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吴树林守在角落里, 待两个拐过来便凑上去边走边打招呼，“放工啦, 还挺早啊。”

    “地里也没啥活儿。”王兆倩接过话头，看了他端着碗鱼，又看他时不时总是朝春花看, 便明白, 于是笑道，“哟, 弄了条鱼啊？这可是好东西。”

    春花见着吴树林只是笑了笑, 没说什么。

    可吴树林却自然的很, 笑着说，“嗯, 我今天去河里捞了几条鱼，就跟着裴二婶学着做了些, 这是成品，你俩一人一条，尝尝咋样？”他虽觉卖相不咋样, 但好歹是真材实料不是, 待他多做做也就越做越好了。

    “你还学做饭？”王兆倩打趣道，“你们男的学这干啥？”在农村几乎一般都是女人围着锅台转，男人做饭是要让人笑话家里女人不会做饭的。

    吴树林挑眉, 故意道, “咋滴, 还瞧不起男的？男的就不能学做饭了？”

    “噗嗤...。”两人被他的话逗的一乐, 郝春花便笑道，“我们可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男的做饭比较少。”

    “唉，男的力气大点，做饭颠勺正合适，女的才不应该做饭。”吴树林确实是这么想，只是前世他想倒的，总想着多赚些钱才能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谁知却大错特错，把一切都错过。

    他又继续道，“还有洗衣服啊挑水，这些力气活，男人做正合适的。”

    两人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新奇的话，从小到大会做饭一直是对女人的要求，男人会做饭的也就是馆子里的大厨，但人家那是可以赚钱的工作。

    跟她们可不一样，经常听长辈数落的也是，“看你连饭也做不好，将来到了婆家是要被嫌弃的。”

    “洗衣服都洗不干净，将来可怎么嫁的出去哟。”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听了就让人生气，但人人都这样觉得，好似又是理所应当。

    她们还是头次听到有人这样说，还是一个男人。

    “那男的把活儿都干了，女的干啥？”

    “天天高高兴兴的就成了。”最后这句话，他是看着春花说的。

    郝春花看到对方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抬腿便要走。

    吴树林说完便将鱼塞到对方怀里，也不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一溜烟的跑的没影。

    看到吴树林果断消失的背影，两人怔怔站在原地，“他这是跟你表白呐？”

    良久后，王兆倩对郝春花说道。

    郝春花心里颤悠了下，扯了扯嘴角道，“你胡说什么呢？”

    最终这鱼两人还是一人一条分着拿回家了。

    王家晚饭上其余三口见着妹妹、女儿，居然带着碗鱼回来，俱是好奇这鱼是怎么来的，还是做好的？

    “这个是你三表姑送来的？”王妈妈问道。

    经过众人帮忙，林三奶奶已经在村东边安顿了下来，但是一把年纪出来单过，事事都得要钱，她家是也帮了不少忙，但还送啥东西。

    她不禁就数落女儿，“你说你还收你表姑东西干啥，这一条鱼要是卖了也不少钱呐。”

    “嗯，是能卖不少钱，不过您这想哪去了，这不是表姑送的。”

    “那谁送的？”她妈夹了口问道，“这鱼味道不错，咋黑乎乎的，这一看就是手艺不咋地的新手。”

    “新手？不会是哪个臭小子看中你了，送你的？”

    吃的正香的王爸爸和王大哥也是一愣，直直的看着王兆倩。

    王兆倩听了这话，差点被鱼刺卡住喉咙，想起吴树林看郝春花那小眼神，她赶紧呸呸的吐掉鱼刺，然后道，“妈你说啥？人家才没看上我，人家看上的是春花，我就是个沾光的。”

    接着王兆倩便将吴树林似乎看上春花的事儿给说了，王妈妈一听不禁有些不是滋味，“你说说你比人家还大一岁，人家这天天这个追那个撵的，你也快十八了，也不知道着急，得了，前两年家里环境不好，等给你哥把婚事办了，就托媒人给你找婆家。”

    ‘叭搭’，王兆倩筷子一抖，掉桌上了。

    *

    这边郝春花将鱼拿回来，自然也只能摆上饭桌一起吃，马桂花问她鱼哪来的，她只说是自己逮的。

    马桂花也不多问，只顾着吃，只是间或着嘀咕着，“你说说你挺大个闺女，做饭手艺越来越退步，好好的鱼做的这个德行，将来可怎么嫁的出去哟。”

    郝春花看着黑乎乎的鲫鱼，便想起今天吴树林送鱼时的言论，不由‘扑哧’一乐。

    “切，还有脸乐。”郝春兰这边也是吃的嘴巴才有空说话。

    春花也不理他，只是夹了一大块鱼肚子的地方给弟弟，把马桂花看的直心疼。

    *

    第二日，郝春花琢磨着不能白吃人家东西才行，于是就想着能还什么礼，可是她身无长物，除了会做些裁缝活儿，就是会做些吃食了。

    想到这，这天她便起了个大早，活面打算做些油渣饼。

    油渣饼简单的说，就是用肥肉炸油剩下的油渣烙的大饼，这虽然没有肉饼好吃，但是便宜啊，而且还能吃到肉味，所以在很多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上顿肉的农村家庭来说，是很好的东西。

    郝春花烙的油渣饼，外焦里脆、香喷可口，吃了一张还想吃第二张，当然是不怕撑着的话。

    她烙了四张大饼，将其中两张大的用油纸包好，吃过早饭，上工的时候她正好经过大队，进去把正准备摆秤和工具收黄鳝的吴树林给叫到一边。

    “给我的？”本来郝春花将他叫到一边，似乎有啥话跟他说，他就挺高兴的，却没想到还有惊喜，一大早上居然能收到东西。

    郝春花点点头，“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是以前，她就直说，不能白吃你的东西。可现在她说不出口，这样好像不太乐意跟人家走动，急着想要划清界线似的，人家也帮了她不少忙，这样做却有些显得不太好了。

    吴树林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两张烙的焦黄，还散发着香味的油渣饼，他不油就是一愣。

    郝春花看他愣愣的看着油纸包，久久不语，以为她是嫌弃东西不好。

    她一想也是，人家是大城市来的，以前家里肯定条件比她们这乡下好，肉饼还不得天天吃，更别提她这没啥真材实料的油渣饼。

    她忽然有些不得劲儿，微恼道，“不喜欢吃就算了，我还是拿回去吧。”

    说着，她便要将饼抢过来。

    吴树林反应过来，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躲过对方抢夺，然后急不可耐的咬了一大口，只是这饼才出锅就被送了来，还挺烫的，他吞到嘴里就赶紧呼气。

    他边呼气，边大呼好吃，“哎呀，这饼可真是好吃，我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啊。”说着他也不怕烫的又连咬好几大口，没几下就将半张饼吞下肚。

    这下郝春花看的目瞪口呆，“真的...好吃？”

    “当然。”吴树林狠狠的点点头，“你是不知道，我在家里的时候，除了窝头咸菜就是窝头咸菜，我们城里又不比咱这农村，想吃点啥青菜还有块自留地可以种点，我妈那是一个月也舍不得买回青菜，肉就更别想了，所以我来咱这那才是过上好日子了呢。”

    这下可真是打开了郝春花对城里的世界大门，这咋跟她听过的不一样呢，要不人家为啥都说城里生活好呢？

    可看这小子说话和吃的香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她不由也就跟着说了句，“呃，那你要是喜欢吃，我有下次再给你做吧。”

    于是，郝春花便晕晕乎乎的被对方忽悠着过两天还给他做饼为结束，走了。

    吴树要直到看着郝春花的背影越走越远，才慢下了啃饼的动作。

    前世在农村与媳妇结婚后，媳妇便时常做油渣饼给他吃。

    他知道媳妇是怕吃不惯农村的饭，特地烙给他的，他每次问起她咋不吃，她老是说自己不爱吃这么油的东西，他那时年轻，啥也不懂，便信以为真。

    其实哪是什么不爱吃，明明就是弄点肥肉来也是难得的，舍不得自己吃，全给他吃了，那时候农村人哪里会嫌油不油的，又不是后世生活条件好的。

    只是这些，他是很久很久以后，条件好了才知道的。

    而那时媳妇也已经早就不在了。

    他边啃着饼，眼圈就有些泛红，不油就握起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