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端阳宴一事之后, 温如瑾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孙嬷嬷与另外一个嬷嬷也是愈发小心翼翼的伺候, 若是再出事，她们也就活到头了。

    荣熙宫连着半个月都是闭门不见客，该有的赏赐却一点都不少，各宫反应平平, 不知是不是蒋贵仪的前车之鉴，宫里拈酸吃醋的风气确实好转了一段时间。

    只是女人扎堆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少得了争风吃醋。

    凤仪宫。

    温如瑾徐徐像皇后下拜行礼，皇后坐在凤位上, 身子微微前倾，伸手虚扶一把，“快起，本宫不是说要你歇着，怎的竟来了。”

    温如瑾落座, “整日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 这半月之期已过, 便来向皇后娘娘请安，也好松快松快骨头。”

    “将茶换成牛乳。”皇后对温如瑾点点头，挥退了想要上前斟茶的宫人，“贤妃有孕, 还是不要喝茶的好。”

    温如瑾笑着同皇后道谢, 王淑妃不无艳羡道, “贤妃妹妹这一来, 皇后娘娘眼里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贤妃娘娘如今身子贵重，嫔妾自然是比不了的。”云容华笑着附和。

    王淑妃对云容华略一颔首，态度并没有多少热络，云容华也不介意，微微一笑便过去了。

    与她走得近的蒋贵仪已然被降罪，这会子还在倦勤楼关着，这边没了靠山，便有意攀附高位嫔妃，贤妃那儿她没胆子去，怕触了霉头，祁妃对她爱搭不理的，李贵嫔更是与祁妃同气连枝，左右看她也不顺眼，此路不通，最后只剩下王淑妃。

    王淑妃性子虽冷淡些，但好在还会给她点面子，一来二去两人也能搭上话，云容华正想着再加把劲，争取早日拉近与王淑妃的关系。

    这般想着，云容华抬眼看了看坐在角落兀自沉默的方婕妤，她这个嫡姐，当真是一副晦气模样，这般呆板，这辈子也就只能缩在倦勤楼下头奉蒋贵仪那样儿的为主位了。

    “本宫待你们自然是一视同仁，你们平日里哪个得了头疼脑热，本宫不都是驱寒温暖的，”皇后嗔了王淑妃一眼，“偏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本宫有失偏颇似的。”

    “娘娘莫恼，是臣妾说错了话。”王淑妃告饶，“皇后娘娘最是大度，饶了臣妾这一回。”

    皇后笑罢停下，又同众人闲谈起来，“如今宫里就咱们几个姐妹，难免有些冷清，只等六月里新人入宫，宫里头又能多些姐妹了。”

    “也不知今年有哪家的好颜色能被皇上选中。”祁妃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上回选秀皇上便只选了三个，这回怎么着也得多挑几个罢。”

    “臣妾听闻皇后娘娘的表家妹妹刚刚及笄，可曾许了人家？还是想着送进宫来陪伴皇后娘娘。”王淑妃言谈间似不经意的说道。

    “宫里头有个能说贴己话的姐妹想来是极好的，臣妾倒是羡慕的紧。”良美人也笑道。

    皇后笑而不答，上回端阳宴她的表家姨母偷偷同她说起过此事，言道让她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若有事便帮衬着点，可是留不留人也不是她说了完全算数的，还是要看燕长恪的意思。

    她并未将话说死了，只道会与皇上提及一二，到时还是要看她那位小表妹有多少能耐。

    人一旦有权有势，便是什么样儿的牛鬼蛇神都能贴上来，她这个表家并不如何显赫，攀权附贵的本事确是一流，这些年借着与英国公府是表亲，敛了不少好处，如今小女儿及笄，仗着有几分姿色便想送进宫来，借着她的荫庇为自己铺路。

    只是宫里的美人儿何其多，便是进了宫，不得宠也只能苦苦熬着，就是不知，她的小表妹有没有那个运气了。

    如今她头上尚且悬挂了一柄利剑，哪里还有闲心照拂一个不怎么熟悉的表妹？

    皇后笑的一脸端庄，“既是选秀，甭管什么身份，先需得皇上满意，这才是最要紧的。”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众嫔妃皆笑着应和。

    此话休提。

    六月迎暑，为防再晚些天气燥热，选秀便定在了六月初。

    本朝于秀女倒也无甚特别的要求，多有各地选来的民间女子，只是大多数能被选进宫的都是世家女，至于民间女子，除非你各方面格外出彩，或者皇帝就偏爱你这样的，十有八九的可能是要落选。

    现实吗？

    现实。

    皇帝挑女人，自然是挑好的，家世门第，样貌规矩，哪一样都不能少，民间女子本就比世家女起点低上许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能当秀女的，本就都是极出挑的，皇帝要做的，便是挑出所有的里边最好的几个。

    选秀从早晨便开始，帝后与一众嫔妃坐在华盖下，台阶下是乌泱泱的人。

    祁妃摇着扇子，“今年的秀女倒是好颜色，本宫已见了好几个模样出挑的了。”

    王淑妃尝了口冰镇的酸梅汤，瞥了眼新来的一队秀女，“瞧中间那个，穿缥色宫裙的，瞧着倒是极出彩。”

    不光王淑妃眼尖，在座的嫔妃没有几个不看过去的，那秀女实在是生的好看，一身淡雅的宫裙遮不住通身的娇娆动人，一把楚腰更是盈盈一握，刚关了个蒋贵仪，又来了个劲敌不成？

    果然便听燕长恪点了那个秀女和稍右边一个同样相貌不俗的一起出列，问了两句姓甚名谁，家中几何，便直接留了牌子，两个秀女自然欢欣鼓舞的谢恩，再加下去几个便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了。

    温如瑾看的有些困，抬头看了看日头高高悬于头顶，想来已经午时，往常这个时候她都是在午睡，她抬头看了眼长长的队伍，想来选秀才进行过半，还有的熬。

    青芍看出温如瑾的困倦，接过她手里的白玉猫戏蝶团扇，轻轻的扇着，似乎能驱散一点暑热，“娘娘再忍忍，想来再有一个时辰便能结束，若是饿了便先吃点糕点垫垫。”

    温如瑾点头表示知晓，她自怀了孕以来就经常犯困，也是没法子的事，今日正经场合，她也不能中途退了出去。

    又退下去几列秀女，燕长恪突然同皇后道，“朕听闻英国公府的表家小姐也进了秀女之列？皇后对她可有印象。”

    皇后看了眼燕长恪的神色，小心的回答，“先前端阳宴听臣妾那位姨母提起过，只是臣妾入宫时，那位表妹不过才到臣妾膝盖，这些年都不曾见，哪里还有什么印象。”

    她不曾问燕长恪如何知晓这回事，她那姨母嘴上没个把门，恨不得将自家女儿入宫为妃的消息传得遍地都是，哪里还传不到燕长恪的耳朵里去。

    燕长恪点点头，“你向来识大体。”

    说罢便转过头去看向新一列的秀女，皇后垂眸，将眼中情绪悉数收敛起来，方才重新抬头，一如既往端庄大方的姿态。

    帝后间的涌动并未影响到左右座下的嫔妃，祁妃似乎瞧见了，不过也只不过转了转眼珠子，随即便移开了视线。

    温如瑾这会子正犯着困，哪里还有心思关注别的，她目光看着前方千娇百态的秀女们行礼，轻柔婉转的声音齐齐响起，若换了平常，她还能夸一句好听，可这个时候再好听的声音也都跟催眠一样。

    她端起不曾加过冰的绿豆汤喝了一口，借机给自己回回神清醒一下，御前失仪可不是好玩的。

    未时许，秀女的行列方才走完，燕长恪又挑了三个秀女，俱都是大家闺秀，其余的便自行撂牌子，只等着归家自行婚配。

    燕长恪看了一眼天，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朕还有事要忙，今日的五名秀女便由皇后安排住处，封号待复看之后再做定夺。”

    本朝的规矩，秀女哪怕被皇上看中留了牌子，要先留宫住宿，待第二日宫里的嬷嬷进行引阅复看，检阅妥当了才决定是留是走，不过十有八九都是留，封号便是复看之后的事了。

    “皇上放心便是，”皇后起身行礼，众嫔妃也随即起身。

    “臣妾/嫔妾恭送皇上。”

    临走时，燕长恪玩笑般说，“朕走了，贤妃也能好好偷懒儿了。”

    温如瑾：“......”

    皇后眼带笑意看了眼温如瑾，“好了好了，都散了罢，贤妃也回去好好歇息，想来今天是累着了。”

    李贵嫔暗中撇撇嘴，偏就贤妃身子弱，不过是坐了半天便是累着了，好似她们这些人根本就不在皇后眼里。

    可她也不敢当着皇后的面说出来，也只是在心里腹诽罢了。

    *

    凤仪宫。

    皇后卸下头上沉重的钗环，只插了一直凤凰于飞的簪子，又换上一身素简的宫裙。

    翠柳呈上来今日五位秀女的册子，上头详之又详的记录了秀女的各种事宜，皇后接过来仔细翻了翻，“今日那个穿缥色宫裙的叫甚？”

    “那位主子姓孙，乃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孙大人之女。”

    皇后嗯了一声，将手中册子合上，“便安排她们五人先往琴韵阁和晚晴坞去住，交代好内务府的，别生了纰漏。”

    “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