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从窗户跳下, 闷头就进了知青站背后的山林。

    时令是秋末冬初，夜晚的山林温度已经为接近隆冬，天上竟然还飞起了小雪。

    发着高烧的楚越拖着病体在林间行走, 冻得瑟瑟发抖。

    呼吸越发困难, 鼻腔、气管、肺部，感觉像无数的刀片在割一般。狂跳的心脏似乎在不断地胀大，似乎要从胸腔爆裂开来一般。

    楚越依靠在一颗大树旁歇息，身体的状况并没有因为他停下脚步出现半点好转, 就连意识也变得恍恍惚惚。

    不对劲，现在的状况真的不对劲。

    谁还没有感冒发烧过？再难受也不至于现在这幅模样。

    是感冒恶化了？脑膜炎？肺炎？又或者, 是其他的病症？

    楚越闭上眼睛, 用精神图景检查自己的身体。

    这么一看，楚越吓了一跳。自己身体的丹田部位有一团浓郁的黑雾盘旋，而黑色的雾气正通过经脉蔓延，向全身的脏器扩散。

    “中毒了？还是中邪了？”楚越怀疑道。

    调用精神力, 将丹田处的黑雾困住, 防止他继续扩散。

    压制住黑气的瞬间, 楚越快要爆裂的心脏稍微缓和下来，呼吸已经不再痛苦。

    他不是着凉感冒发生，这黑色的东西才是致病的原因。

    症状得到控制，楚越便缓缓地向山上走去。

    体内的黑雾想要驱散还是很容易, 但这需要精细、准确的操作。

    高热还在持续, 他的意思有些模糊, 很不清醒。这是控制力减弱, 把握不好力道。

    拥有s级的精神力水平，不好好控制能量，搞不好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他的力量很强，这具身体却相当的脆弱。他不能跟初学者一样莽撞的去试验、冒险，上个世界已经吃过亏了。

    况且，就算他现在脑袋清醒，也不能这么轻松把黑雾给清楚了。

    他要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这真要是有人下毒，必须把凶手给抓出来。

    村里的卫生站就不要指望，都跟傅莹、傅春望一家串通好。邻村又隔了两座山，镇上那就更加远，楚越不认为他能够撑那么久走那么远。

    最近，最可靠的地方，就是山上边防部队。

    *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楚越拖着乏力的身体向山上走，步子很快。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就连自己的脚步声也显得那么的响亮。

    远远的，楚越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淡淡的回音在山间荡漾。

    “楚哥哥……楚哥哥……”

    傅莹的呼喊如鬼魅一般穿入楚越耳中。

    精神图景中，看得出傅莹与他的距离差得并不远，这女人竟然坚持地跟了上来，很快就要追上他。

    “她到底是人是鬼？”楚越疑惑，加下步伐较快，忍耐着全身的不适，快速向前行进。

    快走大概有二十分钟，雪越发密集，漫天的飞雪遮掩了视线。

    楚越浑身出汗，豆大的汗水顺着肌肤往下淌。寒风一刮，浑身颤栗。他的身体开始发虚。

    所幸，身后的呼喊声已经听不见。傅莹他们没有跟上。这让楚越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山路越来越不好走，楚越摇摇晃晃。

    距离山上边防部队还有一个小时路程。

    路过一块大石头，楚越坐下歇脚。还没等喘上一口气，傅莹的怨鬼一般呼喊再度再山间响彻。

    “她体力怎么那么好？”楚越自言自语。

    要知道最开始逃亡他可是利用精神触丝在树上荡秋千，跑得相当快。后来虽然停下休息，但总体速度并不慢。傅莹究竟是怎么追上的？

    楚越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山林长大的姑娘，体力好也不足为奇。

    楚越多喘了两口气，起身准备继续向上赶路。

    一个冰凉的金属硬物戳到他后脑勺，一声警惕严厉的声音喝令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倒了霉了，楚越心叹。可他最后也乖乖听话。

    等他举起了手，六名穿着墨绿军服扛着枪的士兵从他身后窜出来。

    天很黑，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但楚越却感受恋人熟悉气息。

    贺钦就在他身后，拿着枪指着他。

    “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这么晚上山干什么？”一名干瘦的士兵连珠炮一般询问道。

    “我叫楚越，是山下黑水村的知青，上山是为了求医。我病了，村里卫生站不给药。我找解放军求助。”楚越弱弱地说道，他确实病得很厉害。

    “一派胡言！”带着本地口音的年轻士兵说道：“黑水村卫生站的医生我认识，是个大好人。他怎么可能不给你药？我看你就是想逃跑找借口！”

    知青吃不了苦逃出国境不是什么稀罕事，这种人跑了就算了，可抓到就是叛国罪处理。

    战士们个个嫉恶如仇，目光锐利，他们显然将楚越当做叛徒看待。

    “同志们若是不信可以摸摸我的额头，我是真的病得厉害。”楚越有气无力地说道：“况且，若是我真的要叛逃，又怎么会直直往部队方向跑呢？”

    士兵们听最后一句解释觉得有是有点道理，山林那么大，有的是安全逃亡的地方。但他们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一只手盖上楚越额头，贺钦检查楚越的身体。

    他的力气有点太大，楚越被他一碰，身体往后仰，无法控制地向后跌。

    贺钦把人接住了。

    楚越倒是很放心的赖在贺钦怀里，士兵们却大呼小叫。

    “班长！”

    他们手里端起了枪，神经紧绷。就怕这是贼人玩得手段！

    “没事，收了吧！”贺钦命令道：“小李，医药箱！快！”

    众人依旧持怀疑态度，但手里的枪都收了起来。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士兵迅速行动，拿出医药箱。

    贺钦拿出体温计给楚越测体温。他的额头滚烫，烧得厉害，远远超出安全范围。他也搭过楚越的脉搏，很不正常。

    这个人确实患病，这点没问题。

    等了大概五分钟，贺钦取出温度计。

    触目惊心的45°让贺钦怀疑温度计坏掉了。

    贺钦神情紧绷，声音却放的很柔和，问道：“你烧了多长时间？”

    这个程度的高烧太吓人了，生命危在旦夕。楚越脑子没有烧糊涂，还能走路，实在不可思议。

    楚越大概算了算：“发烧快两天了吧。昨天没这里厉害，但卫生所医生不给药，我熬不下去了……”

    贺钦心想，这病都是耽误出来的。

    *

    医疗箱里有退烧针剂，还有退烧药物。贺钦直接用在楚越身上。

    有贺钦在，楚越放了心。疾病、劳累同时发作，意识越发模糊，无法控制地闭上眼。

    “楚同志，你放心，我背你去医院。”贺钦将楚越背在背上。

    “谢谢。”楚越趴在贺钦耳边低语着。

    深夜黑得路都看不清，贺钦皮肤又黑，因为楚越这一句耳语变得通红的耳垂就没人发现。

    士兵们顶风冒雪赶路，队伍拉得有点长。

    班长贺钦背着病人走在最前面，士兵们走在后面。

    “不可能吧……”旁边那位本地小战士还在嘟囔。

    他印象中黑水村卫生所医生是个觉悟很高的大好人，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李说道。

    “也不一定姓楚的说的就是真话。先救人，等救活了，清醒了再问。”一名矮矮的老兵低声说道。

    士兵们还在后面商量着什么，一声诡异的飘忽的呼喊声在山林间响起。

    “楚哥哥……楚哥哥……别躲了……”

    贺钦也停下了脚步。怎么突然有女人的声音？

    “楚越……楚越……你在哪儿呀……”

    即便士兵们身经百战，勇猛果断，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一声鬼魅般的呼叫也吓他们一跳。

    女人不断呼喊楚越的名字，士兵们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贺钦背上的人。

    “楚越，这不会是你的风流债吧？”老兵高声问道。

    楚越不懂为什么傅莹阴魂不散，难道还真的是鬼不成。

    迷迷糊糊中，他开口解释：“那是我们大队长的女儿傅莹……”

    开了个头，就觉着有点说不下去。整件事很尴尬，实在不太好意思。楚越叹了口气，继续：“她一直骚扰我，逼着我娶她。这次让医生不给药，就是傅莹他家串通好了。晚上她拿着强闯我家，我跳窗子走了才上的山，没想到她居然追上来了。”

    “我就说是风流债。”老兵摇头：“男子汉被追求干嘛说得如此委屈，跟个小媳妇儿一样。女人都敢追求了，还有什么可挑的。城里人要求也太高了。”

    这样的想法还迎来不少符合，战士们都觉得楚越有点作。

    有对象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再一想到楚越的知青身份，又觉得是他看不起农民。

    “老陈，一条母癞蛤.蟆看中你了，你也和她凑对如何？”贺钦帮楚越说话。

    “哎，班长，话不是这么说，人和蛤.蟆怎么能比？”老兵没了底气。

    大家笑了笑，觉得贺钦说的没错。没有别人喜欢就必须答应的道理。

    现在讲究自由恋爱，但自由恋爱必须是两情相悦才对。

    *

    笑过之后，一群人继续赶路。他们教程很快，想要将傅莹甩开。

    可傅莹的声音不仅没有消散，还越来越近。她的速度比他们这群当兵的还要快。

    “邪了门了！”年轻人个个怒气冲冲，心里害怕到了极点。

    楚越说的究竟是不是真人？每个人心里都在打鼓。

    贺钦也觉得有古怪，他们的行径速度非常之快，普通成年男子绝可能追的上，更别说女孩子。

    他摸了摸楚越的额头，烧退了一点。

    “隐蔽！做好战斗准备！”贺钦下令。

    他倒要看看，这个傅莹究竟是何方神圣。

    众人收敛气息，埋伏隐蔽在各处，等待着那位一直鬼叫的傅莹出现。

    等了不过十分钟，一阵阴测测的风刮了起来。伴随着呼啸的山风，远处空中出现一道俏丽的人影。

    一名样貌秀丽，皮肤白皙的年轻女孩在树林间凌空飞跃穿梭。

    她在之前众人停留的地方落下，仔细搜查。她蹲在地上分辨痕迹，想要确定楚越离开的方向。但士兵们做了掩护，掩盖了痕迹，有增加不少迷惑性的足迹，这让傅莹很困惑。

    贺钦留意到她的腰间挂着一柄短刀。她的身上也有着血腥的气息。

    “楚哥哥……”她忽然呼喊着，鬼魅的声音在耳边打了几个弯，听得人晕头转向。

    贺钦忽然间就感到几分睡意，很想就在这么睡下。

    催眠！

    贺钦警觉，这位傅莹，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农村大队长的女儿。

    咬紧了牙关强撑，贺钦努力维持纹丝不动。其他士兵也是如此。

    这只小队是执行特殊任务的特种兵，军事技能过硬，意志坚决。

    在傅莹一次又一次催眠攻击下，也能坚定的隐藏自己。

    傅莹四下搜寻一番没有发现，而楚越的踪迹也断了，她拔出短刀在草丛中胡乱劈开泄愤。短刀上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一声尖锐的笛音响起，傅莹停止了动作。

    “楚越，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等我逮到你，非扒了你的皮！”傅莹怒吼一声，双足点地跃上空中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