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低垂, 皇宫内灯火明亮, 像一条闪光的银河。殿宇内，舞女翩然长歌，水袖蛮腰，丝竹之声悠扬不绝。许竺作为现代人第一次参加皇家宴会, 高大的楼宇，威严肃穆的城墙让许竺有一种土包子进城的感觉。皇帝妃嫔和使臣都没有来, 许竺便坐在后排不显眼的地方和王梦茹攀谈着。并不是许竺低调才坐在后排而是当今圣上不崇尚武力，除非必要，轻易不肯挥兵也就导致了武将地位不高连带着家眷也不起眼。

    “累得你陪我坐在这里了！”许竺笑着对王梦茹说，她挺感激王梦茹坐在这边陪着她，毕竟不论是原身还是许竺都没有参加过这般品阶的宴会, 难免会在宴会上出岔子。

    “咱们两个谁跟谁, 跟我这般客气！”王梦茹也不光是为了陪许竺，毕竟杨顾也是武官坐在这边正好能看到对面的心上人。她抬头偷偷向杨顾暼过去, 杨顾似乎有所察觉向她一笑，直把王梦茹羞红了脸。

    许竺看着两人互动会心一笑，心中跟明镜似的。

    这时候丝乐声停了, 就听见皇帝身边的太监尖着嗓子说：“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贵妃娘娘驾到！”

    许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王梦茹拉着跪下了, 偷偷抬眼一看殿中乌泱泱一片都跪下来了, 明黄色身影从许竺面前走过去。

    “众爱卿平身。”

    这声音威严天成, 许竺趁着起身的时候看坐在高位上的皇帝, 不由得叹道：忽然人不可貌相，看起来威严无比的圣上因为害怕打仗竟然同意战胜和亲。

    “宣梁国使臣觐见…”太监接收到皇帝的暗示。

    李乾这次被皇上委以重任，和另一位大臣负责殿内安全和迎接使臣。

    众人不由得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这使臣模样，许竺也不例外。

    梁国来人是两位大臣和一蒙着纱的女子，三人一点不像是来求和的反倒是像逛自家的后花园，倨傲的很。那女子蒙着面纱，身条却纤细，腰肢盈盈一握，脚上还带着细碎红宝石链子，红宝石和白玉般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红艳似火又洁白如雪，不仅不觉得突兀反而无比和谐。

    众人都要暗叹一声：好冶的女子。

    “参见皇上。”

    大殿一下子静谧，连放杯子声都异常清晰。在座所有人都变得难堪至极。许竺也皱眉，这梁国使臣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睛里了，面见圣上竟然不下跪。

    “汝等为何见吾皇不跪？如此不尊吾皇？”言官第一个看不下去，站出来质问使臣们。半百的老头胡子气的一翘一翘的。

    “臣按照梁国之礼拜见齐皇，正是体现了对齐皇的尊敬以及对齐国的尊敬。”

    皇帝戴着冠冕，脸色在刘珠遮挡下晦暗不明。他心中带着气但是身为帝王又不好主动发难，又想到今日是两国议和强压怒气：“起。”

    见到齐国皇帝这般隐忍，三位使臣更加得意，环顾四周，眼含不屑，仿佛嘲讽众人，为首的那一位年轻使臣更是嗤笑出声。

    众人心中都做何感想许竺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皇帝的亲皇叔襄王胡子抖了三抖，不知道是气使臣不守礼节还是觉得皇帝太过软弱。三朝元老直接摇摇头闭上眼睛，不理不看。

    “请坐。”李乾引着使臣坐下。

    “不知皇上可是在侮辱臣？”使臣见李乾引他们的位子，不由得怒气冲冲。

    “哦？”皇上看着李乾领着使臣们去的位子，佯装不知。

    “众所周知，齐国南为至尊，东次之，西为末。如今齐皇南向坐，吾等理应东向坐。”年纪大一点的使臣理直气壮。

    “臣有罪，请圣上降罪。”没等皇帝说话，李乾“哐当”一声把佩剑放在地上，一撩铠甲单膝下跪，主动向皇帝请罪：“是臣妄自揣测。”

    “何来此言？”

    “臣见使臣不跪拜于吾皇，便猜测梁国使臣既然在礼节上入乡不随俗。那么在坐次上使臣也应更喜欢按照他们国家顺序来，故而安排他们西向坐。请圣上降臣擅作主张之罪。”李乾棱角分明，声音冷硬，一身铁甲作响。使臣不行跪拜之礼，那么我齐国也可以不让你坐东尊位。

    “哈哈，爱卿何罪之有啊？使臣快坐，爱卿此举也是为了对梁国表示敬意啊！哈哈……”皇上顺着李乾的话对使臣说，龙颜大悦。

    使臣们哑然无语，总不能真的西向坐吧，那明日传出去梁国使臣坐于齐之妃下首，梁国颜面将荡然无存。三位使臣站在那里坐也是不坐也是，最后不情不愿的向齐皇行了跪拜之礼。

    “起。”

    此刻，年过半百的言官摸着自己小捋胡子，毛笔沾了墨水在书册上写得飞快，手速远超于年轻男子：乾元二十六年季冬，梁使臣迫于西向坐压力向吾皇行跪拜之礼，来者皆面如土色。

    使臣坐下以后，舞女出场，管弦之声在殿中又响起，一曲毕以后那年纪大的使臣率先站起来鼓掌：“好，好！可是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皇帝听到使臣夸赞歌舞心情愉悦。

    “可是虽好却不精，只是将平常之舞跳的熟练罢了！不如吾国最美的公主舞的好！”使臣从一开始到现在不像是议和来着反倒像是来砸场子。

    “如何好？本宫倒是好奇？”皇后目光灼灼的看着使臣，眼底压下厌恶。

    “没有我们达那公主和不上的曲没有我们公主跳不出来的舞。”使臣挺起胸膛一脸自信，只是他尚且不足六尺又穿着肥大的梁服，像是小孩子穿着大人的衣服，怎么看都没觉得多有气势。

    “哦？既然是两国议和，皇上，臣妾以为不如就让咱们国的人来奏曲，请梁国公主和舞如何？”玉贵妃握着自己侄女赵英传给自己纸条，柔柔的问皇帝。

    其实玉贵妃这招不可谓不高，梁国公主虽然有能力和曲跳舞，但是要跳什么样的舞不还是由奏曲之人说的算。

    “这…”皇上有所犹豫，玉贵妃想法虽然不错，可是万一达那公主跳上来了岂不是更丢人？

    “我愿意，不知齐何人奏乐？”达那公主清脆如莺的声音响起，光是听着声音就能让人软了半个身子。

    可是这奏乐之人便成了难题，让达那公主跳不出来舞是有功，万一让达那公主出尽了风头那可就是众矢之的了。因此京中贵女们都谨慎不敢言。

    “不如就让李乾将军之妻奏乐吧！”玉贵妃低声切切向皇上说道。

    “嗯？”皇上讶异，李乾之妻可是农妇怎会这些？毕竟满京都都传遍了李乾发迹不忘农门妻，仍宠妻成狂。

    “皇上怎知道李夫人不会。”玉贵妃娇瞪了一眼皇上：“如雪，你是京都最有名的才女，你觉得让谁奏乐合适？”

    玉贵妃高声向殿中问林如雪，眸子却是暗示性的看向了许竺。其中暗示性不言而喻：要么你奏乐要么许竺奏乐。

    “这，臣女，这……”林如雪迟疑。

    侯夫人心中冷笑，簪缨贵族中圣上最提防的两家一家是赵家即玉贵妃亲妹婿家，另一家便是他们宁国候府了。如今这玉贵妃是想把如雪当箭使。

    “论才，娘娘才是造诣高深，如雪一个未出阁女子哪里有什么见识？还是娘娘提议得好！”侯夫人滴水不漏的将话带到玉贵妃身上，气得玉贵妃银牙直咬。

    “那就许竺吧，侯夫人以为如何？”玉贵妃想到自家侄女的委托，终还是说了出来。

    李乾听此霍然抬头，他可是知道自己媳妇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妇，书都没有读多少哪里会奏乐。他心中怒意冲天，上前一步，冷硬道：“拙荊哪会什么奏乐，怕是会的都是些下里巴人，难登大雅之堂，玉贵妃娘娘莫要嘲笑贱内了！”

    “如雪觉得呢？”玉贵妃盈盈一笑，不去管李乾，反而看着林如雪。

    “娘娘说好便好。”

    “本宫觉得不错。”

    林如雪讨厌许竺，此刻当时愿意顺着玉贵妃说。

    与林如雪异口同声的便是德宁公主了，她因着自己姐儿文若郡主的伤怀恨在心，她知道就是李乾一家子干的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无可奈何。

    “这不妥吧，娘娘可莫要寻梦茹好友的玩笑了！”王梦茹是个性子直的，她起来向玉贵妃行礼以后就说。这话中有话，他们王家当年扶持当今圣上登基有从龙之功，在加上太子帝师也是他们王家人，王梦茹这句话还真是带着隐含的意思：许竺是她王梦茹的好友，玉贵妃别太过。

    王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王梦茹，十分恨自己怎么没拦住这个泼猴儿让她坐在了许竺旁边。

    “李夫人以为如何？”皇上径直问了许竺。

    许竺正吃着桌子上的饭食，毕竟她哪里吃过那么精细的宫廷饭菜，尤其是那羹，细嫩入口即化，不油不腻好吃的紧。猛然听到竟然让自己奏乐，这很明摆着有人要整她。可是她没有的罪过玉贵妃呀！

    “臣妾愿意。”许竺感动于王梦茹替她说话，更欣喜夫君李乾看着她担忧又心疼的目光。她不慌不忙镇定自若。

    周围一阵吸气声。

    因为离得太远了，使臣们看不到许竺长得什么模样，但是看周围这反应，想必那个女子不是很厉害就是不懂得奏乐。年轻使臣玩弄杯子，有趣的紧，这一趟没白来。

    “疯了？”王梦茹拉扯这许竺衣袖，真不是她看不起许竺，但是王梦茹真不认为一个农妇能够让达那公主输掉。

    李乾听到许竺的话面皮猛地绷紧，衣袖下的拳头青筋暴起。莫说是这两位，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相信许竺能够赢达那公主，只当她逞强罢了。

    赵英看着许竺应战，低头掩饰住自己的笑容，眸子里划过不屑，这农妇是认为奏乐和插秧一样吗？

    “臣妾愿意。”许竺看着场上所有人都一副那种可怜又可悲的眼神，心中无奈，怎么没有人相信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