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除夕夜，跟往年有很大的不同。

    由于爷爷生病的缘故, 团年饭不得已改在医院解决, 春节联欢晚会也在医院观看。

    然而, 才堪堪晚十点左右, 爷爷就睡着了。

    留下段先生在医院守着，段晓染母女俩趁着夜色开车回家。

    坐在副驾驶座里, 段晓染的手不住敲打着手机屏幕，眉眼间勾勒出幸福甜蜜的笑意。

    倒车入库完成, 唐怡欣取下安全带，偏头打开车门，正要跨出右脚时, 她才发现女儿整个心神都沉浸在手机的微信窗口里, 完全不知道已经到了目的地。

    “段晓染, 到家了, 下车。”她蹙了蹙眉，提醒道。

    “噢, 好。”段晓染解下安全带走下车子，随即跟在唐女士身后，继续与温若澄聊天。

    其实，聊天内容大多是新年春晚的好笑热词和有趣节目, 也算不上多重要的事。然而, 简单的聊天却吸引住她全部的心神。

    段晓染好像有点明白网恋的挠心感觉……

    回到家里, 段晓染握着手机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手指还滑动着上面的聊天记录, 等待着温若澄回她的消息。

    “染染，爷爷都不跟你说话了，你为什么还不肯跟温若澄划清界限？”

    段晓染抬眸，舔了舔嘴唇，掷地有声的说道：“在我心中，小澄和爷爷都很重要。我可以不在爷爷面前提起小澄，可我绝不会因此放手。”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唐女士声音沉沉的道，“非要让你选择一个，你选谁？”

    “这种假设没有意义。”段晓染垂眸，眼底沉下去的浮躁再次显现，烦躁的转身关闭房门。

    唐女士眉头紧紧拧起，眼前似浮现起段老爷子白日里气急的模样。

    那会儿她们拿到肺癌早期的诊断书，接棒段晓染照顾老爷子。然而，他们才解释完医生给老爷子准备的手术计划，老爷子就气急败坏的打断了他们的话。

    “段晓染现在跟个女人谈对象，你们做父母的就不管管吗？”他涨红着脸庞道，“她走到这样一条路上，你们还想让我保持好心情做切除全肺的手术？我哪有好心情？”

    夫妻俩用尽方法进行安抚，却是毫无作用。

    最终，老爷子极为倔强的说出一句话，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她走到这条路，就等于是毁掉了将来。也怪我太宠她，才让你们管教起来畏手畏脚。你们告诉她，如果她还要走这条路，那么我这把老骨头羞于继续活下去。切除全肺的手术，也用不着做了。”

    颤颤巍巍说完这段话，老爷子气急攻心再次咳出血丝来，吓得陪护赶紧叫来医生检查他的情况。

    明晃晃的威胁，落在夫妻俩耳朵里，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之色。

    段晓染的性子跟他爷爷一般倔强，从她这里下手不仅会适得其反，或许还可能造成又一个父母子女反目成仇的后果。

    沈家父女的例子摆在她眼前，她不敢赌。

    面对老爷子的威胁，她之前掐掉的念头，看来不得不再次拿出来了。

    想到这里，唐女士心头似悬着一块巨石，压抑和窒息的感觉迫使她滑动着手机通讯录，找到前不久才拿到的温若澄的联系方式。

    扫了眼段晓染紧闭着的房间门，唐女士划下绿色的拨号键，随后进入自己的房间，紧紧锁上房间门。

    忙音消除，对面接起了电话。

    “温若澄……”她顿了顿，最后以拜年开了头，“新年好。”

    “阿姨，新年好！”

    温若澄柔和的声音自手机里响起，歉意的继续说道：“作为晚辈，竟然让您打电话来拜年，真是太抱歉了。”

    “你有拖染染来拜年，心意我们早就收到了。”

    这样有礼貌的孩子，唐女士是打心底里喜欢。如果她跟染染只是普通的闺蜜朋友，那该有多好？

    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她没有再选择寒暄，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我以染染家人的名义，希望你能尽快跟她分手。”

    温若澄怔了怔，半晌后才消化完这句话，她用无比真诚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阿姨，就算你们作为她的家人，我也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我不会放弃染染，永远！”

    这样的回答，与唐女士的猜想如出一辙。

    她并不意外，继续压着声音说道：“染染的爷爷，如今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您……想说什么？”温若澄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她却不敢继续深想。

    “他用自己的身体做赌注，威胁我们。”唐女士无奈道，“如果你跟染染不分手，那他拒绝接受手术治疗。”

    令她不敢想的事实从电话里传来，温若澄的呼吸蓦然一滞，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

    “染染的意思呢？”温若澄眼中眸光暗淡了几分，属于现实生活的残酷折磨着她。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她已经好久没体会到了。

    “她倔的很，怕再刺激到老爷子，还没敢告诉她。”唐女士继续道，“温若澄，你的性子我很清楚，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温若澄嘴角微动，眼眸有一丝蔑意流露。

    懂事吗？

    其他方面她或许懂事，可她曾经为了段晓染却做过无比疯狂的事……

    觉察到段晓染也有喜欢她的意思，她便为了将来的路向母亲出柜了。那时候，母亲气的直接心脏病发，可她依旧选择了坚持。

    后面，经历了多少母亲才渐渐接纳，她已经记不清了。

    或者说，她不敢再去回想自己不成熟屡次激怒母亲的做法……

    有一点，她很庆幸。

    至少，在她母亲心里她和段晓染的恋情早已稳定的持续了几年。

    或许是温若澄久未开口的缘故，唐女士继续说道：“上次我所说的b级投资名额，依旧可以给你。我知道你不需要，可你朋友的心愿却需要。”

    等待她的依旧是沉默，温若澄静静的听着，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如果爷爷的病情真因为你们的关系恶化变成晚期，那么你和染染就成了间接害死他的凶手。”

    “你忍心让染染因为你，这辈子都背负这样的阴影吗？”

    这一句句话，乍听没什么。

    然而，话语却不断的在温若澄脑海里回荡着，如同一把不锋利的匕首，缓缓磨入血肉，带来的钝痛感令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别说了。”

    温若澄深呼吸着，一丝幽幽凉气钻入喉间，钝痛感却没有任何消减的意思，继续在她心脏四周肆意游弋着。

    唐怡欣敏感的发现她的挣扎，心里叹了口气，嘴里却是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开了口。

    “温若澄，是你把染染带上这条路的，你就应该对她的未来负责。”唐怡欣沉声说道，“你觉得她的未来背负上这种阴影，就是你给她的幸福吗？”

    听到这里，温若澄更觉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窒息感包裹着她，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床上。

    好在手掌及时撑住，才避免直接倒下去。

    被戳破感情关系时，她就曾说过会给段晓染幸福的豪言壮语。

    现在看来，无论能不能跟染染走下去，她都给不了染染幸福吗？

    “我知道了，给我点时间。”

    温若澄说完后，迅速挂断了电话，当年跟母亲出柜的勇气，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手机不断提醒着微信消息，她颤着呼吸着新鲜空气，拭掉眼角滑出的清泪，紧捏起手机，看着上面的消息。

    段晓染：小澄，你电话接完了吗？

    段晓染：等待gif.

    段晓染：哈哈哈哈，快看沙雕网友，他们又开始p春晚的错位照片了。截图jpg.

    段晓染：你的小宝贝是不是失宠啦？需要亲亲才能活过来……

    段晓染：啊！忽然觉得前天微博热搜里说的舔狗，就是现在的我啊！哈哈哈，不过我跟他们又不一样，我已经成功把你抱回家啦~

    目光望着这几个消息，温若澄出神了。

    两分钟后，她才目光复杂的回过神来，停在聊天窗口许久的手指终于动起来。

    垂涎欲滴的橙子：刚接到一个工作的电话，已经处理完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得早点休息，明天咱们机场见。

    几乎瞬间，段晓染的微信窗口就出现“正在输入中”几个字。

    段晓染：小澄，我舔了那么久，连个晚安吻也没有吗？你的小可爱伐开心qaq需要某人亲亲抱抱举高高。

    垂涎欲滴的橙子：亲亲抱抱举高高，么么哒，早点睡吧。晚安。

    发完这几个字，温若澄逃也似的把手机关机，随后把被子捂在头顶，利用封闭空间的燥热感压制内心的难受。

    段晓染狐疑的重新看了看这几个字，觉得有点奇怪。

    最近她俩常在微信聊天接梗，往常这样的消息小澄都会说出一大段甜言蜜语哄她开心。怎么，今天就那么简单呢？

    好像，还有点敷衍的样子？

    唔，还是别多想了。明天小澄早上的飞机，早点睡也好。

    段晓染：爱你么么~晚安，明天我在机场接你！

    两个小时后，温若澄的手从被子里摸了出来，犹豫着点开微信窗口，盯着段晓染的消息许久。

    目光跟随着手指无意识的翻看着往日的聊天记录和亲昵的照片，直到手机提示充电，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时间已经来到凌晨四点。

    她估算了一下，距离起床去机场，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的样子。

    给手机充上电，她闭眼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然而，堪堪不到十分钟，她立刻翻身爬了起来。

    拿出一条数据线，连接着手机与电脑，随后把属于她们记忆全部导入电脑的云盘储存。

    做完这一切，她揉了揉眉头，发现已经到了出发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