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拉德离开后不久, 童夏便和蓝渊蓝沙沿着他指示的小路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安安静静，偶尔有山鸡, 野兔等小动物从树林深处窜过, 带动着低矮的灌木沙沙作响。走着走着，童夏突然捂住了胸口, 困惑的看着不知名的地方。

    “怎么了？”

    两个男人也停住了脚步，蓝渊关切的问道。

    “杰西是跑了么……我感觉陨石心离我们越来越远……”

    “那大胡子不是说刚刚被村子里的人抓起来么！”

    蓝沙皱着眉头, 用随手捡到的树枝挥打着纵伸向小路上上的枝枝桠桠。

    “不对劲……我们快走！”

    童夏说了一声，迈开步子就往下跑去。兄弟两人对望了一眼，神色凝重的跟上了童夏的步伐。

    没过多久, 他们就到了山脚下。

    他们找了一片树丛繁密的地方做好掩护，蓝沙轻微变化了一下外形，跑出去打探情况。

    三分钟后，那个由蓝沙变的，皮肤黑黢黢的和本地人没有分别的男人一把拨开了灌木丛, 气喘吁吁的向蓝渊与童夏汇报-----“那疯女人把村子里守卫两个男人给捅死了！血流了一地，肠子都出来了！”

    童夏猛的一哆嗦：“她人呢！？”

    “跑了！村子里一个老太太是目击者, 现在吓得三魂五魄都快没了。警察马上赶到！我们再不走也走不出去了！”

    蓝渊右手牵起了童夏, 当即就下了决心：“等不到贾拉德了, 我们先走。否则等会被困在村子里，他帮不上我们反而要被连累。”

    “走！”

    三个人绕开了闹哄哄的大路, 在树丛后迅速逃窜开。三个人十分小心, 很快就到了密林的边缘。

    蓝沙正要冲出去, 被蓝渊手疾眼快的一把拉住。

    “嘘……”

    三个人齐齐往外望去。

    贾拉德的小木屋门口停了两辆警察。刚刚从村庄里查看情况出来的贾拉德兴许是在山脚下没有找到蓝渊三人, 折回自己的小木屋碰碰运气，就被警察堵了个正着。

    而警察的身边，站着方才三个人在山顶上遇到的那两个村民。

    村民身上也沾着血迹。死者极有可能是他们的亲属或者朋友。

    两个人神情激动的跟警察说着什么，童夏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段落-------

    “贾拉德家里最近出了那么多事！……刚刚在山顶我们看到他带着陌生人鬼鬼祟祟的……其中有两个还像当时来我们村子里偷东西的……逃不了干系……”

    童夏有些慌张。很显然，他们给贾拉德带来了无妄之灾。

    蓝渊读出了她的心理活动，静静的摇摇头，示意童夏不要冲动。

    对比那两个村民的神情激动，贾拉德非常淡定的冲着警察摊摊手：“正好爬山遇到了几个徒步的客人，我就问他们有没有住店的意向。警官大人，我已经不捕鱼了，总要让我有个法子谋生的吧……”

    起初只是故意伤人罪，那女人和受害者都跑了不说，现在连死两个人，这片数百年来都“很好管理”的村落突然变成了眼下最让人头疼的存在。

    警察在村民们你一言我一句里显然有些失了耐心，颇为头疼的草草在纸上做了些记录，推搡着那两个村民连同贾拉德就上了警车。而另外一辆，则向着村落的方向驶去。

    从密林到海边的一段距离，暂时安全了下来。

    童夏捂着胸口，尽力去感知陨石心传递给自己的信息。她有些无措的睁开眼睛，对上了蓝渊的眸子：“已经出去有段距离了。是从西海岸离开的……速度很快……我不知道是鲸人的速度还是舰艇的速度……”

    她手指了指远处，贾拉德家族世代守护的海滩。

    蓝渊点点头，没有再做一秒钟耽搁，拉着童夏就跑出了密林。

    十分钟后，三个人从悬崖上爬了下来，站在了海边。

    蓝沙掏出了鲸须毯丢给了童夏，她抓着那层冰凉的毯子有些犹豫不决。

    蓝渊母亲的鲸须和蓝渊到底是还有差别的。蓝渊的毯子在日光下颜色更为厚重，是流沙一样的冷白色，而母亲的毯子则质地更为轻盈柔软一些。

    “蓝渊怎么办？”

    在童夏开口之前，蓝渊就一层一层的把贾拉德缠绕上去的绷带解开。染着鲜血的绷带掉了一地，很快被扑上岸的海浪卷走。

    蓝渊断裂的伤口已经愈合，不再出血，只是它依然是断裂的，不完整的。

    “我和蓝沙用真身，你跟着我们。”

    “不行不行。”童夏急的要哭了，一个劲的摇头。

    “你之前不是可以把我一口吞下去的么，你让蓝沙也把我们吞下去吧！然后他带着我们走……”

    蓝沙一脸见了鬼，不客气的伸手弹了一下童夏的脑门儿：“你当我跟他这个傻大个儿一样是条大船啊，我娇弱瘦小的身体根本承受不来好么！”

    童夏：…………

    蓝渊瞪了一眼蓝沙，伸手揉了揉童夏被弹红的小脑门儿，温柔的说道：“放心，我只是一条鳍肢受伤，不影响潜游。贾拉德的药草也让我好了很多，不会碍事。”

    提到了贾拉德，童夏恋恋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

    海滩上百米高的岩石壁下，贾拉德废弃的酒吧像是一所温暖的小房子，静静的伫立着。

    而悬崖上方，更有干净舒适的猎人木屋与民宿。

    下次再见，却不知道何时。他们给贾拉德添了那么多麻烦甚至连一个道别都没有。

    “蓝渊，贾拉德会不会有事儿？”

    “不会。”蓝渊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要我们不再去找他，他不会有事的。”

    “如果还有以后，我们再来考艾岛。”

    这里有蓝渊父母的故事，有他母亲生前最眷恋的地方，有他父亲死守的秘密，有蓝渊陆地人类的亲人和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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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水一层层的蔓延上来，吞没了鲸须毯构筑的气泡球。

    一声悠扬的鲸鸣，蓝渊变成了巨大的蓝鲸。残破的鳍肢和他硕大的身体相比，确实显得没那么至关重要，但是童夏还是感受到了他速度和灵活性上大打折扣。

    幸好蓝渊是鲸人，如果他只是普通的蓝鲸，等待他的极有可能是其他肉食动物的趁势追击，甚至人类的肆意屠杀……

    灰蓝色的眼睛对上了童夏的眸子，蓝渊低低沉沉的笑了笑：“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

    一旁的蓝沙也变成了一条健硕的虎鲸，黑白相间的身体上上下下的翻滚着，在蓝鲸的前方开路。

    “我不怕，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蓝渊张开嘴，吞下了童夏的鲸须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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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夏曾经构想过陨石文明和陆地人类文明和谐相处的画面，却在下一刻立刻放弃了念想，这样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

    陨石文明的高超之处在于它的低熵性，它是高度自洽与稳定的。

    鲸人们之间在意识相通的情况下不需要借助网络信息与电流来传递思想，他们将生物本身，乃至大脑的潜能用到了陆地人类无法企及的高度。

    陆地人类的文明走过石器、铁器、蒸汽、核能才走到现在，自尊心与自信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与膨胀。而在一万年前陨石人类在自己小小的乌托邦里就已经做到了一切。

    与这样先进高超甚至看起来无害的文明共享一个星球，在陆地人类眼里绝对不是什么幸事。

    陆地人类的整个文明史都被各种各样的战争填塞的满满当当。暴力是他们最擅长的沟通方式，而和平不过是下一次战争来临之前，整装待发，虚情假意的伪装。

    一旦陨石的秘密公之于众，博弈的最后只能是厮杀。

    更何况，两只文明同根同祖，只是由于自然的不经意选择，陆地人类这个极富有野心的儿子就错失了成为太阳系霸主的可能性。

    任凭谁都不可能坐视不管，咽下这口气。

    一瞬间涌入童夏大脑的思绪很多，隐隐约约的，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当年保留这块陨石心碎片的赫洛斯所能感受到的感知，深沉，哀伤，悲悯。

    他无数次的将目光投向浩瀚的星辰，想要为陨石人类寻找另外一个更为值得托付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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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蓝渊的体内，童夏睁开眼看到了他所能看到的一切。

    深蓝色的海水冲刷着皮肤不断往后涌去，水流在巨尾的拍打下卷起了无数小小的涡旋，足以让小鱼小虾们迷路，方寸大乱。

    他们已经离开了考艾岛的浅海，想着更为浩瀚无边的太平洋冲去。

    “蓝渊……”童夏默念着他的名字，很快得到了回应。

    “我在。”

    “在前方……陨石前进的速度在降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了大海，童夏对于陨石心的感知更为深切敏感。闭上眼，她几乎可以完完整整的构勒出它的行迹轨迹。

    它想回到族人的怀抱，它想要离开把它抢走的人。

    杰西……那个女鲸人，有别的同伙。

    童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你和蓝沙要小心，她不是一个人……”

    其实不用童夏说什么，蓝渊兄弟就早已觉察到了情况不对。海水里，声呐的干扰越来越强。

    蓝沙痛苦的甩了一下尾巴，把身体隐了形。

    蓝渊紧随其后，也隐形了身体，在他的体内，童夏透过气泡球，清清楚楚看到了一艘黑色的远洋舰艇，看身量，足足有五百吨的排水量。

    舰艇自水面而下，将阳光劈开，投下一块巨大的阴影。船底三个涡旋桨旁边，一个巨大的舱门缓缓合上，两侧的排水口开始轰鸣着排水。

    “陨石进去了……”

    蓝渊和蓝沙与舰艇保持着均等的速度，相对静止在那边阴影下，谁也没有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