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清高宗弘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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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嬷嬷是内务府季保的妻子, 皇后礼佛, 后宫里的大小事务也由她跟着兼办,丈夫季保也因为背靠皇后的关系在内务府混的如鱼得水。
季保这个人早年间弘历打过交道,是没落的满人后裔, 比刘嬷嬷小个七八岁,长得和刘嬷嬷挺有夫妻相, 圆眼睛双下巴一副和善脸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只可惜命不长久, 据说雍正登基后的几个月便患了顽疾去了。
弘历知道的只有这些。
他十五岁成婚在清朝算是正好的了, 身子什么的也都发育的比较完全, 而皇后则是在康熙三十年,十岁的年纪就嫁给了十三岁的雍正。
年少夫妻,在王府的日子刘嬷嬷陪着皇后一路扶持过来,乳母的身份再加上那拉氏后来顺利封后。
水涨船高,刘嬷嬷成了坤宁宫里的第一红人。
此时刘嬷嬷和往日金光闪闪的慈祥妇人形象大为不同,骂骂咧咧嘴里说着些污言秽语, 辱骂当今皇上。
其实若只是单纯一个刘嬷嬷, 只是后宫的事,根本不需弘历一个阿哥来查办, 后宫里的妃子每年夭折几个孩子都是很平常的事。
不过,这下却是牵扯到了雍正。
就在几个月前。
雍正喜服食丹药,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了, 可就在查到刘嬷嬷之前, 养心殿里的试药太监服用完药后一夜暴毙了。
皇帝东西便是恭桶也有太监亲手熏香, 上前试做, 所以新到手的丹药有毒,当天养心殿里就封锁了消息,这也是雍正七年皇帝对外病重的原因。
弘历听到这消息便是一阵吃惊,“阿玛身体如何?您的意思是这刘嬷嬷不单单在后宫做浪,还和这进药的丹师有苟且?!”
真是匪夷所思,若不是亲身经历一个老嬷嬷有这么大的本事嘛?他不信。又仔细看了看雍正的面色蜡黄,似乎真是受了余波的摧残,一时他也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
雍正从未对儿子说过此事,所以见弘历听到这事第一时间面上眉头紧皱,先问问关心他的龙体,这让他心里不禁多少有一丝感动。
“没错,朕就是怀疑他们是内外串通,欲图对朕不轨。”小弘子是刚来的试药太监,上一个因为打翻砚台被撵了出去,如今想来还是得福。
想起这段事,雍正也是心有余悸。
除了慎刑司司长郎中外,为保稳妥五阿哥弘昼和弘历奉了圣旨协查此事。
……
牢房里。
刘嬷嬷抬头道:“奴才已是六十岁的人了,丈夫都没了还能老蚌怀珠嘛?四阿哥若是不信尽可去查查,奴才要是有骗人就当即不得好死。”
慎刑司郎中早就调了内务府的资料,机灵的在一旁补充:“四阿哥,这刘嬷嬷和季保只有一个女儿,康熙四十年当时四福晋恩典,指派嫁给了四爷手下的浙江府一个四品州官,也是早早的难产死了。”
想起富察氏和永涟虚弱的模样,他无论如何是做不到心平气和和刘嬷嬷讲话的,何况他的一个弟弟也因为眼前人的缘故草草埋葬,弘历转过身去深吸一口吐出胸中浊气,板着脸继续说。
“我没有说风凉话嘲笑你的意思,只不过害得刘贵人和富察氏显些一尸两命的是你不假,还有年贵妃你让她们平白遭了罪也不假,这你认不认,你可知罪?”虽说年贵妃没有怪罪刘嬷嬷,反而奇怪的一脸感激,但弘历还是就多年前年氏怀胎落水一事替她质问,如今一想当初的秋月应当也是刘嬷嬷故意安插进年氏院里,只是没料到被他截了胡。
“认错,奴才有什么错吗?”刘嬷嬷一笑,有些面目狰狞的看着弘历,卸了面妆后老脸上苍老枯败,写满了讽刺:“要说有错,我只恨,只恨自己老糊涂了,会信刘贵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这浅眼皮子货,天杀的蠢东西。”
弘历没了心思听刘嬷嬷继续一口一个蠢货,让员外郎提了回去。
据郎中所说,这刘嬷嬷每日里无论怎么严刑拷打只说自己是私怨和皇后无关,她只是为了富察氏失去做额娘的能力,让刘贵人失宠,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让雍正皇帝绝嗣。
不过刘嬷嬷一介妇人能和雍正有多大联系,非要害到雍正断子绝孙?
这话郎中和弘昼都坚定的认为刘嬷嬷是在混淆视线。
那炼药的道人,是民间的炼丹师光棍一个,只是看上去仙风道骨哄人,早已畏罪自杀。
事发当夜,弘昼也带着乾清宫侍卫们地毯式的搜索了后宫,可除了刘嬷嬷外,却是没有一个同党。
一个老女人,一个老道士?
没有任何组织,也没有严密的计划,两人一个在皇后那沉迷于打胎?一个在皇帝那狂炼药?
单枪匹马作妖,分明就是在送死。
明知皇宫戒备森严,一把年纪还跑来送死,这究竟是为什么?!弘历百思不得其解。
眼见慎刑司的司长郎中和弘历围着丹药的源头找起,每日查探宫中来往药材进口,却只是徒劳无功,弘历总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向大大咧咧的弘昼也摈弃玩乐态度认起真来,想立大功,不过头不对路怎么查,他也只能看着两人无头苍蝇的打转。
“你当真是害人害己,平白辜负了皇后的信任。”牢房里,弘历再次见到刘嬷嬷的时候,她一身伤痕,血渗透了大半个身子,听到弘历的话一怔,沉默不语。
他进过刑部大牢也多少知道点监狱的事,这些日子轮番审问一鞭子下去不可能不见血。
慎刑司的太监们手段狠辣,可能是没了子孙根,弘历见这些人不管对谁都是面色阴冷,而且皮肤白皙活像不人不鬼的僵尸,模样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好在他是皇子阿哥,几个太监也对他客客气气的。
这种阴冷的气质,他思忖了片刻,倒让他想起了明朝专有的特务机构东厂,里面的人员也是阴冷无情。
“四爷,这正是粘杆处的执事们,皇上一同派下来的大人们。”慎刑司的郎中看出弘历面容不虞,一把挥退太监们,如实回话道。
粘杆处为雍正所创,一群太监能够有干练利索的杀气非几十年的苦练功夫不行。
“倒是可惜了。”迈出慎刑司大门,弘历叹了口气,给他做暗卫多好。
闻言郎中亦深以为然,道:“好好的男人没了那物什便是给奴才金山银山,奴才也不换。”
“不过他们得侍于天子,学子们寒窗十年,就是夜夜苦读也难以比上他们一割成名,代价虽大,但能时时窥见皇上不正是小的们所日夜奢望的吗?”
“你倒是情真意切和别人不同。”弘历缓缓看了郎中许久,大胆而圆滑,赞同道。
郎中抢白道:“是四阿哥仁慈,奴才只是直抒胸臆。”
依刑部律例,这种牵扯到皇帝的大事是要移交给三司会审,轮番提讯的。
“这是从她房间里搜出来的残纸,应当是来不及烧完的。”弘昼说着命人拿出个小匣子。
小匣子里放的是一幅普通佛像图,只不过包装惊奇罢了弘历不甚在意,只摸着残纸上老母二字,他低喃而出。
不管老母是何意,既然是来不及烧掉的,就是有用的。
出去之后,弘昼看着自家四哥一脸认真,摇摇扇子,哼出一个鼻音道:“老母?”
“四哥,我只知道黎山老母,莫不是几人是唱大戏的,专门跑到皇宫来组织排一出戏?不过搭上人命,也真是犯上作乱了。”
“说什么呢,朝廷大事儿戏不得,只是只这几个字也查探不出什么。”不眠不休查了几天,
弘历看着手里东西,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难不成是和这幅画像有关?”慎刑司的官员说完,忐忑的看了眼五阿哥,弘昼也是摇摇头一脸懵懂。
这让慎刑司官员大松了口气,毕竟皇上将这样隐秘的事讲给阿哥来办,就是想看看四爷和五爷的本领,如果这两位爷打起来,他就难办了,一女不嫁二夫,他可是早早便给四阿哥递了枝子的。
坤宁宫里皇后在侧间写着奏折,蝇头小楷的字很是俊秀,宫里的人事调配等一系列事情都有皇后统一上奏,才能登案造册,最近刘嬷嬷的事给皇后带来不少负面影响,只有投入到宫务的忙碌中她才能减轻心里的罪恶感。
刘嬷嬷是个老油条了,从她嘴里也问不出什么话,正在移交三司审问的时候,雍正突然要让皇后去审问,曾经的主子。
皇后看着刘嬷嬷面色复杂。
弘历原本以为是在平常不过的提审讯,刘嬷嬷却因此死了,线索也就此中断。
“四爷可能是最近太操劳了,皇后娘娘在里面。”当天刚踏进慎刑司之前的弘历只觉身子莫名一晃,幸好是福彭带着侍卫来和他一起审讯一把扶住了他。
“没事。”研究了几天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漏洞,只要找到皇后与刘嬷嬷对质他便能查清这段真相。
走进大门,见皇后端着茶杯正慢慢抚去杯上茶叶,语气淡淡一副华贵优雅的妇人形象,弘历刚打算进去问问,转过头来道:“福彭,为何拉我?”
福彭在青海遭过一次地震,察觉到土地微恍便警觉起来,手放在嘴上扩音大声道:“谁也别进去,快出来!快出来,保护四阿哥!都去找个高地趴下,趴下。”
周围侍卫立马围过来护着弘历,弘历虽觉可惜,还是调了一部分侍卫兵丁去护卫手无寸铁的皇后,然后在附近找了个高地匍匐着。
果真福彭话音刚落,下一刻,整个大地都沸腾晃动起来。
地震来得凶又猛,活像只苏醒的狮子疯狂翻动地表,天地一沉,弘历一行人亲眼看着房屋霎时间倒塌一片。
京师地震席卷了整个皇城,紫禁城目光所至一片慌乱,弘历想到乾西二所里坐月子的富察氏,心突然就像颗绿油油的小草,被一双暴力的手连根拔起,浑身有点蔫蔫的。
不过他却只能呆在这一动不动,毕竟,在余震来袭之前动一下都有可能承受地震的二次伤害。
“嬷嬷……你!”被刘嬷嬷退出去老远的皇后后知后觉地捂红了嘴,只觉心如刀绞,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刘嬷嬷被压在废墟下露了个头,眼眶里闪烁着泪水,弘历在假山石头上,福彭死命拽着不让他靠近,
所以他只能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老人穿着身血衣在地上蛆虫一样,挪动的地上拉着血扬扬长长五米。
每一步都看得众人心中沉重,喘不过气来。
“嬷嬷!”
“四阿哥说的没错,我这一生就是害人害己,辜负了娘娘的信任,奴才对不起娘娘,就是爬也要爬到娘娘身边……”刘嬷嬷看着自己护了大半辈子,自己又去毫不犹豫给了一刀的皇后甩开众人保护失了贵女母仪天下的姿态,红了眼眶大叫。
然后有气无力的垂手,闭上了眼睛,弘历只听得刘嬷嬷最后说。
“奴才这一辈子都亏欠娘娘。”
京师地震虽说殃及池鱼,但弘历的家眷们早在第一时间被驻守圆明园的八旗亲兵接到蓬莱岛上的一艘船上避难,富察氏高氏等人安好,弘历只看了眼安全就去勤政殿请折子和熹妃一起去找了皇后。
与此同时京师大觉寺地下陷落,发现了一批假冒僧人的泼皮,老母这个类似母亲的关键词也找到了出处。
这一切要从刘嬷嬷每当乳母前说起,直到这时弘历才知道刘嬷嬷在这女子贞洁大于天的朝代竟是个二婚。
更加印证了他此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