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终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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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芷蓉走在久违的皇宫之中,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些年里, 一桩桩的旧事。
前十几年, 她做梦都想着离宫远走。
可是现在,她却十分怀念这里。
穿过一重重假山, 她看到了站在亭台里等着她的妹妹。
一个在亭台上俯视, 一个在台阶下仰头。视线交汇,姐妹二人相视一笑。
“许久未见, 姐姐可安好?”
“许久未见,妹妹过的还好?”
酒宴已摆好, 就等着客人上前。
颜夕一手轻巧地扶着袖摆,一手斟酒。颜芷蓉看到颜夕身着黑色衣裳,袖摆和领口层层叠叠,都绣着金色的纹路。
黑裳金纹。在他们大夏朝,只有万人之上,才有资格。
在马车上过来的这一路上, 她听着侍卫跟她说着这几年的大事, 看着路边的长安城比往昔更加繁荣昌盛。
她就知道,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只不过, 这个人不是她的皇兄, 却是她的妹妹。
她自以为了解的妹妹,却有着诸多的谜团。
可是她最先想问的却不是这个:
“明翊呢?”
颜夕斟好酒, 青铜酒樽一杯推到颜芷蓉面前, 一杯握在自己手中。
抬手相邀, 以袖遮面,喝完杯中佳酿,她才开口回答说:“那年明翊心如死灰,我本不愿他去冒险。但是他坚持要去,所以我便与他同去昆仑山,让他带着玉佩,穿越漫长的时空,去到你魂魄所在的国度。”
昆仑山,是她妹妹颜夕十年修行之地。颜芷蓉从未过多问过她妹妹究竟修行了些什么,现在却觉得,她真不是个好姐姐。
“那这个玉佩是怎么回事?”
颜夕笑笑说:“好了,与其让姐姐慢慢问。我便不如一次都解答了。”
当年帝星变动,她占扶乩,算出皇兄和姐姐将有一场死劫,在劫难逃且无法化解。她只能尽力而为。
但是没想到的是,她千算万算,千防万防,可她的皇兄不是死于阴谋,而是被异世之人占了魂魄。
讽刺的是,这人从现世而来,却□□自大而又瞧不起女子。
那人不满于现在的状况,认为两位公主过度干政,实在是牝鸡司晨。
却雄心壮志,总觉得他能够改变封建□□,建立君主制政权。自此名垂千史,功在千秋。
也不想想千古如此,根深蒂固,又岂能揠苗助长?
这人空有理想主义,却既不擅长行军打仗,又不会治理国家平衡权利。成天只想着阴谋诡计,将两位公主当做他掌握政权最大的敌人,于是就趁着两位公主没发现端倪的时候下手。
这人使用皇帝的密卫,在颜芷蓉大婚当日,趁着明翊和颜夕在前方招呼宾客,松懈不备之时。派人潜入房中,杀害了在房中等待的新娘。
明翊很聪明,他当时就猜到了这起阴谋的幕后嫌疑之人。
明翊看的很清楚: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但是明翊也不会想到,一个人的魂魄会平白无故被人侵占。
而她们的皇兄,又是多么平白无故地背上了这样一个六亲不认、差点亡国的罪名。
只可惜在此之前,她因为一个时空乱流中的人受伤修养。
不然的话,她一定会发现她兄长的皮囊下已经换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渣宰。
她虽然预料不及,却好在未雨绸缪。
“这个玉佩,上面附有灵力。具体如何得到的我不多解释。总之,你可以把它当做可以开启时空的钥匙。”
她偶然间得到此玉之后,将其交由工匠雕刻成两块玉佩。
就想着万一姐姐和兄长出事,带着玉佩,灵力可以将他们的魂魄带到别的时空,好歹能存活下来。
姐姐故去,她算到姐姐的魂魄尚存,并且已经前往异世,但是死劫却依然存在。
她伤心之余,却更得撑起岌岌可危的大夏朝。她不能让别人说他们皇兄是亡国的皇帝,也不能眼见着她封地上的子民饱受流离之苦,更不能看着匈奴的马蹄践踏大夏朝土地毫厘。
既然明翊愿意去保护姐姐,那么她就将玉佩交给他。他们命里有缘,自然会再次相见。
有明翊在,她也会放心。
等到平息外乱内患之后,她才得以空隙。再次卜算姐姐的劫难,却发现,异世的死劫依然还在。
她便建立了这座寝陵,建在了龙脉的位置上。之后她耗尽心血依照天干地支,借助龙脉的风水建立起了回转的阵法。将寝陵转移到了姐姐所在的异世。
她想着倘若那位异世的姑娘死劫不可避免,只要姐姐身边有玉佩在,最起码姐姐的魂魄还能再次回来。
而等到死劫发生之后的瞬间,她再次启动阵法,将寝陵带回大夏。
她虽然算无遗策,但是天意如何,她无法算尽。
接到信鸽回报的刹那,秋寒尽去,暖风拂面。
“那么,那个现世的姑娘呢?”颜芷蓉并不想因为自己害死别人。
“那个异世的姑娘,自然是因为和姐姐命运的轨迹相似。才能在魂魄散去后,身体作为容器,接纳姐姐的魂魄。她早在姐姐附身之前就已经含恨而亡。何况姐姐也为她扬眉吐气,平冤昭雪。所以姐姐无需过度自责。”
“杀死我的人,真的是?”
颜芷蓉一直不想去面对这个问题,她不敢去想,也一直不愿意去想,她怕听到她不想要的答案。
可是能突破公主府层层防卫,而不引人怀疑的。普天之下,没有几人能做到。
颜夕摇摇头,她自然知道姐姐将说未说之人是谁,说道:“不是。”
颜芷蓉松了口气,她虽然没有心,可是从小爱护她的皇兄,还有她的妹妹,却是她的血脉至亲,她不敢去揭开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那么,皇兄现在可好?”来的路上,听闻皇兄久病不出,她想去看看。
颜夕沉默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尽失。她用袖摆掩面,喝掉杯中酒。
继而抬头,依然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有我在,皇兄他,会好的。”
颜芷蓉面上春暖花开,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得知自己在乎的人都好,她自然开心。
那么现在,她只在乎一件事了:“明翊,他还在那边。”
“那就要看姐姐的态度了。若是姐姐想回去,我自会送姐姐回去。但是姐姐你要想好,这一去,就回不来了。所以我只想问一件事——
姐姐心中,可爱明翊?”
颜芷蓉知道颜夕的意思:明翊为她付出良多,如果她不能真心以待,诚心相许,又何苦再耽误他呢?
若是不爱,不如放手。
她颜芷蓉还是大夏的长公主,荣耀加身,亲人在侧。而随着时间流逝,明翊也会逐渐忘记她。找到真正爱他的人。
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见到颜芷蓉迟迟犹豫不回答,颜夕一笑,她的这个姐姐,总是说她对情爱之事不开窍。其实最不开窍的人,是她才对。
“那好,姐姐心中总是觉得对我有亏欠。所以当年才说,如果姐姐你看上了哪位英俊少年,却又中我的意,就让给我。那么我问姐姐一句,如果我中意的,就是明翊。姐姐可会让给我?”
颜芷蓉下意识的就想要摇头。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想到当年,她的妹妹在外颠沛流离。而虽然她一人之身在宫中,却要比她的妹妹好过的多。
虽然很多事颜夕总是不说,或者总是风轻云淡一笑置之,但是她知道妹妹这些年,过得很是辛苦。
她曾见过妹妹心口处那可怕的疤痕,颜夕什么都不说,她心惊,却只能装作一切都不知道的样子。
私底下却暗自寻找着最好的祛疤药。她的妹妹那么美,怎么能留下那么丑陋的疤痕呢。
所以她总想着要是当年留在宫中的是她妹妹,就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了。
作为姐姐,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她心里自责内疚的很。所以她情愿拿出自己的任何物品,送给妹妹。
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是许多贵族少年天天缠着她的时候。她也是真心想着让妹妹幸福,若是妹妹喜欢哪位郎君,她就算看上眼了,也会让给她。
颜芷蓉迟疑,惊诧地问道:“你真的喜欢明翊?”
颜芷蓉喃喃自语:“也是,你有心事从不与我说。明翊在奇门之学上,常常称赞于你。你更是常常与他讨论天下大势,你们二人见解又总是相似至极。堪称是对知己。可是我竟然没能看出来。”
她还以为,她那个看上去修身养性到快要成仙的妹妹,心中没有这些情情爱爱。所以她才会恨不得把自己能看上眼的少年郎君送给妹妹,只要妹妹喜欢就好。
颜夕笑笑,再饮一杯,避而不答。
情爱嘛,她曾经遇到过一人。引以为知己的,也就那一人。
那人端方君子,玉树兰芝,却又潇洒不拘一格。
曾跋山涉水,缓步安袖地行至她面前。如同红梅落雪,化在她心尖。
而如今,她的记忆却都有些模糊。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而这些事情如此久远,似乎从未发生一般。
颜芷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食言了。我可以让出自己的一切,但是不能把明翊让给你。我心悦他。”
她一想到明翊之后会和妹妹琴瑟和鸣,心里就闷疼不已。这种感觉,比死还更让她难过。
她原来一直玩世不恭,从来不在乎的。可是现在,她在乎的紧。
她此时才终于想明白,她不能失去明翊。
颜夕看着颜芷蓉皱着眉头,于是说:“姐姐你皱眉的样子,可真丑,现在的京城,可早没有长安双丽了,只有我。”
“胡说!长安双丽。我才是第一。”
看着颜夕盯着她笑,她半信半疑地说:“镜子呢?来人,本宫要镜子。”
她在冰柜,啊不,墓地里冷冻了几年,应该保鲜效果还行啊,应该没老吧?
“我骗你的。”颜夕摇摇头,她姐姐无论去了哪里,还是一丝没变啊。
“骗我什么?丑?还是喜欢明翊?”
颜夕笑意更深,抿着红唇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间说:“不可说,不可说。”
“滚!”她这个妹妹,一出手就是她的两个死穴,拿捏的真准。她现在心里七上八下,又疑神疑鬼。
她这个妹妹,比原来更恶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