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陆小白跟着影子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地方同样雾气弥漫, 不过只有一小部分雾是陆小白制造出来的。

    “你说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在雾里穿来穿去呢？阳光明媚难道不好吗？”陆小白叹了口气, 说道。

    自从把小二带在身边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阳光了，所到之处全是雾蒙蒙一片。

    影子喘得历害, 他已经再没有力气前进半步了。

    他想不明白陆小白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体力, 似乎永远都不知道累一样。

    他躺了下去, 好像全然不介意自己身下到底是干土还是湿泥。

    “你累了？”陆小白问道。

    影子依旧喘个不停, 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

    陆小白见他一时半会儿起不来，撩起衣服下摆坐在了他的身侧。

    说实话, 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微妙。

    以前一直都是师兄们嫌弃他体力差, 走不了几步路就气喘吁吁，没想到竟然也有他停下来等别人的一天。

    他的体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难道这就是《山海异闻录》的力量？

    “小鼠，你去看看情况。”陆小白说着将手伸向前方, 紧接着一个白色的绒球顺着他的手臂跑了下来, 消失在浓雾之中。

    “你从哪儿捡的这只小耗子？”影子好奇地问道。

    这只小老鼠明明是妖修，但全身上下都是天罡正气，就算是待在号称“百辟宝刀”的灵宝身边也没有丝毫畏惧, 反而时常露出亲昵之态。

    “剑宗，他救过我一命。”陆小白道, “我跟他投缘，于是就认他做了个弟弟。”

    影子皱了皱眉, 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话。

    如果不是这只小耗子还没有完全化形, 可以看出妖修的模样, 单从功法上来判断绝对比他更像名门正派。

    这家伙的功法十分诡谲，有很多表现他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对方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他们一路上也遇到过不少奇怪的事情，可对方永远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这让人对他的过往愈发好奇了起来。

    “我问过很多关于以前的事情吗？”陆小白忽然道。

    “没有。”影子道。

    “所以说你就算好奇也不要问出口，问了我也不会说。”陆小白打了个哈欠说道，“太麻烦，我已经懒得说了。”

    影子闻言吃了一惊。

    他早就怀疑过对方可以读心，但这个法术十分晦涩难学，极少有人能掌握。

    眼前这家伙看上去年纪不大，修为也不到金丹期，为什么会懂得如此高深的法术？

    陆小白听到他的心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七，你说我要跟他解释吗？”

    “你要觉得自己能解释清楚就解释。”七说道，“话说回来，你要是想打探情况问六六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让小鼠去？”

    “因为小鼠的观察比较有重点啊。”陆小白道。

    倒不是他嫌弃六六，主要是六六提供的信息大抵多而繁琐，反而容易让人抓不到重点。

    相比较而言，小鼠或许会漏掉一些细节，但是却能带给他最直观的东西。

    过了片刻，小鼠回来了。

    他告诉陆小白这片林子里有些树的树干上有磷光，不过光芒极其微弱，就算是在绝对的黑暗中也要十分留意才能看得见。

    磷光？难道这就是去魔域的路？

    想到这里，陆小白将灵宝裹好，放进了乾坤袋里，然后拿出了一个紫薇宗给他的普通法器。

    这么做虽然有些冒险，但他并不想节外生枝，惹出什么事端。

    影子眯着眼瞥了他一眼。

    虽然他已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要去投靠魔君的吗？”

    “不是。”陆小白斩钉截铁道。

    魔君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从没想过要跟对方同流合污。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魔域？”影子又问。

    “给别人帮忙。”陆小白道，“我只不过要交给魔君一个东西，给完之后马上就走。”

    “怕只怕你把东西给他之后就没法走了吧？”影子桀桀地笑道，笑声阴森而恐怖，“魔君有一本《山海异闻录》，能够看穿所有人的过去，如果你跟别人串通好了想算计他，他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样啊。”陆小白对此倒并不是十分在意。

    那家伙再厉害也只有一本《山海异闻录》，他手里足足有三本，从数量上来看也该是他更占优势才对。

    不过，若是将其中的一本交给对方，那情况可就说不准了……

    见陆小白的表情变得阴沉，影子又说道：“我躺在泥里那段时间一直在想魔修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后来我总算是想明白了。”

    “为什么？”陆小白问道。

    “魔君的那本《山海异闻录》可以看到过去，自然也就能看到我不久前刚把鬼帝弄去投胎转世，他可能怕历史会重演。”影子道。

    真的是这样吗？陆小白总觉得这家伙的话有些不可信。

    不过经验告诉他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件好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较好。

    夜色更深了，现在就连陆小白也能隐隐约约看到树上的光点。

    他本想趁着夜色赶路，可影子却依然躺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七，我当初在师兄们眼中是不是也像个拖油瓶一样呢？”陆小白问道。

    仔细想想，他那时候体力差、爱耍小孩子脾气还经常惹麻烦，师兄们没打死他还真是手下留情。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七笑道，“你应该庆幸一开始带你的人是青阳子，要不然你可能早就放弃修行之路了。”

    方师兄绝对是个好老师，换位思考一下，他可绝对没有对方那个耐心来应付一个熊孩子。

    “也不知道方师兄现在怎么样了。”陆小白喃喃道。

    他不是没想过拜托六六帮忙看一下方师兄那边的情况，可每次一忙就忘记了，久而久之，他现在连方师兄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他在鬼域。”六六道，“还真让你给说中了。”

    “真在鬼域？”陆小白大吃一惊，他实在想不明白方师兄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真的。虽然不知道他到哪里去是要做什么，不过他现在正帮人家种树。”六六道。

    种树？难道方师兄真的去鬼域做慈善了？

    陆小白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情。

    反正方师兄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这边才真的是自身难保。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应景地响起了一声惨叫。

    紧接着，又是“噗”的一声，一个人的身体弹了起来，又重重地摔在沼泽地里。

    “谁？！”陆小白迅速抓起一张符篆，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没有人回答。

    隔了半晌，黑暗中响起了影子的□□声，仿佛是受了伤。

    有人刚才在黑暗中袭击了影子？

    陆小白只觉得心跳加快，喉咙发干，掌心满是汗水。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兴奋。

    得到这一身的装备之后，别人看到他扭头就跑，他还没有认认真真跟别人打过。

    “别激动了，那家伙是被蛇咬了。”六六道。

    果不其然，过了一段时间，影子□□着说道：“蛇……毒蛇。”

    陆小白有些失望，吐了口气，道：“你怎么知道是毒蛇？”

    “我被它咬到的地方一点都不痛，只觉得又麻又胀。”影子道。

    “哪里被咬了？”陆小白问道。

    “小腿。”影子道。

    影子的小腿还没有被药膏涂过，依旧是那种湿乎乎、滑腻腻的触感。

    陆小白强忍着反胃的欲望，摸索着碰到一个硬硬的肿块。

    “这里吗？”陆小白道。

    影子没有回答，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小白没有处理蛇毒的经验的，但他身上有不少好药，于是把毒血挤出来之后，找了个号称能解百毒的药粉撒了上去。

    “啧啧啧，还真是个败家子啊。”七感慨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你比国师还奢靡。”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不能拿来救人，这药粉的效果再好又有什么用？”陆小白道。

    影子□□着，良久之后，忽然道：“你其实不用做到这个地步的。”

    “嗯？”陆小白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去魔域的路，我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你完全可以抛下我一个人离开，或者干脆在这里给我个痛快。”他道。

    陆小白倒是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觉得这人跟他结伴走了一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自己面前。

    “我没有杀人的习惯，但是有救人的爱好。”陆小白笑道。

    影子不懂。

    他实在想象不到有什么人会以救人为乐，而且救人不是为了沽名钓誉。

    这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吗？

    “因为很久以前我师兄跟我说过，助人为快乐之本。”陆小白道，“我师父也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后来呢？”影子问道。

    可能是陆小白语气种缅怀的成份太多了，他总有种那些人已经不在人世的错觉。

    “什么后来？”陆小白皱了皱眉，说道，“后来我为了给别人帮忙，卷入了一个大麻烦。”

    “你后悔吗？”

    “不后悔。”

    “为什么？”

    “如果牺牲我一个能帮到那么多人，何乐而不为呢？”陆小白笑道，“就是这个过程难挨的一点，幸好有你在。”

    “还有我。”陆小鼠趴在他肩上，忽然插话道。

    “对，还有我的好兄弟。”陆小白用脸颊蹭了蹭陆小鼠，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