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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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星踱步数米后, 回头。

    尤恩冉手抄在校服兜里, 不咸不淡地向立在花坛边的人走去。

    男俊女靓, 六中知名度最高的两个人身着同色校服, 像公然穿上情侣装,养眼又登对。曾几何时,多少人都以为尤恩冉会栽在许哲成手里,就此收心。

    耳边遍布津津乐道的窃窃私语,有人臆断:藕断丝连,指不定哪天他们会重归就好。

    魏星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眼神偏了偏, 望向声源。

    脖颈转动的下一秒, 却瞥见身后徐徐归来的两重熟悉的身影, 夹杂在人群里也分外醒目。

    是叶星树和肖现。

    叶星树分明也注意到花坛边的情况, 视线始终顿在那, 目不转睛的模样足以用专注形容。

    魏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懒得去猜, 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肖现身上。

    她也有点奇怪,以前对肖现只能算是学业上的崇拜, 自从那晚撞见他鲜为人知的另一面,她突然对他产生浓厚的观察兴趣。

    饮酒在她看来倒没什么, 平常在家她也会偶尔随父亲闹两口, 但吸烟不同, 魏星只见过不良少年吞云吐雾,一个大众印象里的好学生青春叛逆,私底下玩颓废还是头回遇见。

    当然,她明白他不是在玩,就像尤妹儿也不是平白无故灌醉自己,背后都一定存在一个消沉的理由。

    他们何止磁场相近,魏星想,他们都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谜。

    要命的是,先后都勾动了她深入探究的欲望,试图去接近他们解开谜团。

    眼镜向上推了推,魏星眼睫轻眨,心底强烈的冲动与当年高一刚入学时如出一辙。

    她浑身是胆,念头在几秒间转过数个来回,最后终究还是冲破理智,毫不犹豫地迈出步伐,笔直行走到肖现面前。

    -

    秋高气爽,难得是个好天,经历连续两周的降温,气温终于有所回升。

    阳光笼着尤恩冉校服包裹下依旧娉婷的身姿,她眼中闪动一丝诧异:“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许哲成模样清隽,眼波也清凌,温和地笑了笑:“非得有事才能找你?”

    尤恩冉表情没什么变化:“无事不登三宝殿,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像是无奈,妥协地开门见山:“你好好想想,这两天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她依言思索,奈何没头绪。

    许哲成不说话,眼神沉静,牢牢锁住她。

    “啊,”她恍然间明白过来,“是忘了。生日快乐啊,又长大一岁。”

    红唇鲜妍,随意一勾都显得娇媚。

    “就这样?”许哲成习以为常,浅笑着说,“昨天的祝福今天才送上,这样你就想把我打发了?”

    他的笑容不含责备,带点调侃和没辙的味道。

    尤恩冉坦然:“不然呢,我还给你补个礼物?你缺么,你缺我可以给你补。”

    “你缺。”他回她一嘴,“再上你当,我就真成缺心眼了。”

    尤恩冉眼尾带笑。氛围融洽得像幅画,两人皆是画中人。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得,韩修旭快被绿了。

    叶星树眼睛不带眨地盯着那边。

    同样是前任,他是怎么把自己沦落成不受待见的狗尾巴草的……

    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女孩,她在他和肖现面前驻足,不偏不倚,摆明是有备而来。

    肖现停步,他也跟着停,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一张清秀的面孔。

    他呆若木鸡:“……魏星?”

    魏星莞尔一笑,略尽礼貌后转向肖现:“你好大神,我叫魏星,是你隔壁二班的。”

    小白楼前的小广场,隶属高三年级的地盘,魏星常伴尤恩冉身侧,不止叶星树认识她,很多外班的人也认识。

    一边是许哲成来找尤恩冉,一边又是尤恩冉的闺蜜堵截肖现,广大群众的眼睛分.身无术,忙得不亦乐乎。

    尤恩冉听闻异动,平静扫向身后。

    肖现感应到她的视线,静立在原地,对魏星的自我介绍没有一句回应。

    魏星多少还是有点打怵,他不说话,可他气场过盛。

    “大神,”魏星一笑,“有句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

    “你该不会是……”叶星树瞠目结舌。

    ——有句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喜欢你。

    他将后面的话吞回去,一脸的消化不良。

    魏星没搭理他,停顿半秒,昂首近距离观察肖现的表情变化。

    尤恩冉转过身,手抄着口袋,不遮不掩地看着这边。

    她从来都是这样,对他漠视的同时,间或也会投以关注,大大方方,毫不在乎他是否察觉。

    肖现滑进校服裤兜紧握的双手在低嗤一声后,缓缓松开。

    那一声落在叶星树和魏星的耳中,分明是对她“表白”的嘲弄。

    叶星树看着魏星,深表同情。心想这姑娘傻啊,她是尤恩冉的朋友,肖现对她哪会有好脸色。

    “别误会,”魏星保持镇定,“我是想跟你说,偏见是病,得治,如果你不了解一个人,还是别轻易下论断的好。你是聪明人,聪明人挟持偏见给人贴标签,很容易误导大众的。靠近她,倾听她,才能真正懂她,你不懂她,还请不要出口伤人。”

    她语速不急不缓,叶星树愣住了。

    这些话确实在她心里憋了很久,虽然也就两天,但她觉得或许从前她不够了解,但自从那晚撞见尤恩冉醉酒后,听过她语无伦次的一番絮语,她想,她是有发言权的。

    纵使交友广泛,尤恩冉的世界可能也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她放进眼里,装进心里的;另一种既进不了心,也入不了眼。

    前者寥寥,后者繁芜。

    前者可以在她眼皮底下撒泼打滚,后者只能在她心情尚佳时撩动一下她的眼,待遇相差万里。

    她自己便属于前者,只是过去两年无从深入体会。以心换心,她对尤恩冉好,尤恩冉也对她好,只认她做同桌,只把家门钥匙交给她,只允许她放学后随便骚扰,她不维护她,谁来维护。

    说完想说的,魏星又多看了两眼肖现的反应,可惜他掩藏太深,什么也观察不出。

    瘪嘴,魏星感到失望。

    转身的一刻,不期然与尤恩冉对视上,她冲尤恩冉笑了笑,再次比了个拇指,大声喊了一嗓:“我上去啦。”

    她那番话,尤恩冉和许哲成离得远,都没能听到。

    “你看,你朋友都比你有眼光。”许哲成站在尤恩冉身后感慨,“你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太差,喜欢什么样的心里也没个数,不知道的以为你难追,其实最是好追不过。”

    说着说着他就笑了:“脾气不算好,毛病也不算少,好追是好追,不太好相处倒也是真的。”

    楼梯口拥挤的人群渐渐疏散,看热闹的都纷纷趴在各楼层走廊的栏杆上。

    小广场偏东的方向,站着肖现和叶星树;偏西的方向,是尤恩冉和许哲成。魏星走后,肖现定住几秒,忽然将目光转向尤恩冉,尤恩冉不躲不避,直面相迎,一众人等看得心惊肉跳,场面实在诡异。

    “你很闲么,”尤恩冉远远望着肖现,神色寡淡,语气也淡,“你不走我走了。”

    许哲成在肖现脸上略作停留,她说走就走,也没容他再多说上一句。

    目送她走向楼梯,他胸腔一叹,唇边流出一丝笑,低语:“好歹说声再见吧。”

    整个高三,班级顺序与教室排列标新立异地完全倒置。

    四层高的小白楼,二班不在一层,而在顶层。

    尤恩冉独自上楼,二三层之间的楼梯转角,水平连接的区域,靠墙而立的一道人影结结巴巴地出声:“尤……尤恩冉。”

    她脚下一顿,抬眼。

    体型肥胖的一个男生,中等个头,肤色偏黑,头大脸圆,他看起来很紧张,时不时缩一下鼻子,抿一下嘴唇。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从他身上散发而出的味道。

    该怎么形容呢。

    尤恩冉平静如常地看着他,人生总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如果可以选择,他又何尝不想干净清爽。

    她粲然一笑:“有事?”

    贾田博脸红了,尽管他脸黑看不大出来:“你、你……”

    他吞吞吐吐,支吾半天,尤恩冉没吭声。

    “你和韩修旭分手后,考虑一下我吧。”总算憋出话。

    “已经分了。”尤恩冉波澜不惊地说。

    贾田博半张着嘴,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想追我?”她对此司空见惯,语气也轻描淡写得令贾田博语塞。

    一个二班的男生跑上来,赶巧听见,唏嘘地上下打量他一眼,嫌弃地吸紧鼻子跑了,贾田博顿觉脸上像起了荨麻疹,羞惭难当。

    “你很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吗?”尤恩冉将一切看在眼里。

    “我……”他眼眶逐渐有些泛红,嘴唇轻微颤抖。

    “你在意,那就不应该找上我。”尤恩冉随意扫了眼上面的台阶,没再看他,“你承受不起的东西在我这儿就像喝水一样频繁,确定还想追我吗?”

    贾田博目光怔忡。

    尤恩冉没再多话,撇下他,拾阶而上。

    楼梯下方,肖现顿在二楼楼梯口,叶星树手搭上他的肩,兴奋得找不着北。

    “听到了没?”他压低声音,怕被楼上那位表白遭拒的哥们听见,“魏星说得没错,靠近她,倾听她,才能真正懂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她吗?”他巴巴不停地说,“因为我觉得她很酷,不管别人背后怎么看她,她还是坚定地做她自己,谁也没法改变她。我想了解她,想看看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虽然现在还不够了解,但我想跟你说,我必须得跟你说,她没你想得那么糟,你相信我,我不骗你,我和她一共相处了十四天,我比你了解她。”

    肖现抖开他的手,瞳孔深处泛起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口吻是冰冷的质疑:“你了解她?”

    叶星树眨了眨眼,感到莫名其妙,目光追向他的背影,理直气壮:“起码比你了解她!”

    艾静把烟掐了,烟头扔在地上:“跪的谁,求的谁?”

    尤恩冉直起身,目光转向一楼两户人家中间的那道墙,墙上到处是牛皮癣小广告,她盯着一个鲜红的开锁电话,口吻寡淡:“放心,没为了你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艾静看着她,她转回头:“我今天很累了,如果你是来跟我吵架的,改天吧。”

    她没再逗留,一步一个台阶地回到四楼的住所。

    艾静在原地站了会,又掏出一根烟点着。她手架在胸前,眉心拧着,呼吸的力气逐渐加重。

    直到有新的脚步声传来,她随意抬起眼。

    戴眼镜的短发小姑娘背着书包看都不看她一眼,抬脚就要走上台阶越过她。

    艾静嗤笑一声:“怎么,你瞎了?”

    魏星斜眼,与她处于同一水平高度:“你们一个个地都学我叫她尤妹儿,结果到头来全都像个笑话一样。”

    她一脸想不通的表情看着艾静:“你说,咱俩一个是她初中朋友,一个是高中朋友,按理,你比我认识她时间久应该比我了解她吧,可我怎么觉得你还不如我呢。”

    艾静:“你……”

    她把头扭回去,自言自语般肯定地说:“你就是不如我。”

    没再搭理艾静,她一个人上楼去了。

    艾静一时半会没缓过神,愣了片刻。

    回神后,低骂了一句,接着抽烟。

    她背靠着墙,没过一会,面前经过一对老夫妻,刚巧就是住在一楼的一户居民,她靠在人家门口,老太太开门前连看她好几眼,频频给老伴儿使眼色。

    “又不记得我了,奶奶。”艾静烦躁,“我,艾静。程越川的朋友。”

    “我记得你。”程奶奶皱眉,“你又来找我们越川哪?越川不在家,他上外头做生意了还没回来。”

    “我知道他没回来。”艾静抽着烟说。

    程奶奶挥手赶味儿,程爷爷站她身后说:“走走走,不管她,我们进屋去。”

    生锈的防盗铁门阖上前,程奶奶的声音飘出来:“鸡汤应该差不多炖好了,一会儿你给冉冉盛点上去,读书辛苦,我看她最近小脸都瘦了,就当是晚上的宵夜,给她补补。”

    艾静一字不漏地听进耳里,嘴角扯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合着当孙媳妇养呢。”

    -

    魏星和尤恩冉同床共枕,一丝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透进屋内,当眼睛适应黑暗后,室内陈设变得可视。

    她睁着眼,有点失眠。

    “尤妹儿你睡着了吗?”

    “嗯。”

    她翻身侧躺,头枕在一条胳膊上:“我跟你坦白一件事。”

    尤恩冉仰面而睡,眼睛闭合,没睁。

    魏星:“你和艾静说的话我听到了。”

    躺在一团黑暗中的少女缓缓睁开眼。

    魏星头挨过去一点:“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我希望你能给我句实话,生病住院应该是笔不小的费用吧,艾静欠你,那你欠谁?”

    “我爸。”她没隐瞒。

    魏星愣住了,她第一次听尤恩冉谈及家人。

    “那我就放心了。”她顿了顿,感叹,“你没背债就好。”

    “还不如背债。”

    魏星又一次怔住。

    半晌,尤恩冉沉闷地吁出口气:“睡吧。”

    -

    隔天是周末,尤恩冉醒来时魏星还在酣睡。

    她轻手轻脚下床,洗漱后还是换的昨晚那身开衫和九分裤,先将楼下程爷爷盛鸡汤的不锈钢盆刷干净,然后拿上钥匙去给人家送回去,顺便出门买早点。

    程奶奶一听她还没吃饭,忙张罗着盛稀饭,差使老伴儿再把馒头热热,煮个鸡蛋。

    尤恩冉笑着解释说家里还有同学在,让老两口不用麻烦。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程奶奶说,“把你同学也叫来,你俩一块在这儿吃。”

    尤恩冉追去厨房,好容易劝住老太太别忙活,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慈爱地连赞了两声“好孩子”,旧事重提,又感谢了一遍她帮程越川表妹中考补课的事。

    六平米的小厨房,一扇对外的长条窄窗朝南,半开半合透着气。脏污脏污的纱窗外是生锈的防盗网,纱窗留有一条缝,透过这条缝尤恩冉看见窗外凉亭里坐的一个人。

    她敛下心神,同程家两位老人道别后,走出单元楼。

    其实昨晚算是不欢而散。

    他的肢体语言,以及他自我厌弃和嘲讽的低笑,都在向她诉说一个事实。

    【尤恩冉,你是吃定了我忘不了你是吗?】

    你就是忘不了我。

    她一瞬间看出了他的真实内心。然后,她自己退怯了。

    凌晨下过一场小雨,整座城市洗刷一新,破旧的小区却还是老样子,灰蒙的天色和斑驳的地面都像是为它的萧条破败添加笔墨。

    肖现孤身坐在亭子里,一身黑衣,仔细看连鞋子都是昨晚那双。

    一地的烟灰和烟蒂,空气里泥土的气息被尚还残存未尽的烟草味替代,尤恩冉眉间轻拧。

    肖现背靠凉亭的一根方柱,柱与柱之间的长椅上横摆着他无处安放的长腿,靠内的那条腿屈膝,搭着一只手,修长白净的指节无意识地随重力下垂。

    他闭着眼,脑勺仰靠在柱面,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长长覆盖下来的眼睫细微颤抖,分不清是在假寐还是在熟睡。

    地势不平,积水汇聚在四面八方,尤恩冉不小心踩中一块松动的地砖,她低头看了眼溅湿的鞋面。

    再抬头,蓦然撞进一双疲乏深静的瞳孔里。

    他没有动,只是安静看着她,很没精神的样子,眼底闪动的一些情绪不知是疲于掩饰还是放弃再深藏,炽热的目光一瞬不眨地落在她的脸上,仿佛透着异光。

    尤恩冉微微抿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的脸色和昨晚听到他说完那句话后一样难看。

    肖现还是那副仰靠的姿势,根据胸口上下起伏的频率和幅度可以看出,他呼吸缓慢,他比昨晚平静。

    这一回,主动权真正掌握在了他手里,尤恩冉眼神里清晰的逐客令不能影响他分毫。

    “肖现。”

    尤恩冉走完通往凉亭的最后两步路,一脚踏上台阶。

    他漆黑的目光始终跟随她的移动,直到她一步步走向他,在长椅前站定,他由平视一寸寸抬高视角转为仰视。

    “我没有主动招惹你,我也没有要吃定你的意思,倒是你,你在做什么?”尤恩冉一字一句,微皱着眉,“昨晚既然已经谈崩了,你出现在这里代表什么难道心里不明白吗?”

    两片唇呈现出缺水的干燥,起了层白皮,一小块血痂粘在下唇,远看不起眼,近看却过分突出。

    咬的吗?尤恩冉心底起疑。

    她眉头越皱越深,视线从嘴唇接着往下滑,脖颈上仰致使颈线拉长,喉结锋利,上下滑动的细枝末节在她眼里清晰放大。

    “你摸我一下。”

    烟草摧残过的嗓音陡然冒出,尤恩冉心口一震,目光抖了抖,一瞬挪回他幽暗的眼瞳。

    “我好像发烧了。”

    不过另外三个还是同仇敌忾地继续冲上来,这次他们学聪明了,没人再横冲直撞地一马当先,三人一起上,实施围攻。

    “离远点。”

    敏捷防守袭来的一记冲拳,锁住对方肘窝关节,肖现声冷且沉,向尤恩冉扫去一束眼风。

    短短三个字,简洁意明,是两年多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