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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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灯光骤暗, 观众席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楚鱼像是脚踩棉花一般来到舞台边, 被塞了个话筒在手里,黑暗中好多个声音在对她说话,肩上被拍了好几下。
最后总策划指了指那张歌词, 低声提醒了一句“记着你先唱就行, 别的他会配合你”便一个使劲, 将楚鱼推上了台。
台上空无一人。
cp是谁?从哪里出来?
真能接上自己的歌词?接不上怎么办?
音乐率先响起,楚鱼颤颤地在漆黑的舞台上走了两步,追光灯刷地打下, 她的视线有一瞬的模糊, 用指甲掐着肉才勉强让自己稳下来。
这辈子楚鱼就没这么慌过!
前奏即将结束, 楚鱼心一横, 摈除杂念深吸口气,拿出演练了千百遍的气势, 沉稳开口——
every day is so wonderful,
……
from all the fame im so ashamed。
楚鱼一开嗓,立刻博得了满堂彩。
这不是首明快的歌曲,尤其前半部分, 压抑感明显。楚鱼的声音里带了三分沙哑,与原唱相似度极高。
i am beautiful no matter what they say,
words \'t bring me down。
高潮部分的这几句, 楚鱼曾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哼给自己听。
在被同寝室的排斥, 被全校师生打上‘拜金女’的标签, 受尽白眼的日子里,
在那些无人陪伴的,孤苦无依的夜晚里,这首歌带给楚鱼一次次站起来的勇气。
一段歌词结束,间奏起。
楚鱼面对台下捧场的观众,稍稍放松了些,正要微笑示意,就见前排观众陡然变了脸色,一个个激动地伸手指向舞台左侧,同时,楚鱼的余光看到另一盏追光灯亮了起来。
是她的cp上台了?
楚鱼飞快转过头去——
耀眼的灯光中,一个颀长的人影正朝着楚鱼缓步走来,那是一身灰色西装,头发染回黑色的顾深。
他拿着麦克风,轻轻扫了眼楚鱼,微一垂眸,歌声自唇间逸出:
to all your friends you\'re delirious,
so ed in all your doom。
虽然有偷偷猜过这个结果,但在看到顾深的那一刻,楚鱼真实地心跳停止了。
不,不可能!
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是顾深!他根本没听过这首歌!
不管是17岁还是22岁的顾深,都不会听过这首歌!
这是楚鱼的隐秘,是她能在顾深面前维持若无其事,粉饰太平的众多秘密之一,顾深不会知道,不能知道!
然而顾深握着麦克风,眼神定定落在楚鱼身上,她今天画了淡妆,穿了件露肩的小礼服裙,漂亮得像个小精灵。
顾深眉眼一弯,歌声里多了些深情。
you are beautiful no matter what they say,
words ’t bring you down.
有水汽迅速上溢进眼眶,楚鱼很快转过头,冲着台下惊叫连连的观众笑了笑,强迫自己努力回忆歌词。
不愧是托福高分的选手,顾深的咬字发音极为准确,他一步步走到楚鱼身边,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楚鱼耳听着音乐,在两人合唱来临前举起了麦克风,这时左手忽地一暖,是顾深握住了她的手。
台下立时传来掌声,还有几处口哨声,楚鱼想要挣脱,动了动,却被顾深握得更紧了,合唱前还用手指轻点,示意楚鱼注意节拍。
no matter what we do,
(no matter what we do)
no matter what they say,
(no matter what they say)
when the sun is shining through,
then the clouds won\'t stay。
第一段结束,间奏响起。
楚鱼别扭着想要甩开顾森,却被他一把扯了过去。顾深朝台下挥了挥手,解释道:“刚打完比赛,幸好没加时赛才能赶上这边。让我cp担心了,请大家帮我劝劝她。”
话音刚落,哄笑声四起,接着便是潮水般的掌声,有人在后排高声叫道:“深哥为了来这边,脚都快跑断了!楚鱼要原谅他!”
“顾楚is rio!”
“顾楚!顾楚!顾楚!”
“唱得太好了!太般配了!”
台下呼声越来越高,大家纷纷举起手机拍照,还有不少人从后排往前排挤,后半首歌,楚鱼就在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唱完了。
直到灯光熄灭的那一刻,顾深才放开了楚鱼的手。
楚鱼几乎是踉跄着跑下舞台,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一路上不断有人在跟她说话,可楚鱼什么都听不见,她一心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光线由暗到明,楚鱼总算离开了熙攘的后台,她抬起头,正想辨认下方向,忽然斜后方伸出一只手,拽着她闪进了旁边的房间。
楚鱼没被吓到,甚至都不太吃惊,仿佛知道会有此变故,顺从地被那人按在了房间的墙壁上。
那是个堆放道具的储藏室,顶上一盏小小的气窗透了点走廊灯光进来,微弱地照着整个房间。也不知多久没人进来过,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味,像打开了某本尘封的旧书。
楚鱼闭了闭眼,不去看面前那人起伏的胸膛,淡道:“谢谢你的救场。”
顾深双手插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克制自己不去触碰,他斟酌又斟酌,选了个话题开口:“你们策划很早就来找过我,可我今天要打决赛,时间冲突,一直不敢答应,最后半小时才赶过来的。”
“你怎么会唱这首歌?”
楚鱼蓦地抬起头,微光中顾深的眉眼看不太分明,只模糊的一圈影。
“是他们告诉我的,这歌我以前也听过,不算陌生。”
也对,虽然这歌年代有点久远,但时常被人提起,不是什么小众歌曲,何必这么疑神疑鬼呢?
楚鱼笑了笑:“你不必答应的,我一个人上场也行。”
“我想陪你。”
顾深迅速接道,重心落在‘陪’字上,语气却是稀疏平常的口吻,好似在谈论今晚的饭菜有点淡。
楚鱼鼻酸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笑道:“同桌而已,不用这么费心。以后作业还指不定是谁抄谁的。”
“不止是同桌。”
借着顶上那一抹光亮,顾深盯住楚鱼不断颤动的眼睫,轻声但坚定地开口:“楚鱼,我喜欢你。”
-顾深,我、我喜欢你!
-……
-就、就是这样。好了好了下一个!这次我来丢骰子,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喂。
-……怎、怎么?
-知道了。
上一世的告白,是楚鱼输了真心话大冒险,借着微醺的酒意,和真正年轻的冲动,糊里糊涂就上了。
当时顾深回的那三个字,楚鱼回家后想了好几天,才敢拿起手机发信息去跟顾深确认。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知道你喜欢我。
-……哦。
-我明天回国,后天有空吗?
-有空。怎么?
-约会。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段对话,开启了楚鱼懵懂的恋爱之旅。
仔细想想,上一世,直到病逝,楚鱼都没听顾深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重生这一世就是楚鱼的圆梦之旅吗?
如果不是光|裸的后背传来墙壁阵阵凉意,不是鼻尖萦绕着顾深淡淡的衣橱香味,楚鱼都怀疑这只是自己的一场美梦罢了。
楚鱼沉默了很久,久到顾深垂头的脖颈隐隐有些酸痛,才见她吸了口气,抬起了头。
“太着急了吧,”
楚鱼的眼神在顾深脸上虚虚地转了一圈,口气里带了几分揶揄:“你才转学过来没多久,大概班里人都还没认全,哪至于就喜欢上谁了。多看看啊,少年,这个世界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顾深还想说点什么,可楚鱼不再给他机会,决绝地转身去拉门锁,顾深一着急,伸手‘砰’地抵住了门板。
若真是17岁,估计楚鱼这会儿已经被顾深这霸道的举动迷得七荤八素了,但她17岁的身子里,跳动着的是一颗缝补好的心,原先的千疮百孔上结了一层又一层的补丁,好似穿上了重重盔甲,再无战败投降的可能。
楚鱼轻飘飘地扫了眼顾深,仍用那不疾不徐的语气说道:“你好好想想,对我真的了解吗?我是平民老百姓家的孩子,高考对我比什么都重要,玩不起有钱人家的谈恋爱游戏,很抱歉。”
“不是游戏。”
顾深面对楚鱼的平静,莫名心慌得厉害:“从来都不是游戏。我对你,比对什么都认真!”
如果在上辈子听到这些,估计自己会高兴得晕过去吧。
楚鱼笑得分外苦涩,片刻后对上顾深的视线,一字一句道:“谢谢。但我不喜欢你。”
转身、开门、抬脚、离开。
楚鱼挺着腰板,努力昂起头,让眼眶里不能承受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这一世的顾深,很好狠好,可楚鱼不敢要了。
很抱歉。
虽然两世都无法逃脱地爱上你,但我实在没勇气看着我们再次踏进上一世的错误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鱼离开的储藏室里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呆立如石像的顾深这才动了动,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十五分钟后,停在后校门的迈巴赫接到了自家主人。
顾深一上车,就看到了后座上那个身影,他微一低头,叫了声:“你回来了。”
“嗯,”
赵琅看了眼顾深,眼神还算柔和:“这次还算乖,没让大人开口就把头发染回来了。那耳钉最好也摘了,你爷爷见了不会喜欢。”
顾深动手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淡淡回道:“这是小姨念过咒的,有能量场在上面。”
赵琅不悦地哼了一声:“你这么大了,不需要跟这些穷亲戚走动。”
顾深没再接话,偏过头静静地看着窗外夜色。
赵琅却闲不下来,问起了这几天自己最在意的事情。
“楚鱼是谁?你抢着要跟她同桌,今晚还上台跟她合唱情歌?”
顾深凝视窗外的眼神里凶光一闪而过,接着他略带惊愕地转过头:“谁?哦,我同桌那女的。如果不选她,就得跟个话痨差生坐,我宁愿选个不说话的。今晚是左润拉我去炒热度,别的人我都不认识,就她还熟悉点。”
“左润?”
“嗯,左院长赞助了这次的歌手大赛。”
“你们一个公立学校,对这些还挺热衷的。”
“爷爷选的学校,自然有他的道理。”
赵琅沉默了,在黑暗中盯着儿子的侧颜看了很久,再次开口:“寒假去上托福班,明年开春就要准备申请大学了。”
说完,怕顾深反对,她又添了一句:“你爷爷那天打电话专门叮嘱过这事,你爸已经答应下来了。”
出乎意料的,顾深没有跳脚,没有翻脸,连一丝一毫的厌恶都不曾表露,他只是转过头,微笑着点头:“已经在上课了,模拟考的分数还挺高。”
赵琅愣了愣,旋即松了口气似的笑了:“那就好,那就好。小深,你能懂事就好了。”
顾深保持着谦和有礼的微笑,双手随意垂在身边,像极了一名慈孝有加的好学生。
只是在赵琅看不见的阴影里,他曲起了手指紧紧掐入掌心。
楚鱼的确不再相信自己。
是的,她只是不再相信,不是不再喜欢。
不是。
不会是,也不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