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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幼的汐华初流乃缺乏安全感。

    大概是因为从婴儿的时候开始, 作为他亲生母亲的那个人就没有给予过自己什么关爱的关系吧。

    她经常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家里,然后出去玩耍。

    当年幼的初流乃被饥饿从婴儿床上叫醒的时候, 周围往往是一片漆黑的,即使有奶粉冲泡的婴儿奶在瓶子里, 也很有可能是上一餐剩下的残奶,根本不能喝, 何况他也没有从婴儿床上自己爬下去觅食的能力。

    自己到底是怎么撑下来活到三岁的,其实初流乃自己也说不准。

    大概是因为来自父亲那一方的顽强的生命力吧。

    一个孩子, 没有渴望过来自母亲的爱吗?

    这是不可能的。

    在所有孩子都能以哭闹、撒娇、笑容来换取母亲的爱和拥抱的时候,初流乃得到的只是母亲冷漠的:“哎呀, 你不要再烦我了呀, 我也很忙啊。”

    连母亲的同伴都觉得初流乃能活到三岁真是个奇迹。

    这个女人既不管爱他,又不上网查询怎么抚养孩子,只是很随便的养一养,然后很随便的丢在一旁。

    感谢日本健全的法律, 每个月都定期有义工会来调查抚恤金的使用情况,否则母亲大概不会注意到自己发烧到四十多度,然后带着他去医院吧——毕竟被发现的话, 就会以“虐童罪”被关进拘留所。

    年幼的乔鲁诺当时是这样想的。

    如果没有这样健全的法律制度来保护儿童的话, 自己大概真的可能会死在这场高烧之下吧。

    “你得陪着他啊。”

    迷迷糊糊中,他趴在母亲的肩膀上听到有人这么说。

    ——没有用的,即使他烧得快要傻掉, 母亲也不会陪自己的。

    她根本就不喜欢自己。

    没有人会关心自己, 也没有人会在自己病的快要死掉的时候陪着自己的。

    自己一直都是孤独一个人。

    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母亲也不要自己。

    自己对于母亲来说就是个拖油瓶,死掉了也不值得关注。

    然后他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有人陪着。

    ——啊,是出于职业道德所以陪在自己这个没有人看护、打着点滴的小鬼身边吗?

    那个医生姐姐很漂亮,如果要说的话,就是那种会让医院生意都变好的漂亮。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烂好人的,明明不关自己的事情,但是出于“同情”却还是会做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

    比如做营养餐投喂没人要的小鬼。

    刚开始三四天,他还尚且对这个女医生抱有戒心,但是后来发现她纯粹就是对自己好而已,戒心就在那一刻被瓦解掉了。

    如果女医生是自己的妈妈就好了。

    年幼的乔鲁诺是这样想的。

    他已经能从母亲的表情上分辨出人的情绪变化,也能看出一个是否真的关心自己了。

    他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名为山田花子的女医生是真的关心自己,虽然其中可能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缘由,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汐华初流乃之前短暂的,小小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

    花子是个好人。

    向她撒娇会收获回应,委屈会得到安慰。

    这是小孩子的心机。

    说来也可笑,从未在自己亲生母亲身上得到过的“母爱”,第一次体会到却是在毫不相干的人身上。

    而且相处的时间也太短了,只有那么几天。

    在那之后他就被母亲带去了意大利,因为母亲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意大利男人。

    并且,他遭受了来自这个男人的虐待。

    被年纪更大的孩子欺负,被继父虐待,母亲依旧对自己的遭遇不闻不问,唯一能让他获得些许欣慰的只有来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母亲的故乡的信件。

    即使被带去了意大利,那个名为山田花子的女医生依然在关心他。

    甚至可以抽空来意大利看他。

    在她过来看望过自己之后,一直都很健康的继父就意外的死于脑溢血,当时的乔鲁诺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他自己也觉醒了替身能力。

    而后母亲又迅速改嫁了。

    这一次花子找上了门,询问能不能每年暑假把自己带回日本去照顾一段时间。

    母亲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了。

    每年暑假都成了他最盼望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花子已经和曾经见过一次面,名为空条承太郎的日本人结婚了,两个人有一个刚出世没有多久的女儿,叫做空条徐伦。

    ……那个孩子小小的,软软的,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爱。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乔鲁诺总会忍不住摸一下自己脖子上的星形胎记——花子没有向他隐瞒自己的身世,当他稍微大一点的时候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向他和盘托出了。

    当然,他也觉得无所谓,比起从来没见过面,不知道会怎么对待自己的父亲,还是会爱自己,关心自己的花子更重要一些。

    徐伦还没满月的时候,空条承太郎就不知所踪了——这个男人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妻子太过自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就是这么丢下还没满月的孩子,以及尚且还需要休息的妻子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而后,乔鲁诺乔巴拿见识了一个人可以讨厌到很等的地步。

    一个男人,一个丈夫,可以丢下妻子和年幼的女儿,一走四年,根本找不到人。

    可以突然冷淡为自己支持家庭,照顾孩子的妻子,并且对她陷入巨大的心理压力不闻不问——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乔鲁诺见证了山田花子为了照顾年幼的徐伦放弃了自己心仪,向往已久的实验室。

    明明可以把女儿交给自己的父母来带,但是却因为“孩子是不能缺乏母亲的陪伴的”这样的理由而放弃深造,同时兼顾了父亲和母亲两个角色。

    ——即使是乔鲁诺也明白,花子这样的人,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挫折啊。

    见证了她好不容易从巨大的心理压力中走出来,等徐伦大一点之后,昂着头继续追求自己的学业,付出了无数的汗水和艰辛努力——可是即使这样,也有人说她是个“天才”——因为是天才,所以哪怕断代多少年都可以轻易的赶上……

    呸。

    他们根本不知道花子有多努力。

    等到他十二岁那年,乔鲁诺终于忍不住了,“你和他离婚好不好。”

    正在从无花果树的枝干上摘下新鲜成熟无花果的花子愣住了,随后因为睡眠不足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松的微笑,“我正在考虑哦。”

    她把手上的无花果放在乔鲁诺的手上,“等我抓到他,就和他提出离婚。徐伦跟我姓,没他的份。”

    她看上去真是好轻松的样子,好像这种话说出来根本不需要什么压力一样。

    但是乔鲁诺是知道的,她做出这个决定实际上又经历了一波心理压力。

    ——山田花子其人,在遇到空条承太郎之前,过的是何等顺风顺水,几乎没有挫折的人生。

    而这个男人,承包了她下半辈子几乎全部的心理阴影。

    “……那、那……”乔鲁诺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你再婚的话……”

    “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考虑再婚的事情呢。”花子拎着装着无花果的篮子微笑,“等我从上一段眼瞎导致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至少要十年吧——算啦,我也是愿赌服输。”

    她闭着眼睛,用最轻松的语调,说着最无奈的话。

    十年……可以。

    那就十年。

    但是即使这样,乔鲁诺也明白的。

    如果有人问花子还爱不爱那个人。

    她肯定会回答“还爱”。

    爱吗?

    当然是还爱的。

    还愿意在一起吗?

    ……

    不愿意了。

    ——

    然而,她最终并没有和空条承太郎离婚。

    乔鲁诺也没能等到她所说的,那个“从上一段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至少需要十年”的那个十年后。

    ——山田花子被杀害了。

    而那个时候他正在忙着考研和处理热□□务,两头团团转。

    等他反应过来,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是收到来自还记得他的徐伦的通知。

    也知道了那个男人没有经过女儿和岳父母的同意就把妻子遗体捐献出去的事情——这大概是花子的遗愿吧,这个男人在最后一刻终于尊重了她的意愿。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终于“有幸”匆匆一眼看到了那个在花子葬礼上来了又去,最终缺席了妻子葬礼的男人。

    虽然只有一眼,但是乔鲁诺可以确信——这个男人,在往后余生中,再也不会有一次完整的睡眠,再也不会有一个香甜的梦境。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活该啊。

    如果他拥有足够的观察力和判断力的话,那栋房子里的生活痕迹,就足够他能推断出自己的所作所为,曾对她造成过什么样的伤害。

    ——他活该。

    在往后余生里,他会在睡梦里伸手想要握住妻子的手,却最终只能摸到冰冷的床单。

    他会在厨房里打碎玻璃杯,想要弯腰捡起碎片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妻子曾经一不小心弄丢的勺子正躺在橱柜的某个角落……

    他会在走过墙角那棵无花果树的时候,看到她站在树下伸手摘果子的幻觉——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也一样啊。

    乔鲁诺乔巴拿讨厌空条承太郎。

    非常非常讨厌。

    ——在热情小教父二十一岁那年,他秘而不宣的初恋,随着葬入山田家坟的,不存在骨灰的骨灰盒一起,被封存在了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