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带着黑色的口罩，站在校园中, 眯起眼睛向上看去。

    “同学, 你是来找人的吗？”有热心的女生见她一直站在宿舍楼底下, 凑过来问道。

    林悦点头：“我等人。”

    “你在等谁啊？要不要帮你把她叫下来？”那人继续问。

    “不用麻烦了，谢谢。”林悦笑了一下, 回绝道。

    一行人从不远处走来, 曹楠手中拿着篮球, 眼角余光一扫, 突然激动了起来：“哎哎哎，看那边儿, 美女。”

    其他人顿时哄笑起来，吴源摇着头道：“老曹啊，你这眼神儿在球场上怎么就不好使了？次次给你使眼色都看不见。”

    曹楠挥了挥手：“别扯那些，我跟你们说正经的，你们自己看。这姑娘绝对不是咱们学校的, 咱们学校没有比她长得好的。你别看她带着口罩, 我打包票，绝对是个绝世大美女。”

    “能有这么好？”一旁的蒋昭明有些不相信,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你还信他啊？就他那审美, 见着妹子就腿软，看谁都是仙女儿。”一旁有人埋汰道。

    曹楠没工夫跟这帮人再闲扯, 已经冲上去了。

    “同学, 第一次来我们学校吧？是有什么事儿吗？”曹楠笑得灿烂。

    林悦看了他一眼：“在等人。”

    一边的蒋昭明看着他, 突然蹙起眉头, 用手肘捣了一下身旁的吴源。

    “怎么了？”正和别人说话的吴源转过头来，问道。

    蒋昭明冲曹楠的方向扬了扬下颔，蹙眉道：“你看那戴口罩的姑娘，是不是有点儿眼熟？”

    “怎么着？你也看上了？”吴源嬉笑了一句，向着那边看去。

    这一看，笑容顿时凝结。

    “这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心思。

    “快给陆寻安打电话，叫他赶紧到隔壁来。”蒋昭明说完，把手中的水扔给身边其他人，直接冲了过去。

    曹楠正侃侃而谈，说着要带林悦见识一下清华的美景。林悦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眼睛仍然看着宿舍楼大门，盯着不停出来的人。

    “你……林悦。”蒋昭明跑近后仔细看了一眼，试探着唤了一声。

    林悦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眉眼弯了起来，冲他点头：“好久不见啊。”

    一旁的曹楠有些困惑：“你们认识？嗨，哥们儿你不够意思啊，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

    不等他说完，蒋昭明一把将他推开：“边儿呆着去。”

    曹楠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吴源给硬拽走了。

    蒋昭明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四年过去了，事情早就天翻地覆，如今尘埃落定久矣，一切都封存过去，物是人非。

    “最近怎么样啊？”蒋昭明看着她，努力让自己笑出来，问道。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早就把林悦当作自己妹妹来看待了。四年前出事儿的时候，他还险些和陆寻安闹翻。

    “挺好，”林悦却十分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我转学了。我托舅舅帮忙，给我转到了清美，今天来办手续，顺便见见筱琪。”

    蒋昭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转回来了？”

    林悦点点头。

    蒋昭明咧开嘴角：“好，真好。”

    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蒋昭明盯着她身后的树干看了半晌，突然出声道：“寻安……”

    “我已经见过他了，还有他的同学，都见过了。”林悦打断了他的话。

    蒋昭明一时语塞，嘴唇翕动了一下，吐出几个字：“你别怪他。”

    林悦默然。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手接住一飘絮子，在指尖摩挲成了一小团，笑道：“我有什么好怪他的？我要是怪他，就不会回来了，也不会去见他。”

    “这就好，”蒋昭明点头，“这就好。”

    *

    刘筱琪听说有人找她，问了几句以后也没听出对方的来历，只好把手机揣在兜里，下了楼。

    刚从大门出来，她就看见楼梯上坐着一个人。背影有些熟悉，她却没敢叫出声。

    那人似乎感受到身后有人，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了一下，眉眼弯起。

    那人站起身，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笑着冲她打招呼：“筱琪。”

    刘筱琪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她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悦悦？”

    林悦点了点头。

    刘筱琪的眼圈儿瞬间湿润，她走过来，双手拉上林悦的小臂，声音中带着哭腔：“你怎么才回来啊。”

    林悦笑看着她：“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当初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刘筱琪哭诉道。

    “我的错。”林悦仍然笑着。

    刘筱琪没再多说，她抱住了林悦。

    林悦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啦，别哭了，搞得像我始乱终弃把你甩了一样。”

    “你……你不就是把我给甩了吗？”刘筱琪哭道。

    林悦拍着她的后背，笑道：“好，我把你给甩了，所以现在回来赔罪了，好不好啊？”

    等刘筱琪哭够了，林悦给她递了一包餐巾纸，随后又抽出一张擦了擦自己身上的眼泪：“你现在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啊，我在你们宿舍底下蹲了快一小时了都不见你的影子，迫不得已找了个同学帮我带句话。”

    “我没课，就待在寝室里了。”刘筱琪解释道。

    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去找个咖啡店坐一会儿。

    林悦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刘筱琪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戳着漂浮的拉花，刘筱琪偷偷瞄了对面的人一眼，试探着道：“你和那位……有联系过吗？”

    林悦喝了一口咖啡：“我回来那天就去见他了。”

    刘筱琪顿时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

    当年的事情，虽然她不属于他们那个圈子，可到底也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你专程去见他了？”

    “没有，”林悦放下咖啡杯，“我花钱雇了他们班一人当我男朋友，然后让那人去请他们班所有人吃饭。”

    刘筱琪一口咖啡卡在咽喉没咽下去，给呛着了，顿时咳嗽起来。

    林悦给她递了张餐巾纸：“慢点儿喝，又没人跟你抢。”

    刘筱琪咳嗽完，拿餐巾纸擦了一下嘴：“姑奶奶，我这是喝快的原因吗？这是被你吓的好吗？”

    林悦笑了一下，没吭气儿。

    刘筱琪压低声音，凑近她：“你怎么敢的？胆儿这么大呢？”

    陆寻安都敢惹。

    林悦依旧没说话，等着刘筱琪继续。

    “陆少爷本来就不好惹，你走了以后，更是整天拉着一张脸，比南极还冷，企鹅宝宝来了都能被他给冻死。”

    林悦“嗯”了一声。

    筱琪好像比高中刚开始那会儿还开朗了，看着应该是完全走出来了。

    真好。林悦心想。

    “哎，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

    林悦回神，问道：“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知不知道他化学冬令营成绩不好，没能保送？”刘筱琪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

    冬令营出成绩那天，她把网页刷新了无数次，一度以为是登错名字了。

    可后来，事实告诉她，他就是没有进。

    原因是什么，显而易见，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清楚。

    “悦悦，你们……”刘筱琪试探着道。

    “所以大人说不要早恋是有道理的，瞧瞧，多影响学习。”林悦打岔糊了过去，没有接她的话茬儿。

    刘筱琪稍稍低下了头，抿了抿唇，随后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听，可我真觉得你们这样没必要，都过去这么久了。”

    “筱琪，没有这么简单的。”林悦笑道。

    没有这么简单的。

    林青松进了监狱，财产充公，她的家现如今支离破碎，轻飘飘一句“喜欢”，在这些事情面前，实在是太过于微不足道了。

    “那你回来是为什么呢？”刘筱琪直直地看着她，问道。

    林悦避开了她的视线，看向窗外的绿荫，没有回答。

    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有些时候，行动总是会先理智一步。而很多事情，无论再怎么克制，它都不会消散，反而越克制越强烈。

    强烈到整晚整晚的失眠；强烈到莫名其妙的落泪；强烈到发疯般的思念。

    她是实在忍不了了，才央求贺时堃帮她从国美转到了清美。

    近一点就好了，只要近一点就好。

    *

    陆寻安从实验室出来，脱掉实验服，从台面上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

    满频的未接来电、微信和短信，全是吴源和蒋昭明的。

    他戴上口罩，走出大楼，点开一条语音。

    吴源的呐喊从手机听筒传来：“哥！你赶紧来隔壁啊！林悦回来了！转到我们这儿来了！”

    陆寻安顿了顿，随后抬手回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回到寝室，于小光从上铺探出头来：“老大，回来了？”

    “嗯。”陆寻安应了一声，随手从桌子上捞起一本书来。

    翻了两页，满页密密麻麻都是字，他一个也看不进去。

    将书放到一边，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老大，叹啥气呢？是不是觉得人生太无聊了？想谈个恋爱调剂润色？你这根本就不用慌啊，靠着这张脸往外头一站，不知道多少小姑娘要投入你的怀抱了呢。”

    陆寻安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架在床边儿，听到这话，抬眼扫了他一下：“能消停会儿吗？”

    于小光却丝毫不惧，秉持着大无畏的精神继续劝说：“老大，你不觉得你的生活实在太单调了吗？上课、图书馆、实验室、食堂、寝室，你还能有点儿娱乐生活吗？你这样下去会憋坏的！”

    陆寻安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看着他：“你给我找娱乐？”

    于小光顿时精神了起来，他把原先怀里的薯片放到一边，激动道：“好好好，你等着，今晚就给你找个娱乐活动来，你等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