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玉从高处慢慢降下来, 因为吊得时间太久，整个身子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 乍一落地都没能站稳。

    现场场务和小王早就在等下面接应, 等着双腿适应了和地面的接触，许明玉便摆了摆手，示意小王他没事, 不需要像搀老太太似得搀着了。

    小王非常听话地松开手，下一刻, 胳膊被另一个人搀住了。

    熟悉的气息传来，许明玉一转头，就对上付景轩幽深的眼眸。

    刚刚还示意已经没问题的许明玉，瞬间又瘫软了起来, 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十分需要搀扶帮助的样子，大咧咧地靠在付影帝身上，两人黏成一团, 在大庭广众之下，慢慢往更衣室走去。

    脱掉外面服装，慢慢解开威亚保护带, 长时间地勒紧, 许明玉大腿内两侧一片通红。

    《九天战记》本就是一部仙侠玄幻剧, 吊威亚的戏份不在少数。

    不止是许明玉, 包括付景轩在内, 也是时不时就要吊起来拍几个小时。

    而今天一连赶拍的几场戏, 则以许明玉扮演的方添的戏份较为集中。再加上许明玉初次接触演员职业，吊威亚的经验技巧不是太丰富，整个身体凌空时，还做不到轻巧地掌握平衡，来减轻保护带和肢体接触部位的重压。

    所以，这时候腿间那红痕看起来颇有些严重。

    付景轩心疼不已，脸上虽然没有太过明显的表情，但手上动作匆忙，甚至有些急切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膏，打开来挤出一些，放柔了动作，细细地帮许明玉涂抹。

    许明玉全程无言，默默注视他的神情动作。

    药涂到一半，“唔～”的一声轻哼从他嘴里发了出来。

    付景轩手上动作一顿，却没敢抬头看，尽量忽视腿间红痕旁，那根不老实翘起来的小家伙，继续涂药。

    许明玉却起了作怪的心思，挺起身子凑到付景轩耳朵旁，软软侬侬地喊了句：“戬哥哥～”

    付景轩手上一抖，滑滑的药膏抹得偏到了一旁，他慢慢抬起头，对上许明玉春色旖旎的目光。

    这些日子，他们每天同吃同睡，一起拍戏对戏，时不时地亲密接触自然也少不了。

    这一句“戬哥哥”，就是在两人肩并着肩、头对着头躺在大床上对戏的时候，一不小心碰撞出来的腻歪称呼。

    因为付景轩在这部戏里的角色名字是申屠戬，这个人物，跟许明玉饰演的男二号方添之间，互动相当之频繁。

    虽然讲述的是忠肝义胆兄弟情，但在台下对戏时，许明玉对着付景轩，付景轩对着许明玉互相念出台词时，总是带了点儿别样的味道。

    某日，上一秒还在对台词的男一男二，莫名就被正在对的那场戏的台词给带进了沟里。

    台词是这样的：

    方添：“申屠戬，你承不承认，刚才要不是我，你肯定要被那乱流气阵绞成肉末了。”

    申屠戬：“的确如此。”

    方添得意非常，又说：“你可又欠我一条命了，说吧，打算怎么还？”

    申屠戬：“以身相许如何？”

    许明玉一听付景轩念出这句台词就笑得不行。

    如今卖腐不要钱，编剧们也跟着往里面添油加醋，增加话题度。

    他笑的时候付景轩就柔柔地望着他，由着他笑，满面的宠溺。

    许明玉于是翻到他身上，由上而下的压着他调戏：“申屠大侠，以身相许？”

    付景轩看着他不动，一副“你想怎样都可以”的纵容。

    许明玉便真的忍不住作起怪来。

    一边动作一边还在引着付景轩一同畅想起来。

    “要是这是一部限制级的腐剧，那接下来的戏，一定非常精彩。”

    “申屠大侠不喜欢楚红玉，方添也不喜欢小鸽子。他们两个惺惺相惜，每天待在一起，于是就干柴烈火，一不小心蹭出了火花，熊熊燃烧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手嘴并用。

    “方添会这样、这样、还有这样……吃掉你。”

    说着话，他真的吃了进去。

    于是付景轩果然像是被点燃了的干柴，还是自己浇了许多油的那种，瞬间难以自控起来。

    正玩儿得欢的许明玉，一边承受付景轩的熊熊烈火，一边还继续沉浸在申屠大侠和方添之间的基情角色扮演里。

    “没想到申屠大侠外表一本正经，内里却是这般火热……”

    付景轩寻到他的唇，吻住他的胡言乱语。

    许明玉更觉得有趣，由着他一通纠缠深吻，一等到他放开自己，便又出言调戏：“申屠大侠好威武，小弟方添甘拜下风！”

    付景轩被他撩得有些激动，一时心热，脱口说了句：“那就叫声哥哥来听～”

    说完才反应过来，一时臊得有些脸红。

    许明玉被他这幅模样逗得心痒，捧过他的脸颊在他唇上亲了亲，果真叫了起来：“付哥哥，景轩哥哥，申屠哥哥，戬哥哥，闷葫芦哥哥，害羞哥哥……”

    一连串的哥哥砸在付景轩心尖上，就像那一滴滴落入火中的热油，让那烈火窜天而起。

    于是，作怪者作茧自缚，又不得不轻声哀求：“哥哥～轻一点儿啊！”

    从那次之后，只要许明玉温柔婉转地叫上一声“哥哥”，付影帝一准把持不住。

    这时候刚刚拍完一场辛苦的威亚戏，许明玉又抓住机会挑逗起来。

    付景轩微微侧头，在许明玉的鼻尖上吻了吻，继续低头下去帮他涂药，另一手则去帮他疏解不小心翘起来的欲望。

    许明玉一边自己享受，一边去解付景轩的戏服。

    谁知却被付景轩控制得一时动弹不了。

    结束之后，付景轩便起了身，竟然完全没有别的想法的样子。

    许明玉微微喘着气扯住他的戏服，问：“不要吗？我们还没在这里做过。”

    付景轩拍拍他的脑袋，用诱哄的口气说：“别闹，乖乖的。”

    然后转身去拿了许明玉宽松的便服过来，帮他小心穿上，又说：“回去吃点儿东西，好好休息，明天还得赶戏。”

    许明玉于是就乖乖地抬手抬脚配合，最后圈着付景轩的脖颈，由他抱着出门，一路上了保姆车，往酒店返回。

    《九天战记》原本不急不慢拍的节奏，之所以突然加快，许明玉大概是知道原因的，虽然他什么都没问过付景轩。

    8.0当初说的一月之期早已经过去，本来许明玉特别开心，以为最棘手的难题已经解决了，他活了下来，付景轩也不用回去，从此以后，他们就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他会付出全部来陪伴付景轩，过完之后几十年的生命。

    可一月之期后，付景轩开始吩咐剧组加紧拍摄进度。

    然后就在那天夜里，付景轩以为他睡着了以后，用力收紧了手臂，就用那样的姿势抱了他整晚没有松手，中间时不时还会亲吻他的额头脸颊，呼吸间发出压抑地轻颤。

    于是许明玉知道，重生，怕是失败了。

    许明玉最终从8.0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我还以为我已经很爱他了，原来不够吗？”

    8.0没有多说话，只是甩了数据对比图给他看。

    图表很简单直观，只有两个数据条，一个像高耸入云的苍天大树，一个像大树旁边刚刚发育不久的小树苗。

    “能看出哪个数值是你的吧？”8.0问他。

    许明玉默然无语。

    他没想过爱情也是可以用数据来衡量的。

    他一直觉得他已经爱上了付景轩，但爱到什么程度，他自己并不知道。

    应该谁都不会知道自己爱另一个人，能够到达一个什么样的数值吧？

    许明玉却看到了，他对付景轩的爱意值，是97。

    单纯看这个数字，马上就要满分的感觉。

    但再对比付景轩的苍天大树……

    “其实我刚被研究出来没多久，就被付景轩哀求着他叔叔用在了你们身上。”8.0对许明玉解释道。

    “所以，我并不是太成熟。一直到这会儿，我也才知道能量循环的形成和设置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爱意值是有了，可以跟付景轩的爱意值形成一个短暂的能量发动。但你也看到了，你的爱意值相比他的来说，太低了，这个催发能量发动的数值不高，所以，重生不会维持太久。”

    “我觉得，我可以明白设计者，也就是付景轩的小叔，他是怎么想的。”

    “他设定的条件，肯定是需要你足够爱付景轩，起码得是同等的相爱，才值得付景轩为了你，抛弃未来的一切留下来。”

    许明玉有些无奈，为自己找借口，说道：“时间太短了，如果再久一些，我应该可以……”

    话没说下去，许明玉又看了眼那两条差距太过明显的数据值。

    所以，重生失败，不止是因为他还不够爱付景轩，也还是因为付景轩太爱他了。

    怎么会有那么高的爱意值？许明玉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

    他觉得，就算再给他更多的时间，恐怕他也没办法萌生像付景轩对他那样多的爱。

    就像他自己说的，可能他从小就缺爱，所以，学不会怎么去打从心底里热烈地爱一个人。

    8.0又说道：“本来是有一些多余时间的，但是付景轩为了救你妈妈，耗费了原本储备的能量值，所以，时间减半了。”

    许明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随即，他慢慢变得坦然了。

    其实之前他就是这样的心思，能够重活一次，阻止了母亲身死的悲剧发生，能够把他曾经犯下的错误弥补，他已经很满足了。

    得知付景轩的心思，知道他为自己做的这些努力，他满含感激，甚至是由此而萌生出许多爱意。

    一开始的担心，不过是怕会连累付景轩送命。后来他得知重生失败会消失的只有他自己，那么，也就没什么好畏惧的了。

    他觉得，只要他在这一段时间里，全心全意对待付景轩，为他尽量多地创造一些美好记忆，那么，重回过去之后，付景轩会不会就可以怀揣着那些美好，没有遗憾地好好生活下去呢？

    想到了这些，许明玉便竭尽所能地投入拍戏，投入到和付景轩最后的卿卿我我当中。

    拍戏是两个人共同的爱好，而这部《九天战记》，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合体之作。

    不管结果如何，在两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之前，能够完成这部作品，是两人没有说出，但已经共同默认的最后愿望。

    终于，戏份到了杀青的时候。

    先是许明玉的方添，拍完了最后一场戏。

    为了帮助申屠戬重回九天，方添在与大boss的对战中丧命。

    申屠戬最终逆袭，浴血满身，抱着方添的尸体立在云端之上。

    “你看，”他一脸犹如死水的平静：“这里是九天最高处，你最想来的地方……”

    原本计划的拍摄场景，是镜头逐渐拉开拉远，落入一片无尽的星空之中。

    然后以画外申屠戬的一句哀恸伤心的哭泣呼喊作为结束。

    每一部戏里，总要有一个两个的悲情人物来赚取观众的眼泪。

    《九天战记》一开始的剧本里，方添的结局就是要死掉的。

    这会儿拍摄时，付景轩半抱着一动不动的许明玉，在哭泣着叫出那句“方添”之后，忽然又低低地加了一句：“我不会让你离开……绝不会。”

    有些平淡昏暗的语气，但又隐隐透出了坚决和执拗。

    宁坤和刘鹤鸣在监视屏幕前听得都是一愣。

    宁坤先反应过来，疑惑道：“这是要加戏还是要加续集？”

    刘鹤鸣慵懒地转着手里的笔，点头道：“不管是什么，不都挺好的嘛，过吧！”

    在这个剧组里，付景轩的意见是第一意见，然后就是特邀顾问刘鹤鸣的意见。

    宁坤虽然挂名导演，反而没什么太大的权利，他听刘鹤鸣这么说，便忙喊了停。

    许明玉听见宁坤的“卡”，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付景轩还抱着他，眼神表情里，方才说那句台词时的坚决也还没有散去。

    许明玉心头一恸，瞬间涌起了无限的哀伤。

    在得知重生最终将要以失败告终时，他和付景轩从未正面说起这个问题。

    这样一个时候，这样一句多出来的台词，却是付景轩袒露出来的心声。

    他不舍得自己离开，不想接受两人的分离。

    许明玉鼻头酸涩，没忍住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没关系，”他说：“我不走。”

    我住在你心里好不好？

    这样，够吗？

    付景轩没有回答，只是异常用力地把他抱进了怀中，完全无视周遭忙忙碌碌的剧组人群。

    人来人往中，只有他和他怀里的人，他们穿越世事和时光，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又怎么忍心，就此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