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琢玉收拾好行李，拉着箱子出门, 没想到在楼下能撞见半个小时前已经说要回家的魏东。

    “你怎么还在这？”他问道, 好像人是从大厅里头出来的。

    魏东淡淡地说:“被一些小事耽搁了。”

    元琢玉见魏东和半小时前的状态不太一样。前者魏东是晴天，现在就变成了多云。

    他关心道:“你没事吧？”

    “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你家车来了。”

    魏东强行把元琢玉加行李塞进私家车，隔着一道车窗冲他招手, “一路顺风。”

    “哎！你——”

    元琢玉从车窗探出头，作势要下车，然后又被魏东摁回去。

    “别探头出来, 危险。”

    “我送你啊，反正顺路。”

    魏东想了想，蹭车总好去挤地铁，便同意了。

    把魏东送到云雪饭馆门口，司机调头继续把大少爷送回元宅。

    明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为什么要说顺路。把一个高壮如牛，走在路上绝对安全的小伙子送回家？

    司机大叔表示十分不解, 但他很聪明的没有问出来。

    他回来的时间刚好卡在晚饭点, 店里生意火爆。店员同事都在招呼客人，老魏忙着在收银柜台收钱。

    “老板吃饭。”魏东上前, 轻轻敲了一下柜台。

    魏云生头也不抬, 自然地回问说:“多少个人？”

    然后动作忽然顿住了。

    “不多就我一个。”

    “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比赛吗！”魏云升抬起头, 惊讶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儿子。

    旁边有人说老板买单, 魏东自然地接过单子, 钻进柜台里收银。

    “一共103，收钱码贴在这了。”

    魏云生瞧见儿子背了个书包，好像明白了什么，“是不是被刷下来？”

    魏东收完一笔钱，才有空回老爹的话，“差点就被刷下了，今天是节目组中秋特赦，放我回来吃团圆饭。”

    “没被淘汰？！”他老爹更惊讶，瞪大眼睛，“你居然还没被淘汰？！”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你儿子运气很好，差一名就要说拜拜了。”

    老魏:“儿啊，是不是这季的选手都比较弱？”不然凭他儿子的水平，怎么可能还留到现在。

    魏东反对这句贬低他实力的话，“爸你能不能给点信任给我，你儿子也是不差的好吗。”

    后厨两位师傅看到魏东掀帘子进来，也是一惊，“小东你怎么回来了！”

    神色同老魏一般无二。

    他:……

    等晚餐高峰期过了，魏东和他们仔细解释了一番，众人才敢相信他只是暂时回家过节，后天还要回电视台。

    晚上收工后，两父子关上店门回家。

    魏东拿出了冯征民给他的旧全家福和银行卡，放到老魏面前。

    “他说的是真的吗？他真是我舅舅？”

    魏云生沉默地看了那张有年头的全家福，“拿剪刀过来。”

    “爸你要干什么，这是妈以前的照片！”魏东怕他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想把照片拿回来。

    魏云生从工具盒里抽出了剪刀，不顾儿子的劝阻直接从照片正中下手。

    撕拉一声，照片一分为二。

    他抓着剪刀把妻子的部分单独剪了出来，怒恨道:“这些吸血蝗虫也配和她站到一起吗！”

    “吸血……”魏东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冯家除了你妈和你外婆，一家子都是吸血虫，他们吸光了何家的血。倒过来又来从你妈妈身上吸血！”

    魏云生怒不可遏地把那些剪下来的碎片扔进垃圾桶，“冯征民还好意思过来找你，说是你亲舅舅！他们家做出这种事，他不害臊我都替他感到害臊！”

    魏东想起母亲在照片中面无表情，对比笑得开心的舅舅等人，忽然明白了他爹话中的意思。

    “你外公冯毅飞原本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穷小子，年轻时曾救过你外婆何悠一命，后来你外婆感激他自然而然地嫁到了冯家。”

    魏云生继续说:“你外婆家里是做进出口生意的，既然女儿都嫁到人家家里去了，肯定要帮衬亲家。然后就投资给冯毅飞做餐饮。再后来冯家慢慢发迹，你外婆生下你妈妈，冯毅飞对她们母子俩很好。可惜何家家族有一种遗传病，多发在女性身上，她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那时候你妈妈大概是七八岁，她和我说，记忆里你外婆病的那些日子，总是能听到父母在房间里的争执声，有次你外婆被气得省省吐了血。”

    魏东忽然想起母亲也是得了癌症去世，难道说也是同外婆一样的病吗？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然后你外婆过世一年后，冯毅飞就娶了第二任老婆，还有一个拖油瓶也一起进了门。你妈妈当时心都死了外婆去世才一年，你外公力排众难也要娶一个陌生女人进门。”

    “直到看到冯征民那张和冯毅飞在有七成像的面孔上，我呸！还对外说什么重组家庭也可以有幸福。他吃了何家整整十年的软饭，对外跟人说冯征民要比大女儿冯雪小两岁，其实他们两个同岁！他还比你妈妈大一个星期。”

    “他早就再外头有另外一个家了，那女人还是怀着胎进门的！第二年就生下另外一对双胞胎姐妹，你妈妈在冯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魏云生一件件一桩桩把冯家做过的腌臜事，都说出来。他憋了快几十年，以前怕提起妻子的伤心事他不说，现在终于可以骂个痛快。

    魏东继续从老爹口中了解到，因为他外公做的这些事被何家知道了。何家把妈妈接回母家，后来外面传风言风语，说冯毅飞攀上了何家大树，有钱了就翻脸不认人，女儿都不要了。

    在流言满天飞时，冯毅飞夫妻亲自去何家把她妈妈接回家，好吃好住的待着。再过几年，外祖父和外祖母相继去世，外婆家的舅舅就不再插手管冯家的事了。

    魏东问:“那妈妈是因为家里不同意和你一起，才私奔的吗？”

    “我是在风氏集团旗下的一家酒店认识你妈妈的，他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我只是个普通厨子，追求的事我也不敢想，远远望上一眼我就知足了。”

    魏云生想起了和妻子相识的那段时光，露出笑容，“可她居然注意到我了，还主动过来和我说话。从那时候起我就卯足了劲，努力跟师傅去学习，去比赛提升自己就想，总有一天能配得上你妈妈。”

    “后来，冯家还是不同意吗？”魏东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时钟，午夜了。

    “不止不同意，他们趁我比赛时在我呈上去的菜品里面偷偷加了罂粟壳。而且贿赂了其中一个评委，说我没有职业操守加上违法，我在看守所蹲了好几天。”

    魏云生回忆说:“冯毅飞出面保释我，当场就解雇了我，而且说你妈妈和我的事也永远不可能，叫我死了这条心。”

    “后来你妈妈告诉我，那段时间她被家里逼着去相亲，是门当户对的高门子弟。她不喜欢，继母和两个继妹就轮流过来劝说，也不让她出门等她同意为止。”

    “她和冯家断绝了关系逃出来，和我一起下到南粤打拼。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们开了云雪饭馆。”

    妈妈在外婆去世以后，从前的幸福家庭一去不复返。疼爱她的冯家两位老人去世后，再也没人能做她的依靠。

    魏东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盯着茶几上妈妈的旧照片。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从不提起自己亲人，为什么一张全家福合照会面无表情。

    冯家也毁了他老爹的前程，更没有一家酒店会再用在正规比赛里面加罂粟壳的厨师。

    “他们当初做出这种事，为什么还有脸过来认亲戚。”魏东气愤地捏紧拳头。

    魏云生嗤之以鼻，“几十年都过去了，我以为我们两家就是这样老死不相往来最好。冯征民现在找上门，天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现在他要钱有钱，集团也上市了。”

    “他们也不可能悔改了，那前几十年去哪了，冯家认都是蛇鼠一窝。儿子，他下次再来找你，你别理他。他过去不是你舅舅，今后也不会是。”

    魏东记得冯征民还给了他一张银行卡，“那这张卡呢？”

    “明天你去一趟银行，看看这张卡里面有多少钱，户主是谁。要是钱不多就留下来吧，他虽然说了是雪儿曾经的私用，可这时候他塞给你，谁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魏云生叹了一声。

    魏东:“嗯，我明天一早就去。”

    “原本我们都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你妈妈也让我不要说，这辈子我们就烂在肚子里，是一个秘密。”

    两父子聊到大半宿，魏云生身体撑不住了，明天还要开店。

    他回房前和儿子说:“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这都是过去的事，如果揪着这件事不放，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现在就很好，改邪归正也知道上进了，你妈妈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

    “我知道的爸，你早点休息吧。”魏东点点头，表情却丝毫不见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