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比苏氏想的还要严重, 她那天骂那一战, 非但没有平息大家的好奇心，反倒又出现了新的流言。朝生之前当丫鬟的事被人翻了出来, 还说她跟府上的少爷不清不楚。

    苏氏气的心口疼, 站在大街上骂了半天街不说，听说她闺女的闲话，她就堵在人家门上骂，骂的人家做不成生意, 或者骂的人家家里鸡犬不宁。

    不过她骂，还把苏家姥姥接来了, 两个人, 横扫整个兴隆街及周围住宅民房。

    朝生坐在自己屋里, 都能听到她娘跟她姥姥的大嗓门, 真是头疼的有一笔。

    肉眼可见的她的生意很受影响, 有几家经常上门做衣裳的夫人小姐不找她了，倒是那个难伺候的何家大小姐一直找上门来。

    但是跟她恰恰相反，杜家小厨的生意一下子好起来了, 不少人过来吃饭呢，当然顺便看看热闹。

    天天闹哄哄的，朝生不堪其扰，打算回乡下老宅去住，等过段时间平静下来, 再回来。

    可她娘死活不让, “你凭啥回去啊？你回去不就说明他们说的对了嘛！不就说明咱们心虚了吗！”

    “可您天天这么吵, 这么闹，有用吗？”没用，说闲话的人还越来越多了，昨天竟然有人爬着梯子站在墙头上，往家里看呢。被如晦一竿子给捅了下去。

    “我这不是急嘛，说着道着都十五了，连亲事在哪里都没定呢！外边传成这样，你还嫁不嫁啦！”苏氏气急败坏，又是后悔又是自责，“早知道白掌柜上门的时候，我问都不问你，直接应了呢！”自己现在也不用急成这样，看看现在一个上门问的都没有了。

    “那也靠不住，没看见现在哪有来说亲的，要是亲事说成了，说不得上门退亲。”朝生冷哼一声，她看的相当明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更何况要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子进门。

    “你！怎么说话的！就不想点好事！”苏氏气急了，扯过她来就要打。

    被苏家姥姥一把扯住了，“你打孩子干啥，她说的又没错。现在的人心黑着呢。”

    “你啊就是关心则乱，我瞧着朝生说的没错，出去避避风头也好，省的在这里添堵。”苏家姥姥一拉苏氏，给她打了个眼色，然后又走到朝生跟前，“你也别回什么老宅，去姥姥家好生住一段时间，瞧瞧都瘦了，本来就没几两肉，现在皮包骨了。”

    “你舅妈和兰兰前几天还盼着你呢，正好你跟她们做个伴。”

    朝生点着头，出了门，可她没走远，又折了回来，站在门口听她娘跟她姥姥说话。

    “你急什么，从小就毛躁，现在马上当姥姥的人了，还改不了这个习惯。”

    “我这不是生气嘛！真是太可恨了！平日里说的跟朵花似得，什么我家朝生可好了，人长得好，性子也好，我呸，这时候都缩回去了，哼，亏得没把朝生许给他们，否则还能有的了好！”

    “患难见真情那是真的，可保不准有来捡漏的。”

    “娘，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跟他爹还想着说不定余小哥不一样呢，一直等着他来提亲呢，可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我呸，那也是个白眼狼！”

    “都他娘的瞎了眼，看不见我家朝生的好！您说说她是那种人嘛！还勾搭主子，我呸！真要勾搭上了，还出来干嘛！冬天挨冷，夏天挨热的，还不得在府里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啊！”

    “真要勾搭上了，我还巴不得呢！”

    朝生听着她娘唠唠叨叨一阵子，突然哭了起来，声音都带着哭腔，“娘，你说咋办啊？这孩子从小就哭，遇上老宅那帮子狼心狗肺的，把她卖了，吃苦受累这些年，好不容易熬出来了，又遇到这种事，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娘，我恨不得那些人在背后说的是我。这要是嫁不出去，当一辈子老姑娘，跟下河村那个姓徐的一样。我干脆不活了！”

    “哎，现在只有三个法子。”苏家姥姥给她支了招，“第一个就是朝生说的躲出去，等这阵子过了，再说。第二就是找个外乡的嫁了，不过那就远了啊，我是真舍不得。最后呢。”

    苏家姥姥说的很犹豫，“我本来一辈子不想说的，朝生以前不爱说话，你家又过成那样，我想着不行就把朝生说给明远，表姐表弟的，都是一家子，有我看着也欺负不了她去。”

    “可后来朝生被卖，我这个想法就消了。等朝生再回来，我看着她变得又好看又能耐，我家明远肯定配不上，就彻底熄了这个心思。”

    “现在没法子，要是还是闹得沸沸扬扬，你要是同意，我就做主了。”

    屋子里苏氏没有说话，外边朝生的手捏的紧紧的。

    她知道姥姥是为她好，可是她不愿意。昏昏沉沉的回了屋，朝生躺在床上想着她娘跟她姥姥的话，难不成自己真看错了余川？他也是因为自己当过丫鬟，跟三爷有着说不定道不明的关系，才避而不见的吗？

    可是他在府里见过自己那么多次，甚至见过自己跟三爷相处的画面，明明没什么啊，自己一直本本分分的，他是真的认为自己已经不清白了吗。

    想到这儿朝生心里就跟针扎似得，原来没有一个人信任自己，还以为有个例外呢。连一直跟自己走的很近，对自己很好的余川都不信任自己。

    她的鼻子发酸，不知道怎么的她想哭，这么多天看她娘跟她姥姥闹，听外人说她的闲话，她没哭。可今儿听到余川也这么认为自己，她竟然哭了。

    朝生摸着自己脸上的泪珠，怔怔的，这就是情爱的滋味嘛，这就是三爷说的心悦的意思嘛。

    她以前或许不懂，可现在貌似懂了。可惜啊，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苏家姥姥动作很快，吃过午饭，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马车。

    朝生收拾好包裹，就进来一个不速之客——何玉荣。不现在应该叫她白大奶奶。她去年穿着朝生制得嫁衣嫁给了福顺银楼的少东家。

    “白大奶奶，您怎么来了？”

    “做衣裳啊。”何玉荣现在进朝生的屋就跟进自己的屋没啥差别，连之前那些茶水点心的排场都没了，直接熟门熟路的一屁股坐在屋里唯一一把椅子上。

    “现在都没有人找我做衣裳了。”朝生叹了一口气，用新奇的眼光打量她，“也就只有您这种无所畏惧的人敢来了。”

    确实以前那些人避朝生跟毒蝎一样，连胡掌柜都跟着试探她呢。

    “我是谁啊！我能跟他们一样嘛！”何玉荣头一扬，站起来在她身边转了一圈，“你看看我有什么变化？”

    朝生扫了一眼，就知道这花孔雀的裙子是新的。“裙子挺漂亮的。”

    “鞋子上的珠子挺大的。”

    何玉荣一拍手，“还是你懂我！这是我刚从临江城买的。”

    所以呢，您老是来显摆的嘛？

    “但是我觉得没你做得好。”何玉荣笑呵呵的，“你再给我做一身。这里，这里给弄细点。”她直直自己的腰跟臀，“细点好看。”

    朝生这段时间不接活计，好不容易上门送银子的，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行，我量量，看您变瘦了没？”

    两个人一个站一个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你收拾东西这是要去哪啊？”

    “乡下躲灾。”

    “别搭理那些人，就是嫉妒。”

    “这么说您相信我不是那种人？”朝生心里有点慰藉。

    “昂，这不废话嘛，那些人没脑子，你要是真有点啥，出来干嘛，还苦哈哈的靠绣活挣钱。再说那些公子哥眼可毒着呢，跟别说是知府大人家的少爷了。”

    朝生：。。。。。。

    您这个眼毒是啥意思？我长得不好看啊。

    “你长得真很一般，但是比那些村姑强多了，比一般人家的闺女也强，抢在气质上，人的气质啊，真的很重要，比长相重要多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一般，一般人家养不出来。”

    朝生：。。。。。。

    我谢谢您！

    不过她长的一般她真承认，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比她漂亮的不知凡几，特别是上了等级的，都漂亮的跟朵花似得，就她一般般，生在气质温润，随和亲切。

    何玉荣见她半天不说话，知道自己这张嘴不讨喜，立马打圆场，“咋了，生气了？”

    “没，您说的实话，我生什么气。”

    “恩，那你别去乡下了，去我家吧，正好给我做衣裳。”

    朝生觉得她最后一句话是重点，天天做衣裳，家里得有多少衣裳啊。

    “咋样啊？给句话，否则我又要去乡下找你。”

    朝生：不咋样。

    “可别，给您添麻烦不好。我去了你家，说不定又有什么流言传出来，我娘还不得活撕了我。”真的要去了白家，说不得就有人说她给白家纳了，跟福顺银楼的少东家拉扯不清。

    何玉荣翻了个白眼，“那群人可真烦人，嚼什么舌根子！”

    不过转眼间她又想了一个招，“要不你去我的庄子上吧，你在前边，我等等跟上。小住一段时间，把裙子做好再把你送回来。”

    朝生不得不佩服她这锲而不舍的精神。

    “可别，不给您添麻烦了，你能上门找我做衣裳，我已经很感激不尽了。”

    “嘿，其实也挺好，你可以专专心心只为我做衣裳！对了，你可得想想有什么新样式，让我传出去，羡慕死他们！”何玉荣说着笑呵呵的，越想越高兴，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喏，这是接下来半年的定金，咱们说好了，你这半年只为我做衣裳。一定得好看，新颖。”

    朝生本来听第一句很生气的，可见她这么大方，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心下感动，好歹也是有人相信自己的，还是个大顾客呢。

    何玉荣潇潇洒洒的来，潇潇洒洒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朝生把那个钱袋塞到包袱里，就要出门，可又没走成，她听见侧门那里有人敲门。不禁一阵烦躁，又是哪个长舌妇，大嘴巴上门打探八卦啊！

    她决定了，要是那人又说什么屁话，自己绝对拿大嘴巴子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