及至发现散落满地的瓜子壳儿,徐绵心里的忧愁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埋怨:这人也太混账了吧,光吃却不打扫的呀?敢情以后两人若住在一起,她还得天天帮宋旸收拾屋子、任劳任怨做他的黄脸婆?
还好,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了隐瞒宋旸来过的事实,徐绵只好亲力亲为将殿内收拾干净,免得白檀回来问起:那些瓜子壳都堆成山了,她一个人当然是磕不了这许多的。
是夜徐绵又做了一个怪梦。
梦里仿佛下着连绵阴雨,皇帝薨逝的消息已经响彻了整个长安宫,四处弥漫着愁云惨雾。她一身素服坐在床头,看着身前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白绫,只消一索子悬在房梁上,便可一了百了的。
可是她几番委决不下。手指在颤抖,好几次拿起那软绵绵的物事,却沉重的好像大铁锤似的,一下一下敲击在心坎里。
原来她还是怕死。
女子苦笑,终于还是将白檀叫了来,“我让你打听表哥那头的消息,可有何动静?”
白檀为难的搓手,“没有,肃王殿下虽在宫中守丧,可奴婢几次前去,都被人打发了出来,不得面见。”
比起坏消息,更可怕的是没消息,那夜肃王楚沐没有按时来赴约,女子原本还存着一丝痴心妄想,恐怕宫人延误了消息,然而如今已过去三个多月,楚沐非但未遣人来问询,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责难也未有。也对,多少人爱慕这个盛名在外的男人,说不定他只当自己是这红墙之中最卑劣的一个贱妇,压根懒得浪费精神。
两行清泪从女子眶中落下,她胡乱用那条白绫拭了拭泪,脸上神情决然,“白檀,替我更衣,我要去见一个人。”
长街之上大雨滂沱,如浆糊一般打在脸上,看不清宫殿,也看不清方向。女子由侍女搀扶着,小心翼翼避开那些水坑,扶着墙蹒跚而行。
多日不饮不食,女子的身子已孱弱无比,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幸好斜刺里一只胳臂稳稳的将她拉住,“雨天路滑,娘娘小心摔跤。”
从女子的视角看去,仅能望见一只黑地云纹的靴角,渐渐向上,那人俊美无俦的面容才映入眼帘。
皇帝大行,他脸上并不见悲,当然也无从露出喜色,只是平平淡淡、从从容容,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
女子咬一咬牙,再无迟疑,上前扑住他的衣角,哀求道:“公公救我!”
宋旸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声音却显得意外的温煦,“我早就等着你说这句话,那么,你拿什么来换呢?”
世间的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眼前人早就告诉她这个道理,只是她迟迟迈不出那一关。
如今是时候作出决断了。女子闭上双目,横心说道:“从此之后,我这条命悉听公公处置,您要我生,我便生;要我死,我便死。”
宋旸的手拂过她耳畔,如一阵微风那般甜蜜柔和。
他伸手将她扶起,仔细揩去她脸上的雨珠与泪珠,低柔说道:“我怎会要你死呢?你跟我一天,我保你一天。从此以后,咱们都要活得好好的。”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仿佛心中的那道堤防终于溃败,女子伏在他臂上,终于泣不成声。
*
徐绵又一次被梦境吓醒了,这回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自己似乎无意间窥见了事情的另一重真相。
她几乎分不清这是自己从书上遗漏的细节,还是生生臆造出来的。倘若梦境的内容属实,那么,宋旸对原身并不存在客观意义上的强迫,而是原身自己做出的抉择。
而宋旸基本也遵守了他的约定,的确将原身从困境中解救出来,至于日后两人渐行渐远,那是长久的磨合问题。
但是总体而言,宋旸的言行尚不失君子风度。这未免太令人费解了,像他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何以在原身面前格外的守礼、对待她又似乎异样地温存呢?难道真是所谓的白月光效应?
徐绵怎么也猜想不透。
她摸了摸脊背,果然,背心里又汗湿了,看来噩梦就是害人。徐绵本待下床寻一件干净的里衣,岂知才点燃烛火,就看到一个黑黢黢的人身伏在床头,跟个鬼影子似的。
还好徐绵不信鬼神,她将烛台移过去,果不其然,除了宋旸还能有谁?
徐绵没好气的道:“公公您可真厉害,三更半夜的就会吓唬人。”
她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宋旸偷偷摸摸跑到她房里去也不是头一次,反正拦不住,倒不如由他去——或许是宋旸的太监身份令徐绵潜意识里觉得安全,反正缺了那啥的男人是没办法危害她的。
及至发觉宋旸眼神有异,徐绵才不自在起来,她循着对面的目光看去,才发觉自己身上只着了一件鲜红的肚兜,光溜溜的肩膀全露在外头——都怪该死的天气,怎么越来越热了?
徐绵胡乱用薄被挡着胸前,红着脸道:“公公您也不提醒我。”
这简直是把宋旸当知心大姐看待了,那人眸中阴沉几分,启唇说道:“你很放心我是吧?”
他轻捷的自床头跃下,一步一步朝徐绵走来。
江清月默然片刻,问道:“那人是谁?”
徐绵将头垂得更低,脸上也恰到好处的显出一抹羞红来,嗫喏道:“是我家中一个远方表亲,与我自幼相识,虽称不上情投意合,却也是两小无猜。当初父母欲将我选入宫中,他亦颇为感怀,只因尚无功名在身,无力阻止罢了。”
就像话本小说里常有的那样,官宦人家的小姐总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兄,又总是机缘巧合不能聚在一起,造成人生许多惋惜。徐绵聪明的将故事嫁接到自己身上来,倒也入情入理。
她算着江清月不会有功夫调查她的家世,纵调查也不怕,哪家的亲戚关系不是错综复杂,认真算起来,她恐怕有十来个表兄呢,保不齐其中就有偷偷恋慕她的,也不算完全的谎话。
江清月盯着眼前苍白清丽的女孩子,沉吟道:“罢了,本宫会替你瞒好这件事,只是你须记着,你如今已是天子宫嫔,从前种种,都须埋藏在心底。无论陛下是否宠幸,你都应谨守嫔妃的本分,这样才是最安全的,明白了么?”
徐绵唯唯应下。
等江清月去后,徐绵便长舒了一口气,四肢懒懒的伸展到被褥上。她知道江清月对她说的话未必全信,但这不要紧,只要知道她没有争宠的念头就行了。其实这样或许更能令江清月放心些,毕竟用人不疑,可如今皇帝的身子恰如风中之烛,垂垂将灭,她若还一心惦记着争宠,或是再弄出小皇子之类的变数,恐怕江清月反觉得焦头烂额——毕竟对付赵氏那伙人已够叫她费心了。
不过怎么说,下次再有人举荐她侍寝,想必没那么容易。徐绵微笑着,揉了揉酸痛的脚踝——在床上躺久了也嫌累得慌,她庆幸宋旸今日没来个突然袭击,不然那些话被他听到就不妙了。
白檀将江清月适才带来的几味糕点热一热,重新用白瓷碗碟呈上来,玉色的米团糕撒了紫藤花碎做点缀,煞是好看。
徐绵将一个软枕垫在腰后,身子往外挪了挪,方便取食点心。又让白檀倒了一壶浓茶来,用于解腻,真是惬意极了。
白檀这丫头精明着呢,方才两人说话,她端着盘子在窗外静听了半日,一字一句都没落下,这会子便道:“主子您就算为了避嫌,也不必将话说死了呀,没准贵妃娘娘还以为您是真心不愿接近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