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探望之后, 公主总算肯服药了，昨日临睡前喝了足足一大碗才安然就寝，今儿个一觉睡到了现在。

    杏书站在暖阁外头, 犹豫半晌, 最终还是问出声：“公主, 您醒了吗, 午膳都准备好啦。”

    里头没有应答声, 杏书觉得怪怪的，现下已将近午时, 公主平日也没这么赖床啊，偏偏她又不敢直闯进去，公主起床气大着呢。

    想到这里, 不由怀念起沈大人，最近沈大人公事繁忙没空回府, 已经两天不见人影了, 若是沈大人在, 喊公主起床这种事儿哪轮得到她呀。

    “公主？”杏书又喊了一声：“奴婢进来啦～”

    她说着便轻轻撩起帘子，探着脑袋往里头瞅，冷不丁对上一双……懵懵懂懂的眸子。

    杏书顾不得那些被踢乱的桌椅, 连忙上前要将她扶起来：“我的公主, 地板上凉着呢, 您风寒未愈, 可别吓奴婢了～”

    然而公主还是不停地啃着手指甲, 两只黑润圆亮的大眼睛滴溜溜望着她, 似是好奇，又有些怯怕。

    杏书也蹲下身来，与她对视了半晌，最后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磕磕巴巴道：“公，公主，您……还记得奴婢吗？”

    秦宁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想了好半天后，才朝着她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啃指甲倒啃得啧啧作响。

    杏书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完了，公主变成小傻子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昨晚好好的，就寝前还喝了汤药，莫非……公主烧坏脑子了？

    杏书忙不跌探上她光洁的额头，这也不烧了呀！

    不行不行，这太诡异了，她得赶紧去请示陛下，杏书边想边起身往外跑，却不料被晾在地上的公主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哇呜哇……”

    ……杏书发誓，那哭嚎声真的跟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公主，您别哭呀，想要什么，跟奴婢说～”没办法，只能先回头把公主哄好。

    秦宁这回终于肯松开小指甲了，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晶莹细碎的泪珠儿，嘟着嘴儿委委屈屈：

    “饿～”

    *

    暖阁里，桌椅杯盏什么的早已被杏书吩咐人收拾好了，秦宁便乖乖坐在圆桌前，边吮指头边等饭菜。

    杏书看着这样的公主，不由打了个寒颤，如果有一天公主病好了，想起自己这时候傻样，会不会把她们杀了灭口？

    虽然这样子的公主真的……超可爱！

    公主天生一副勾人脸，只可惜从前太过阴晴不定，令人不敢接近，如今倒好，妩媚娇憨，软软萌萌的，不说话的时候像极了幼齿之龄的小宝宝，唇红齿白当真是惹人怜爱得紧。

    少倾，丁香领着众丫鬟将一盘盘饭菜端了上来，香气溢过碗盖飘散开来，公主一眨不眨地盯着菜碗，迫不及待想用手去抓，杏书眼疾手快给拦下来，耐心用筷子夹起一块鸭肉，小心翼翼喂进公主嘴里。

    秦宁“啊”地一口，囫囵吞枣般将烤鸭肉整块咬下，吃得嘴边全都是油，杏书手忙脚乱，从丁香那里接过绢子给她擦了个干净，秦宁却不断指着那盘鸭肉咿咿呀呀：“还要还要……”

    丁香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相信：“杏书姐姐，公主这是……”

    杏书喂完公主，才转向她，把后面那排丫鬟支下去，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早起，公主便成了这幅模样。”

    丁香瞟了眼正大快朵颐的秦宁，扯出帕子象征性地捂住嘴，悄声道：“看公主的样子，恐怕是……心智失常了。”怪不得今日吩咐她们送膳进来呢，平时她连公主的院子都不能踏足。

    “胡说什么！”杏书当即轻斥：“公主只是病了而已，什么话都敢乱说，当心你的脑袋！”

    丁香被这么一吓唬，连忙福身低头：“杏书姑娘莫怪，奴婢也是猜测。”杏书是公主府里的大丫鬟，她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行了，你先照顾着公主，我入宫将此事禀告陛下。”

    “杏书姐姐不可！”丁香立刻尖声阻止。

    “怎么了？”

    丁香上前几步走近她：“杏书姐姐，昨日陛下才来探望过公主，一切尚且安好，今天公主便成了傻……”她咳了一声，改口道：“今天公主便愈发病重，若是圣上一怒之下，把气全撒在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身上，可如何是好！”

    杏书愣了愣，丁香的说法虽然自私了点儿，但也不无道理，陛下心疼公主，拿她们撒气，那也是没办法的，可就算今日不说，这件事又能瞒多久？

    丁香看出了她的犹豫，继续进言：“杏书姐姐，公主不是一向宠信沈大人吗，不如你先通知沈大人，等他回来再做定夺。”

    杏书恍然大悟，对啊，她怎么把沈大人给忘了！

    “好，我马上派人去！”

    丁香翘了翘嘴角，这下子，沈夜肯定得回来了。

    算算已经两天没见着他人影，她心里着实难受。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控制不住地一日比一日更喜欢他，默默跟着他从凤仪宫来到公主府，每天只消看上他一眼就无比满足。

    难道是因为他当初借自己银子的缘故？可又似乎不仅于此。

    唉，世间怎会有沈夜这般正直完美的男子？

    *

    七弯巷

    因着粮食不足，三队墨影分成两拨，一拨去寻找洛安城内可能的余粮，一拨留在七弯巷镇压灾民，彻查粮库失窃事件。

    不过自上回动乱，也没人再敢闹事，沈夜杀鸡儆猴，把领头的那伙人丢进“地牢”，不给吃不给穿，折腾得只剩一口气才放出来做苦力，帮着墨影出去寻粮。

    这冰天雪地缺衣短食的，老老实实呆着比什么都强。

    为了追回库粮，沈夜跟公主提前打了招呼，这几天不能回府，守在七弯巷应对。这伙盗贼应是蓄谋已久，手法十分娴熟，分工也极为明确，而且，如果他没猜错，他们是有内应的，毕竟七弯巷地方不小，粮库衣库所在更是机密所在，若无人领路，无人提供锁钥，是不会这么顺利的。

    “沈大人，你不觉得那姑娘有点儿……古怪吗？”林无锋凑近他身边，神秘兮兮道。

    沈夜偏首看了看屈膝坐在床角的少女，不置可否。

    林无锋将剑往鞘壳里一收：“沈大人，我去试试她。”

    没几步便走至少女床前，她头垂得很低，脸上脏兮兮的瞧不出本来面貌。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楚七。”冷冰冰的回答，正如她的人一般。

    “楚姑娘，你的伤已经处理好了，我送你回宅院里去。”这儿是他们平日里休息的地方，一群大老爷们儿聚集，因着请明大夫给她治伤，才腾了位置出来，要说她现在占的床位还是沈大人的呢。

    楚七沉默许久，最后才低声道：“我不走。”语气异常坚决。

    林无锋一噎，正是因为她根本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才会过来劝说，没想到直接被她给拒绝了。

    “楚姑娘，我们是有规矩，你不能留在这儿。”

    楚七忽而抬头，面颊虽被泥垢所覆，那双眸子却黝黑闪亮，熠熠生辉，想来她的容貌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有办法帮你们找到窃匪，”她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沈夜：“前提是他教我武功。”

    林无锋愣了愣：“你说你有办法找回库粮？”

    “那天晚上我亲眼目睹。”

    林无锋二话不说立刻把这事儿告诉沈夜，他们之所以线索全无就是因为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如果这姑娘说的是真的，无疑对他们帮助极大。

    沈夜走向床边，双眸紧盯她：“库房戒备森严，你如何进去的。”

    楚七抬头与他对视，分毫不让：“你答应教我功夫了吗？”

    “为何学武功。”

    “我想变强。”

    “为何选我。”

    “你的身手最好。”

    “可以啊你，这都看出来了……”一通对话下来，林无锋对这小姑娘刮目相看，她太过冷静理智，心智完全不似一般少女，说不定他们真能通过她找到线索。

    “沈大人，你就答应了吧，收个女徒弟你也不亏……”旁边的人调侃起来，林无锋更是挤眉弄眼。

    沈夜微微皱眉，唇线紧抿。

    “教我武功，让我跟着你，我便将我看到的一切告诉你。”她语气稍稍急促，甚至有些迫切。

    林无锋挪了几步靠近他，轻咳几声，掩嘴道：“沈大人，大局为重。”

    看这姑娘的五官，清洗干净后说不定还是个美人儿，此等艳福他们怎么就遇不上呢。

    沈夜转身往外走：“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