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字数:14968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看我看我~~~~

    这般年岁的孩子, 饶是再懂事也不可避免的羡慕旁的孩子,就好比江睿, 他这时也难免羡慕江觅和江绡有母亲记盼着。

    赵琲见了,就俯下身与江睿说:“三嫂让人做了甜乳糕, 里面加了樱桃汁, 三嫂怕酸, 睿哥儿待会儿帮我尝尝好不好?”

    加了樱桃汁!江睿的双眼终于有了神采,他最爱吃樱桃,可惜樱桃难寻,过了季节就再也寻不到,没想到三嫂这里竟然有。

    一想到江觅和江绡都没吃到就走了,江睿就更加欢喜了, 这说明三嫂是特地给他做的。

    这样想着, 江睿乖乖巧巧的点点脑袋,继而埋首, 包子一般的双颊上浮现几分羞赧的红。

    才五岁的男童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别提多可爱, 把吟香和茱萸几个逗得不行,但想起江睿不会说话, 姑娘家天生的怜悯情节让几个丫头看江睿的目光多了几分可惜与怜爱。

    这么好的孩子, 怎么就不会说话呢。

    江睿浑然不觉,他像只小尾巴一样跟着赵琲, 赵琲去哪他去哪。

    好在赵琲不嫌他烦, 还带着他在院子里放了一会儿纸鸢。

    几个丫头莺声燕语、笑意盈盈, 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赵琲立在那里,衣袂飘然,似仙似妖,美不胜收。

    小豆丁江睿抿唇站在赵琲身边,手里和赵琲一起拿着绳子,小眉毛拧着,生怕那纸鸢不听使唤的飘跑了。

    好在吟香技术精湛,一阵小跑就把纸鸢送上了天,抬头看着稳稳飞在天上的赤鹰纸鸢,江睿这才浅浅露出一个久违的笑,眉毛也舒展开来。他手里的线被他攥的紧紧的,身子稍稍倾斜,更加靠近赵琲。

    等玩的尽兴之后,小江睿已经是满头大汗。

    赵琲唤人打了热水,亲手帮江睿净了手脸。

    江睿看着握着自己小手轻轻清洗的柔荑,长长的睫毛下垂,敛住了神色。

    这时甜乳糕也做好了,小江睿乖乖的坐在桌几前,小身板挺得直直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盘看起来香软甜糯的甜乳糕,却不动手去那,换做江绡早就吃了好几块了。

    赵琲笑了,她拈了一块用帕子包着送到江睿面前:“睿哥儿快些吃,不然就凉了。”

    江睿捧着糕,这才认真的小口吃起来。

    没吃两块,江闻音就亲自寻过来了,原来他下午府衙有事匆忙出了府,紧赶慢赶这才赶回来。

    江睿听见爹爹来了,小屁股挪了挪,想起身,但是看看手里的糕,再看看温柔似蜜的三嫂,犹豫了一番,还是坐着未动,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向赵琲。

    赵琲揉揉他的小脑袋,知道这孩子亲近自己,心里微暖,但孩子的亲爹都来了没道理再留。

    于是赵琲让人把甜乳糕用食盒装了起来,又给江睿净了手,牵着他走到了院门口。

    江闻音刚从府衙回来,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配了块上好的暖玉,瞧着比午后见到时多了几分惊艳。

    江家人个子都不低,比起江沉钺他文弱了些,但气质却也不差,这般墨发高束、翩翩的站在那里,让好几个扫洒的小丫头看红了脸。

    见到爹爹了,江睿的思念之情才后知后觉的冒了出来,他也不黏着赵琲了,迈着小短腿就走向了他爹。

    江闻音牵着儿子,对赵琲温润一笑:“睿哥儿顽劣,劳烦郡主费心。”

    他生的好,身上自有一股矜贵清雅的气质,连笑起来的时候都很君子。

    赵琲只把目光放在江睿身上,笑笑:“睿哥儿乖巧聪颖,还学了不少字呢。”

    江闻音闻言垂眸去看江睿,江睿果然有些赧然的把脸埋进了他的官服里,又有些骄傲的蹭了蹭。

    果然还是个孩子。

    赵琲让江闻音把食盒带着,江闻音礼貌推拒:“睿哥儿已经叨扰良久,怎好再拿东西回去。”

    江睿听了,眼巴巴的看一眼食盒,眼里明显有留恋和不舍。

    赵琲含笑,眉眼间尽是柔情,她俯身柔声与江睿说:“三嫂今儿午膳用多了,这甜乳糕再也用不下,不吃完明日就浪费了,不若睿哥儿帮三嫂分担一下,带回去吃了?”

    她这一笑,宛若春半桃花,娇美又明艳,差点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江闻音看了一眼,目光微垂,神色不变。

    江睿最是亲近赵琲,听赵琲这样一说,忙不迭的点头,又眼巴巴的瞅着他爹,那小眼神明晃晃的写着他想帮三嫂分忧!

    江闻音轻轻点了下儿子的脑门,无奈的笑了:“好,那便顺了你。”

    他身后的常随李志接了过去。

    得了允,江睿的小嘴巴虽是紧紧的抿着,却也勾出了愉悦的弧度。

    又是一番道谢,江闻音才牵着小江睿的手双双离去。

    吟香颇为留恋的看一眼江闻音的背影,可惜道:“这般惊才绝艳的三爷却早早没了妻,可怜睿哥儿年纪小小就没了娘。”

    茱萸瞪她一眼:“主子的事岂能妄议?”

    吟香讪讪的吐舌,再不敢多话。

    倒是院外的几个扫洒丫头见主子不在了,兴致勃勃的讨论了起来。

    有个道:“咱们三夫人没了足有五六年了罢,怎么不见三爷再续娶一个,三爷这般品貌,若是娶妻,虽是续弦,也叫京城的贵女们抢破头。”

    “三爷这是在疼爱睿哥儿,可惜睿哥儿天生不足,若是早早的再娶一个进来,到时再生下一儿半女,谁还会记挂着不会说话的睿哥儿?”

    “话虽这样说,三爷正是年轻,血气方刚,身边也没个知心人解语花,日子可不难过?”

    西院人少,江闻音身边只有几个常随,房里连个侍妾都无,更别提什么通房丫头,那些丫头们都被派去照顾江睿。

    曾经有不少丫头仗着自己相貌出挑就成日的在江闻音面前晃悠,盼着哪日江闻音忍不住需求,就把她们抱回房,可是这样的事情一次也没发生过,江闻音看见凑上来的貌美丫头们从来都是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好似她们是什么木头一样。

    次数多了,江闻音往东院来的少了,丫头们也没了当初的野心。

    可英武侯府的公子们除了年纪小的江离昭都成了亲,府里规矩又严,成亲之前不能纳妾,成亲之后纳妾也得了正妻的允,免得给了姑娘家没脸,当初因为这一点,才打动了长公主,她才愿意让赵琲嫁过来。

    钱氏和徐氏管的严,身边小丫头们不敢动心思,江离昭还未成亲,若是被老夫人或者二夫人发现有丫头起了勾搭的心思,只怕会直接把人腿打断再发卖了,只有一个江闻音,相貌出众、文雅知礼,身边还干净的紧,怎么叫人不心动?

    眼下江闻音又往东院来,丫头们心中又是一阵小鹿乱撞!

    有个高挑的丫头放低了声音:“我瞧着咱们三爷是个眼光高的,才瞧不上咱们这些俗人。”

    另有不服的:“那你说他看得上什么样子的?只是做个身边人罢了,若是正妻固然得是贵女。”

    那高挑丫头蹙眉想了片刻,道:“我瞧着满京城的贵女,论身份和容貌、才气,最上乘的还是咱们郡主,不过咱们郡主和三爷......”

    话未说完就见游廊里走出来一少年,他不过十六七岁模样,个子已经很高了,瞧着有些清瘦。他着一袭宝蓝的袍子,额上系着同色镶玉的抹额,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似乎时刻含着情,叫人不免溺进去。

    几个丫头回过神来,匆忙行礼:“见过四公子!”

    江离昭面色沉沉,他那双无情恰似多情的眸子淡淡的扫一眼方才说话的高挑丫头,问她:“你是哪房的?”

    当着主子的面妄议府里主子,该是大过!

    高挑丫头心头惴惴,被江离昭这般凝视着,一会儿就汗流浃背,她小声回:“奴婢是二夫人院子里的,前两个月被二夫人派出来扫洒。”

    二夫人是江离昭娘,在大夫人不管事的情况下她几乎包揽了中馈,院子里大小事她都要过问,赵琲那里丫头足够,她添不了人,便想了法子送了几个扫洒丫头过来,一面算是对郡主的亲近,一面又带着几分讨好。

    高挑丫头本以为说出二夫人,江离昭念着这份关系也会态度软一些。

    江离昭果然轻笑一声,用指尖挑起那高挑丫头的下巴,慢慢俯身贴近她,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她,语气暧昧:“瞧着是个美的。”

    高挑丫头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又哪里受得了撩拨,面上很快浮现两朵红霞,呈现娇羞之态。

    没想到江离昭下一瞬就松开手,还嫌弃的用帕子擦了擦手,眼神也冰冷下来:“却是个多舌的!”

    丫头们顿时吓得跪倒一片,纷纷求饶。

    江离昭只是轻笑一声,看起来无害极了:“留着你这舌头也没用,是割了,还是留着舌头离开侯府,你选一个?”

    说罢,“鲶鱼精”利落的从木盆了舀了一大勺咸菜,盛进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大碗里,又捡了几条个大的咸鱼,送到程洵面前:“这位朋友,今日初见,吾就觉得咱们格外有缘分,一点小食不成敬意。”

    程洵和赵琲的表情僵了一瞬,这里的“人”都这般热情的吗?

    管一在一旁小声提醒他们;“且收了罢,这是他诚信相赠,沾不上因果。”

    程洵这才面色复杂的接过“鲶鱼精”手里的大碗。

    “鲶鱼精”更高兴了,他咧开大嘴,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吾名宜修,曾是南海的一块礁石,后来运气好开了灵智,便化了人形。吾瞧着你们小两口年岁不大,如果不介意可以唤吾大哥,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吾。”

    看来不是鲶鱼精,是石头精?

    不过,小两口是什么意思???

    赵琲想开口解释,但见程洵很是从容,根本不急着解释,就突然想起来,他们此刻正偷摸的躲在旁人的屋檐上,被人撞见了只好正大光明的装作赏月的样子,如果这个时候告诉石头精“我们不是你的邻居,我们就跑上来看看月亮”,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打死。

    况且她身上还披着程洵的衣裳,再去解释的话,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赵琲只好装模作样的学着程洵淡定的样子,双手抱臂,一脸无懈可击的笑容。

    既然石头精自报家门了,程洵也不再隐瞒,张口就道:“实不相瞒,我和内人确实是初来此地,鄙人乃一届凡人,奈何体弱多病,活到二十八岁便去了阴间。至于内人,她与我伉俪情深,舍不得与我分开,便也自尽寻我而来,因为留着一抹执念,孟婆不允我们喝汤,我们也不想遁入轮回,便寻了个清闲地。”

    赵.为情自尽.夫唱妇随.鬼魂.琲听得目瞪口呆。

    程洵还在一本正经的瞎扯:“宜修大哥,你唤我信弟即可。”

    石头精一拍大腿,高兴的那大脑门都在发光,唇上的两绺小胡子也随着他的笑在颤抖:“妙极!妙极!”

    “二位初来乍到,没有被骗罢?”石头精忽然放低了声音,挤眉弄眼。

    赵琲和程洵对视一眼,摸不清这石头精是什么套路。

    石头精见二人都没听懂他的意思,不由急了,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就是这房子啊!你们还没交付房钱罢。”

    程洵作出一副新人该有的样子,迟疑道:“我们初来乍到,还不知这里房价如何,依宜修大哥所见,多少合适?”

    那石头精见自己派上用场了,洋洋得意的伸出五指,比出一个手势。

    程洵了然:“五十锭太冥?”

    石头精点点头又摇摇头:“信弟聪明!你过会儿直接去掮客那里,便可领五十锭。不是吾吹嘘,这房子物超所值,里面家具一应俱全,还自带庖屋书房,这般便宜,上哪寻去!信弟赶紧去领了,莫让旁人把这好处占了。”

    寒风幽幽的吹着,赵琲和程洵都有些凌乱。

    管二飞在空中嘎嘎直笑;“这房子不仅白送还给钱呀。”

    石头精努努嘴:“嘘,小点声,这可是小道消息。”

    见面前二人都没有动静,石头精用摊过咸菜的大掌揉揉脑袋,颇为不好意思道:“说来惭愧,也不怕你们笑话,因为吾这里咸菜味道冲,那些个邻居都受不了,才一个个都搬走了,做生意的更是一个亏过一个,时间久了,这房子的名声也就不好了,还有传言说这房子风水不好,住久了不宜修行。”

    “不过你们莫怕,吾用脑壳担保,这房子绝对没问题!吾也就跟你们投缘,才说了这么多话。”

    赵琲看着那颗发量极少且发际线极高的脑壳,良久没说话。

    这石头精话格外多,大抵是没人陪着受够了孤独,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唾沫星子乱飞。

    赵琲庆幸自己离得远,又有些好奇,石头精也有唾沫?

    就在这时,石头精的黄齑铺子大门被扣响了,似是有人来买咸菜了。

    石头精的高谈阔论戛然而止,他那酷似鲶鱼的脸上展现出一种喜悦的潮红,小眼睛放出炽热的光,他激动的说:“两年了!终于有人来买吾的咸菜了!!!”

    他兴奋的也不用梯子了,风风火火的转身一跳就下去了,转身之前还不忘跟赵琲和程洵告别:“告辞,稍后再聊,二位真是吾的福星啊!”

    留下那把老旧的随时都可能散架的木梯和一房顶散发着浓郁味道的咸菜咸鱼。

    见那石头精终于走了,管一才忍不住开口:“小主子不若把这处房子先盘下来,日后梦醒之时也好有个地儿歇。”

    赵琲眨眨眼,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

    不过,还是头一次听说买房子还送钱的。

    看出赵琲的纠结,管二叽叽喳喳的说:“刚才我趁机观察了那位咸菜大哥,他身上气息干净,不像是奸佞之人。”

    “我还当你只会笑呢,”管三用胖屁.股挤开管二,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它,还不忘飞到赵琲面前刷好感,“不过管二的话没错,那位鲶鱼大哥是精怪,没必要来骗咱们,这可是毁修行的事。”

    管一轻咳一声:“那是石头大哥。”

    管三讪讪,奇怪道:“他真的不是鲶鱼精?”

    “他身上确实是木石之气。”管一耐心的解释,它最稳重,能力也最强。

    管二飞在空中,笑到抽气,差点掉下来:“大概是化形前没见过人,只见过海里的鱼,审美被带偏了,化形时就化了一副鲶鱼的样子来,嘎嘎!”

    管三听了,也用小翅膀捂着胖乎乎的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眼见两个伙伴笑的鸦身乱颤,管一不得不出生提醒:“事不宜迟,程公子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里,届时我们可能护不住小主子,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小主子可以安心待在这里。”

    赵琲依言去看程洵,他什么时候会离开,他离开的时候身体也会留在这里吗?

    像是隔壁住户也醒来了。

    赵琲警惕的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忽的,她挺俏的琼鼻吸了几口空气,面色变得有些奇怪。

    她迟疑的看向小乌鸦们:“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咸臭咸臭的,有些刺鼻,又夹杂着奇怪的香味。

    管三仰着短短的脖子,闭眼嗅了一番,而后眯起小眼睛,高深道:“空气甚好。”

    差点忘了,乌鸦嗅觉大概不怎么灵敏。

    赵琲抿唇,又转眸看向程洵。

    程洵对上那双桃花一般似水含情的眸子,呼吸滞了滞,他极快的侧过脸去,恰看到隔壁住户支起了布幡招牌,上面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大字——黄齑!

    通俗的说,也就是咸菜!

    程洵轻咳了一声,指给赵琲看。

    赵琲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她竟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卖咸菜的!

    思忖间,就闻那咸菜的味道越来越浓烈,隔壁那黄齑铺子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似乎有上房顶的趋势。

    正在赵琲绷紧心神,面容严肃的看向那个方向时,就见一根木梯搭上了隔壁的房檐,那梯子实在是破旧不堪,边角不知道沾了什么污渍,看起来黑黢黢、油乎乎的,隼卯松松垮垮,似乎随时都会散架,但扶手和脚蹬的地方中间却格外的光滑,显然是常用的。

    赵琲屏住呼吸,那东西,怕不是要上来罢!若是上来了,他们上哪躲去!

    赵琲看看地下,虽不是极高,但也足以让人头晕目眩,若是从这跳下去,万一没跳好,保不齐还会摔断腿。

    再去看程洵,他虽然也肃着一张脸,但却似乎并不紧张的样子。

    赵琲这才想起来,她身上佩戴了小乌鸦们的羽毛,可不怕被发现!这样一想,赵琲也就舒了口气。

    她学着程洵做出一副从容的样子,双手托腮,好整以暇的看着那把木梯。

    嘎吱嘎吱......

    木梯主人每爬一阶,木梯就不堪重负的发出一声快要散架的呻.吟,伴着浓雾,越发显得格外的诡异,好似是那木梯子成了精一般。

    管三好奇的飞高去看,待看见木梯主人之后,小眼睛瞪的圆圆的。

    管二见状也凑了上去,它只看了一眼,就用小翅膀捧着肚子嘎嘎的笑了起来,笑的身子乱颤。

    就在这时,木梯主人总算是爬上来了。

    但映入眼帘却不是脑袋,而是一个硕大的木盆,木盆用布盖着,里面不知道盛了什么东西,满满的,鼓鼓囊囊。

    其下,是一颗发量稀少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相貌十分“不俗”,那饱满的额头宛若被戳了一下鼓气的河豚一般,正大光明的昭示着主人高耸入云的发际线,一双距离极远的小眼睛,各自镇守着南北天门,那鼻子却小巧的过分,鼻梁都恨铁不成钢的躲了起来,再去看那张扁扁的大嘴,其上缀着两道卷曲的胡子,活脱脱一个鲶鱼精!

    约莫四十有余的年纪,他的身板却格外硬朗,头顶着巨大的木盆还一副来去自如的样子。

    那一瞬间,此人与房檐上的赵琲和程洵对视着,下一瞬,他的小眼睛迸发出一种微妙的光,他暧昧的挤挤眼:“二位,跑房檐上私会来了?”

    赵琲:......

    程洵:......

    见赵琲和程洵不理他,那人眯着眼睛瞅了眼天色,愉悦的说:“今儿月色真不错。”

    赵琲看看被乌云和浓雾遮住大半的月亮,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这时管二终于止住了笑,它凑到那人身边,好奇的问他:“你头上这是什么?”

    那人终于察觉到头顶木盆的重量,他极轻松的把头顶大盆卸下,一面小心翼翼的揭开盆上的布,一面解释:“这可是吾新做的咸菜,吾寻思着今日天气好,上来晒晒咸菜呢!”

    说着,他自顾自的乐呵呵笑两声,又看看管二:“呦,你还会说话呢。”

    管二骄傲的仰起小脑袋。

    赵琲小声问管一:“你们认识?”

    管一低着声,颇为无奈的解释:“头次见。”

    那状似鲶鱼精的人动作灵活,没一会儿就把一大盆咸菜均匀的摊开在了隔壁的房檐上。

    一时间,萝卜白菜芥菜映入眼帘,甚至还有咸鱼!各种强烈的味道争先恐后的涌入赵琲的鼻中,她艰难的掩住口鼻,眼泪经不住呛,已经落了一滴。

    月色下的娇人儿梨花带雨,蝉露秋枝,美的让人心疼。

    程洵心中的一根弦被拨动了一下,回响良久。

    他轻咳一声,掩饰住那一瞬的失神,而后揭开自己腰间的香囊,递给赵琲:“用这个掩鼻。”

    赵琲这才想起她身上也戴有香囊,不过里面装了小乌鸦们的羽毛。

    她抬眸,那双美眸里面水光莹莹:“程公子自己用罢。”

    她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程洵了,左右就是咸菜味儿,她忍忍便是了。

    可惜她不知道,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她这副娇弱的模样都恨不得把心掏给她,更别提舍得让她流泪了。

    程洵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虽未再说什么,却不容反驳的把自己的香囊解开,送到了赵琲面前。

    赵琲还想拒绝,但见程洵的俊脸,生怕再拒绝下去,他就又恢复成初见的冷面冰山了。

    那“鲶鱼精”虽在忙活着摊咸菜,但耳朵也好使的紧,他听到赵琲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知道是自家咸菜熏着人家了,颇为不好意思的搓搓手:“二位叨扰了,起初味儿有些浓,过会儿便好。”

    赵琲点点头,礼貌的回复:“无碍。”

    “鲶鱼精”的目光在赵琲和程洵之间打转,他在这里卖咸菜这么久,还从未见过相貌如此出挑的人物,更别提还一碰就碰到了一双,尤其是,这二人好像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

    想到这里,“鲶鱼精”喜不自禁!

    天知道他因为卖咸菜无意中撵走了多少个邻居,就没有一个邻居能在他家咸菜的香味下待足一个月的,也因为这个,隔壁的房子被转手无数次,价格也一跌再跌,但跌到谷底也没有人买。

    “鲶鱼精”时常怀疑人生,是他的咸菜不够好吃,还是他的态度不够热情?

    僧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众着灰衣青衣的衙役仆从,有个身量很高气质清贵的年轻男人被众人簇拥着疾步远去,他气质斐然,光一个背影就能让未经事的小姑娘看红了脸。

    “正想跟郡主说,那位是大理寺少卿,他带着人来办案子。”僧人细细的解释,“郡主和世子夫人放心,此案和济盘寺并无干系,案发地点也是在后山,况是被人埋尸于此,经了这事寺里已经加派人手保护香客的安全,后山也已经被封锁了。”

    闻言,赵琲和齐雾对视一眼,谁都没想到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僧人又继续道:“因刚得知此事,还未来得及通知众人。”

    出来一趟不易,齐雾想着年岁小的女儿,生怕遭遇什么,便起了退却的心,但转眼看见娇柔的赵琲,齐雾的心又软了下来。

    说好的陪赵琲来上香顺便请大师看看,哪有到了寺门口又回去的道理。

    她出门时赵珩派了不少精锐的护卫跟着她,本就没有怕的必要,况且大理寺少卿都在此地,歹人定不敢再在这里为非作歹。

    这样想着,齐雾镇定了一些,她唤了个脚程快的护卫去给赵珩报信,赵琲就在一旁观察四周。

    好些香客听说这里出了命案就匆匆离开,虽说留下来的也不在少数,但济盘寺到底是名寺,前几年来的时候总是人满为患,这次来的时候香客并没有预想中的多,显得有几分冷清。

    这般想着,赵琲也就问了出来。

    僧人年纪不大定力还不够,被娇人儿这般看着,不免有些面红耳赤,不过想到寺中近况,他涩然一笑,答道:“近来有人传言旁的寺庙很灵,不少香客都去了那里。”

    换一句话说就是生意被同行抢了,济盘寺有高僧长驻,自是大气,也不屑用那些龃龉的手段,久而久之,一些缘浅的香客就留不住了。

    齐雾问僧人:“那我们今日还能上香吗?”

    “自然是可以的,世子夫人和郡主若是不嫌弃,请随我来。”

    赵琲没迈步子,她看向齐雾,有些犹豫:“若是我一人来还好,眼下济盘寺周遭生了事,若是因此连累了嫂嫂或者弦儿,莫说大哥要教训我,就是我自己都过意不去。”

    齐雾笑笑:“若是只你自己我才不放心,你哥哥知道了也一样会教训你。再者说来都来了,我们姑且进来上柱香,左右我们又不去后山,只在寺里转一转,何况你大哥知道我们今日出来还特地拨了几十护卫出来,你大哥身边的人都是精英,这你是知道的。”

    话虽这样说,赵琲还是有些迟疑,她戳戳小侄女肉乎乎的脸颊,问她:“弦儿怕吗?”

    小女孩仰着小脸认真又骄傲的说:“娘亲和姑姑都在身边,弦儿才不怕呢!”

    赵琲抬眸看见远去的大理寺一行人,心里对方才惊鸿一瞥的背影颇为好奇,有意弄清楚那个人是不是梦里的程公子,便也不再犹豫,牵着侄女的小胖手与齐雾并排走了进去。

    身后的丫头婆子并一众护卫紧紧跟随着,另有护卫得了令在济盘寺四周巡察,省得有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主子。

    路上赵琲忍不住问齐雾:“嫂嫂可知那大理寺少卿是何人?”

    齐雾凝神想了片刻,告诉赵琲:“大理寺两位少卿,听闻更有能力的是程洵,程洵出自寒门,办案向来秉公严厉,从不徇私,另一位是王家的公子,名王越,不过他年过不惑,方才站在那边的那位瞧着气质出众,极为年轻,应当就是那位程洵了。”

    赵琲把“程洵”二字细细的在心中默念两遍,想起梦里那位公子也姓程,赵琲的一颗心开始噗噗乱跳。

    不会真的是他罢!世上哪有这般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