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六章 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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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盗。也许现在的故事还不够好, 让我写出更好的故事后再相遇。 再等他慢悠悠地把《道德经》从第一页念到最后一页,又过了十天。
海藻儿还要与宋凝清辩经, 在这二十天中宋凝清也没闲着,将水晶宫中的藏书翻了个遍。就是《道德经》也翻来覆去看了五百回。
毕竟是曲怀远先生的早课, 他听了十来年,不懂也懂了。
“有德, 才有道也。”
宋凝清道, 便见海藻儿前辈笑得豆豆眼都眯起来。
“是极, 是极,对啦……”
海藻儿前辈勾住宋凝清衣角,似乎还不想放他走,可谁让海藻儿龟心大悦,已应了宋凝清。宋凝清符合条件后, 终于能被放出去了。
宋凝清重新站在藏书室外, 恍如隔世。
就如他年幼时连上了一年曲怀远的早课一样,脑子里除了“德德德”,已不太认得其他字了。
待宋凝清下了楼,与正要来上早课的曲怀远碰了面。
“哟?久见,看你精神饱满, 仿佛醍醐灌顶,竟不是学剑去吗?”
宋凝清摇摇头, 与曲怀远拱手后, 从他身边走过时, 才缓缓道。
“去听《道德经》。”
曲怀远愣了一会, 转身对着宋凝清的背影大喊。
“我的《道德经》才说得好呢!你听谁的——”
远处隐隐传来宋凝清温润的声音。
“海藻儿————”
宋凝清走到家门口时,想着这时候萧恒许是去白老祖那了。
“唉,幸好他不在,不然可怎么办呢?”
宋凝清边说,边把门推开。门一开,便看到萧恒大马金刀地坐在庭院里,正抓着一个稻草人,在它脸上贴了纸写字。
听到门响,萧恒眯起凤眼,往门口看去。
“你是谁啊?干嘛到我家来?”萧恒语气冷淡。
宋凝清千想万想,都没想到萧恒撒娇打滚七件套没送上,这下直接不认人了。
“小恒,师兄回来啦。”宋凝清温声道。
“我师兄在这!你谁啊!”
萧恒怒喝,把毛笔往地上一摔,把那稻草人往宋凝清面前一举。那绑得歪瓜裂枣的稻草人,脸上正贴着一个“宋”字。
“……呀,小恒这字真好看。”
宋凝清沉默了一会,不由鼓掌。
萧恒气得把稻草人往地上又一摔,如一颗炮弹一样撞到宋凝清怀里。
“对不起都不会说呀!都说了别去那么久,你一去就大半月!”
饶是宋凝清已结了丹,都觉得萧恒这力道实在厉害。
宋凝清轻咳一声:“抱歉,是师兄错了。”
“那是怎么回事啊!”
萧恒抓着宋凝清的手左看右看,又盯着宋凝清的脸,垫脚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没再带什么印记回来吧!”
宋凝清想了想,怕萧恒又动什么手脚,便把这乌龙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如此。”
萧恒愣愣地看着宋凝清,随后一步一个脚印转身,自己进入卧房把大门关上。
随后房内传来一声尖利的,响彻云霄的呐喊:“气死我啦——”
一会之后,萧恒又慢慢走出来,站到宋凝清面前,捂嘴轻咳,一脸庄重。
“我知道了,以后会小心。”
既是自己的错,实在怪不了别人。
这娃娃可别自己憋气憋出病来啊。宋凝清摸摸萧恒的头,蹲下身问起这段时间他的饮食起居,做了什么,玩了什么。
萧恒则牵着宋凝清的手,指着院落的青璃墙,上边除了凹痕,已出现了一道向上斜劈的剑痕。
“师父说了满意,准我练第二式‘不鸣’。”
宋凝清看着那道剑痕,不由感叹,他这小师弟确实天纵奇才。
“如此,很好。只是今日怎么没去静室练剑呢?”
“师父说今天要去给老龙松松筋骨。桃花落也有龙吗?”
萧恒仰头,宋凝清看向听道山的方向,那里没有动静,许是布下了术式。
“是,那是师父的朋友。”
“不是坐骑?”
萧恒好奇,他在萧家时见到的伪龙,都匍匐在修仙者的脚下,身上没有半点威风。
宋凝清用手指点住自己唇,示意不可言。
“它是师父的朋友,桃花落的恩人,不可妄言。”
桃花落自天外云海来到凡间后,遇过不少劫难。除了本派的弟子,还有其他门派或隐世者相助,才能年年月月岁岁平安。
这尾住在听道山顶的赤龙,便曾在一次大战中襄助了桃花落,与白老祖交了朋友。许是觉得桃花落粉嫩嫩的挺好看,便在此处留下,一住就是数千年。
萧恒听懂了,便不再多话。宋凝清抬脚要进卧室去拿换洗衣服,腰上便驮着个恒小胖。
“你这是做什么呀?”
“没干嘛。”
萧恒若无其事,但手依然抓得紧紧的,怕这笨师兄一转眼又不见了。
因此,宋凝清今日入澡房,萧恒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等着。宋凝清去食堂拿饭,萧恒也牵着宋凝清的手。宋凝清吃饭,萧恒也坐在一旁看着。
真是让师兄……压力很大啊。
知道萧恒怕是这段时日十分寂寞,宋凝清便好好陪了他一天。
练剑,看书,闲听落花,也坐在一旁看萧恒显摆弹琴。
至夜里,萧恒也紧紧抓着宋凝清的衣角,不肯稍松。第二日起床的时候,难得撒娇让宋凝清帮他洗脸刷牙。
今日可要去静室练剑了。站在门口时,萧恒一步三回头,宋凝清不免失笑。
“师兄送你去吧。”
“可师父说……”
萧恒虚伪表态,宋凝清便走上前牵起萧恒的手。
“那便让师父笑话我吧。”
宋凝清带着萧恒,一步步走上了悠长的石梯。那轻缓的脚步声,一步步踏在萧恒心里,这声音如果能听一辈子就好啦。
之后萧恒没再拦着宋凝清去看书,怕宋凝清再出差错,一去好几年。
虽然萧恒知道,修道人入定修行,便是十年百年,他会慢慢习惯。可……不想是现在呀。
三日后,云雀再次来到白老祖的静室,只是这次给他送了封信。
白老祖便嘱咐萧恒自行练剑,他便展信看了起来。
“噢哟?还真收拾好东西,启程过来了?”
云雀用嘴理了理自己翅膀的羽毛,点点头。
“说是已经开始装行李了。”
“不过她们自崇明界来,既要破界,又要渡河,大约得……三、四年?”
白老祖抚着下巴的胡子,看着眼前正勤练“不鸣”的萧恒。
“这套剑法大约也学完了,到时便试试吧。”
白老祖呵呵笑着,萧恒莫名打了个哆嗦。
专心修炼的日子过得很快,宋凝清又开始到《鲸海潮生》里去,潮生还以为宋凝清被打怕,不肯来了。
再见到他时,潮生不由笑了。
“今天要输几剑?”
宋凝清想了想,道:“家里有人等我,请您快些吧。”
哦豁。潮生轻笑一声,手下败将这是瞧不起谁呢。
他抽出长剑,随手挽了个亮眼的剑花,剑尖笔直指向宋凝清。
“试试。”
长剑相接,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远处有一只云鲸看了他们一眼,便转头甩着巨大的尾鳍走了。
萧恒练完剑返回家中,便见宋凝清像是很累的样子,右手支着额头,坐在石桌前。
石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菜品,比平日丰盛得多。
“回来啦。”宋凝清笑道,朝萧恒招招手。
“今天是什么日子?”
萧恒跑过去,挨着宋凝清,往石桌上看。
宋凝清抬头看着四季如春的桃花落,在那层散发着浅浅光晕的结界外,有点点莹白的雪花飘落。
宋凝清将萧恒抱起,放到石凳上,给他递了一块糖酥。
“过年啦,小恒长大一岁,甜甜嘴吧。”
萧恒咬了一口,也望着天,看着结界外缓缓飘散的雪花,想着山中不知岁月,这就是一年啦。
他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宋凝清的衣袖。
“师兄,你也吃。”
崇明界,仙宫北青萝。
一群穿着紫色轻纱衣衫的少女们,嬉笑着手牵手走上灵舟。
一旁有云雀彩凤等各类灵鸟给她们背负行李,也有雪马灵蛇一类的灵宠,在云海上咬着纤绳,缓缓朝北青萝仙宫前的停泊处,牵来几艘灵舟。
白秀站在其中一艘灵舟的船头上,四处张望着。直到她看见北青萝大门那,有一身穿紫色长衫,披着白披风,面容美艳难言的女子缓缓走下阶梯,便朝她大喊。
“阿妙!快来!”
那名为阿妙的女子便抬头,朝白秀弯唇一笑。那模样便是同是女子的白秀看了,也不由心驰神怡。
“这就来。”阿妙回道。
“再快点!过不久,你就能见到你宋师弟啦!”
白秀大喊,周围知情的师姐妹们,都不由用帕子掩唇轻笑。
阿妙也不由羞红了脸,白如冰雪的脸颊上染上如胭脂般艳秀的红晕。
她用手背压了压脸颊。
“哎呀,怎好如此嚷嚷,这可羞死人了。”
“不怕,不怕啊……”
萧恒做了一夜噩梦,只觉被人扔入不见天日的海底,又冰又寒,在他快喘不过气时,有人将他拉起,放入温暖柔软的被褥中。有洋洋盈耳之声响起,念诵着“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既无其无,无无亦无”。
那清亮的声音护佑着他,直至天光大亮。
萧恒醒来时,周身汗湿的衣物已被换过,周身干爽,嘴里有着清爽甘甜的药味,额前的高热也退去了。宋凝清握着他的手,见萧恒终于醒来,不由露出个笑来。
“饿不饿?”
萧恒捂着额前还有些发热的仙印,先是摇摇头,最后又点了点头。
宋凝清怕萧恒吃不动,便用勺子喂他喝粥,萧恒也乖乖地吃了。等吃完后,宋凝清看他连眨几次眼,看来是又困了,便让萧恒躺下。
宋凝清收拾碗筷起身,身后一滞,宋凝清转头看去,是萧恒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
“怎么了?”
萧恒把脸埋到被子里轻声道。
“谢谢。”
“哎。”
听到宋凝清的回应,萧恒便把手缩到被子里,不再吭声。
宋凝清刷了碗,刚走到院子里,院门外便见白老祖带着一个青衣小道童走了进来。
“师父?”
白老祖往宋凝清身后看去,见着没什么动静,才点头回应。
“昨晚闹腾吗?”
“晚上起烧,说了会胡话,换了衣服擦身,喂了点药就好了。”
白老祖沉吟一会,看向南方。远处依然积蓄着大片赤色如血的火烧云,云层间隐见金紫闪雷交加,不绝于耳。
“这劫什么时候能渡过去?”宋凝清问。
“渡劫,”白老祖摸着自己的白胡子,“看人,看天,看命。谁说得准呢?”
白老祖看了一眼青衣小童,小童子举起手中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黄铜香炉,炉身上刻着一支桃花。
“晚上要是他再睡不好,就给他点静心香吧。可怜这娃娃,来这几月都瘦罗。”
宋凝清接过香炉,等白老祖一摇三晃地走了,才想起要回句话。
“没瘦啊,胖着呢?”
有了静心香的帮助,萧恒晚上睡得好些了。只是他这几天都不肯再看书习字,只坐在院子中,静静看着南边的天空。
宋凝清也不知说什么好,便申请了不去上早课,能多陪着萧恒一些。
院子里常来听宋凝清讲经的小山雀精们,也像是知道这新来的胖娃娃心情不好。时常叼了树上的小花,地上的蚂蚱,有一次还抓了只仓鼠精来解闷。
仓鼠抱着葵花籽瑟瑟发抖,让萧恒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
三日后,宋凝清外出上厨房,想取些蜜枣糖糕,好哄着近来食欲不振的萧恒多吃点。谁知刚拿了食盒,就听到一阵吓人的惊雷。
宋凝清急急往回赶,刚走入自己的院中,便见到今天大好的日光,被浓浓黑云遮掩,突起狂风后,四方天都被这仿佛无边无际的黑云覆盖,似要将这天地劈开的赤红巨雷不断从云间落下,片刻后更下起暴雨来。
萧恒一个人静静站在院子里,动也不动。
雨势骤大,宋凝清赶紧上前牵萧恒的手要回屋,萧恒却落地生根般,死死站在原地。
宋凝清愣了愣,急急取了把伞,替萧恒挡住冰冷的雨水。
厚重的钟声响起,桃花落山顶的大钟被人敲了十下,下一刻,无数飞剑载着人凌空而起,朝着落雷之处飞去。
宋凝清抬起那画着淡粉桃花的纸伞,看了片刻才喃喃道:“劫难过了。”
宋凝清突然觉得左手有点疼,低下头看去,才发现萧恒狠狠捏着他的手,那双漂亮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氤氲出了一点水汽,额上仙印此刻真的流下一滴血来。
“我要见我父亲。”
见着萧恒的泪,宋凝清立刻把萧恒抱起来,招来飞剑追了上去。
“别哭,马上就到了。”
宋凝清到的时候,落雷声已经停了,劫云散去,天光落下。渡劫处的山峰上,除了桃花落的人,还有许多其他门派的弟子,白老祖和一众师兄弟们站在其中一处山坡上,烈烈狂风吹着他们身上的青衣广袖,没人发出声音。
萧恒一步一步走上前,白老祖让开身,把手放在萧恒背后推了推,萧恒看见山坡下盘腿坐着一个白发垂地的俊美男子,他抬头看着萧恒,笑了笑。往常光华内敛的漂亮凤目虚虚落在萧恒身上,眼睛显然已坏了。
萧恒从坡上跑下去,跑得太快,一下滚倒在地,宋凝清仿若没听到白老祖的叫喊,也追着萧恒下去,将他抱起来放到萧磊云面前。
萧磊云抬手摸着萧恒的柔软的脸颊,再摸了摸头顶,他的喉头动了动,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牙齿磕磕作响,唇舌颤抖着张开,勉强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长高了。”
宋凝清红了眼,萧恒却直直看着萧磊云,神色不动,不敢眨眼。
萧磊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冰冷的手指在萧恒手心画了画,但连这点微末的动作,他也无力做完。
萧恒像是懂了他未竟的话,用力握了握萧磊云的手。
“你放心,父亲。”
萧磊云终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那根写画的手指突然一滞,就在萧恒小小的掌心中,化作沙砾散了。
宋凝清将萧恒紧紧抱在怀里,却不敢蒙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