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一个悲伤的夜晚。

    酒店楼下警车鸣笛, 孙宏早有准备, 带上他们从秘密通道离开, 并且把房间里的血迹弄干净, 带上孙宇辉和夏姐的两具尸体，等警察赶到时已人去楼空, 找不到一丝证据。

    安全离开酒店，他们便和孙宏分道扬镳。萧溯已经出现了癫狂似的反应，大喊大叫, 手舞足蹈，和那会误食那东西的袁昕一样。而应骏峰一直默不作声，眼睛望着车窗外，心情沉重。

    离开市中心来到郊外的一个别墅，袁昕想搀神志不清的萧溯下车, 可是人小力气小怎么都挪不动人高马大的萧溯。

    她又急又气，回头朝应骏峰吼：“还不帮忙！”

    陷入沉思中的应骏峰猛地回神, 疲惫地看她一眼, 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爬起来，帮着把癫狂的萧溯扶下车。

    这栋别墅是认亲后孙宏送给萧溯的，袁昕和应骏峰一人一边, 架着兴奋异常的萧溯往屋里走。

    进到卧室，袁昕忽然记起自己的遭遇, 便冲进浴室给浴缸放满冷水, 应骏峰把萧溯搀进浴缸。

    一下水, 萧溯便将头伸入冷水中, 咕噜咕噜地喝起了冷水。

    应骏峰游离的灵魂终于归位，冲出浴室从冰箱里取出所有的纯净水，拿来给萧溯喝。

    “阿溯，喝这个！”他把一大瓶水递给萧溯。

    萧溯并非全然失去理智，他把头从冷水里伸出，接过水仰头大喝特喝。

    “阿溯……”袁昕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喝完一大瓶，应骏峰又递了一瓶给他。他拿过水瓶毫不犹豫地继续喝。

    看他喝了一瓶又一瓶的水，袁昕的心都在滴血。一下子喝这么多水，会不会肚子爆炸了？

    “阿溯，别喝了，别喝了……”她捧住萧溯手里的水瓶，想把它抢下来。

    萧溯推了她一把，她一屁股跌在浴室的瓷砖地上，疼得眉头都扭紧了。

    应骏峰把她搀了起来：“阿溯这个毅力已经很强了，我们一定要相信他。”

    袁昕捂了捂脸，热泪簌簌而下。她轻轻甩开应骏峰的手，重新回到浴缸边，趴在上面，边流泪边看着狂喝水的萧溯。

    应骏峰闭闭双眼，心里拔凉拔凉的，转身就要出去。

    这时，哇的一声，萧溯张开嘴巴，吐出许多秽物来。

    袁昕赶紧拿来毛巾给他擦嘴。

    应骏峰顿了会，转身出去抽烟了。

    吐出来的萧溯状态明显比之前好，袁昕帮他把衣服脱了，给他擦了一遍身子后把他扶到床上，盖好被子。

    “阿溯，没事了，好好睡一觉。”她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他微微睁开眼睛，把手放在她头上抚摸两下：“我想睡会，你去看看应骏峰。”

    “好。”她一抹眼泪，离开了卧室。

    外面的阳台上，应骏峰正趴在栏杆上抽着烟，背影寂寥。

    她没有去打扰他，而是下楼来到厨房里，烧了一碗青菜肉丝面，再加一个荷包蛋。

    她捧着烧好的面上楼，抽着烟的应骏峰老远就闻到了香味，这才想起来忙活了一晚上，他什么都没有吃。

    他回头一看，看见楼梯口女孩的身影，目光落在了她手里热气腾腾的大碗上，眼眶忽然一热，赶紧把烟给捻灭了。

    袁昕把面递给他，他接得飞快，稀里哗啦地吃起来，三两下就吃了个底朝天。

    “真好吃，真的，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他侧了侧身，因为他脸上已经有泪滑下。

    袁昕没有留意到他脸上的泪痕，她宽慰他说：“夏姐的事，你别有任何心理压力。那种情况下，根本没的选择。我相信夏姐在天之灵，一定会理解的……”

    说着，眼眶里摔出一串泪珠。

    那些点点滴滴恍如就在刚刚，每一件每一桩，历历在目。有些友谊，时间并不长，但足够刻骨铭心。有些人，口上尖酸刻薄，但事事为你好。

    她永远失去了一个事事为她好的姐姐，是永远。

    “我没事。”应骏峰完全背过身，淡淡地说着，手又摸进了放了香烟的裤兜。

    “应骏峰，谢谢你。”袁昕对着他寂寞无助的背影说。

    应骏峰的双肩微微一颤：“我从前也打死过嫌疑犯，习惯了，不用为我担心。你去照顾阿溯吧，我再抽根烟。”

    “好，你早点休息。”袁昕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来，回头说，“我想把夏姐的尸体抢回来。”

    孙宏带走了孙宇辉和夏姐的尸体，扬言要把夏姐挫骨扬灰，她不忍心。

    应骏峰吐出一口烟：“我知道了。明天再想办法。”

    “你早点休息，少抽点烟。”袁昕说完最后一句，就真的离开了。

    直到她离开他才转过身，满脸的泪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正好落在靠在床上熟睡的袁昕背上。

    挣扎、痛苦了一晚上的萧溯缓缓转醒，睁开双眼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靠在自己身边睡得正香的女孩。身上和心理的痛楚顿时消逝，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上女孩的头。

    女孩打个哆嗦，从梦中惊醒。

    她揉揉眼睛：“阿溯，你还好吗？”

    萧溯双手撑着床坐起来：“还好，吐出来又睡了一觉感觉很不错，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

    “想吃点什么，我去做？”女孩理理头发站起身。

    男人手快，拉住她的小手重新把她拉到自己床边，没个正经地说：“我想吃你，行不行？”

    她举起手在男人额头上一敲：“正经点，话说你昨天晚上吃了那么多会不会上瘾？”

    男人摇摇头：“这个谁都不知道。如果真的成瘾了我会强行去戒，你别担心。”

    “对于你的意志力，我从没担心过。好了，我真的要去做饭了。”女孩再次起身。

    男人又拉拉她的小手，像个犯错的孩子般可怜巴巴地说：“我想吃个蛋饼行不行？”

    蛋饼？袁昕胡乱地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路过昨晚那个阳台，地上一堆烟蒂，过去大致一数，有三十多根，天知道昨晚应骏峰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斗争。她把烟蒂扫进畚箕后下到一楼的开放式大厨房里，开始做蛋饼。

    平底锅、面粉、鸡蛋、小葱、里脊、热狗、培根、生菜……

    锅里的油嗞嗞地响，加了鸡蛋的面糊倒入锅中，拿锅铲两面翻滚，等煎到七八分熟时洒上小葱，再放入里脊热狗这些，包起来就是一个简易的蛋饼了。

    她对自己的杰作还是比较满意的。

    正当她准备把蛋饼带上楼给萧溯吃时，应骏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他一脸的胡子拉渣，眼窝深陷，憔悴得不得了，仿佛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应骏峰……”

    他冲上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把她吓一跳，幸好手里的蛋饼稳稳的，没有掉在地上。

    抱了一会他放开她，目光无神地看着她：“对不起，我失控了。”

    “没关系。”她愣了愣，把蛋饼端给他，“你要不要吃？”

    “好，谢谢。”他很不客气地端过蛋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她看他吃得欢，只得回去再做一个。

    而他啃完一抬头，看见她又在往锅里倒面糊进去，再低头看看手里咬得七零八落的蛋饼，忽然心里有些难受。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你给他做的……”他走到她身后。

    “没事啊，你别老是说对不起好吗？你吃了我还可以重新做的嘛！”她笑呵呵地说。

    “昕昕，你真好。”

    她一怔，不再回话了。

    萧溯就在他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他耸耸肩，微笑着走过去，从女孩身后揽住女孩的腰，把下巴搁在女孩的肩膀上，看着锅里的面糊慢慢变焦。

    “还没做好啊？”

    袁昕拿锅铲把面饼翻个身继续煎：“快了快了。你别靠着我，好重，手动不了了！”

    “我帮你。”男人说着伸出大手，覆在女孩的小手上，两只手一道用力，把面饼又翻了个身。

    “看，这样不就行了？接下来还要干嘛？”

    “洒葱，放里脊热狗。”

    他在她脸上一啄：“遵命，老婆大人。”

    ……

    已经被他们遗忘的应骏峰傻傻地站了会，接着黯然地转身走开了。

    他来到屋外，屋外有个小院子，放了石桌和石凳，他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看着身旁的这些倔强的花花草草。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萧溯出来了，在他对面坐下来。

    应骏峰说：“我在看这些小花小草，生在石头缝里还可以这么茁壮，我很佩服。”

    “不必佩服，你也可以做到的。”

    “我不行，昨晚的事我根本无法走出来。”

    “这么一点挫折都克服不了你还当什么卧底？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卧底，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身不由己的事。我不会像你这样一蹶不振，相反越艰难就越激发我的斗志。每天晚上我都对自己说，一定要撑下去，给死去的人讨回公道！应骏峰，想想阿励和老谈，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阿励和老谈。

    应骏峰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当时决定做卧底不就是为了给自己的队友讨回公道吗？

    “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萧溯起身：“加油。我们的处境不容乐观，谁都不能有事。”

    应骏峰似想起什么：“对了，小袁说要抢回夏姐的尸体，我们和老周商量一下吧。”

    听到“夏姐”，萧溯的身子一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