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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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晌午时分,马车驶进阮江城内,从一条十分繁华的街道尽头左转进一条宽阔安静的青石板街巷。街巷两旁用青砖围着高高的围墙,但是也隐约能看到葱郁的树林间碧瓦朱檐,十分气派。街巷太过安静,车轱辘驶过的声音把迷迷糊糊的昭旭惊醒了。他看了一眼仍旧靠在软塌上的秦骁,他面上带笑,眼中隐隐有些雀跃之色,时不时的往车窗外望上两眼。外间银鸢和另外两个侍女也压低了声音有些兴奋的在谈论着什么。
昭旭觉得有什么将要改变,却又不太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未知的恐惧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缩了缩身子紧紧抓住了秦骁的衣角。这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上了他的脚丫子,他低头掀开锦被,小狐狸睁开朦胧的睡眼,愣愣的望着他。昭旭看它睡得乱七八糟的一身红毛,忍不住裂开嘴笑了,心里的恐惧和不安也渐渐消失。
马车驶近五间三启的漆金朱门前,门前翘首而望的小厮早已远远的跑向后院通传去了。一个年过半百的皂衣老者站在大门前,马车刚刚停稳就凑上前来道:“小王爷,您可回来了,没把王妃给想出魂儿来!今儿一大早就在寒松轩里一直候着呢,王爷不放心她的身子,也陪着,您再不回来王妃可就要来大门前等了。”
“嗯,本王知道了。”秦骁从马车上跳下来,又回转身子,把昭旭给抱了下来。昭旭把头从他怀里抬起来看了看眼前森严的大门,再看了一眼弯腰带笑的老者,又把头缩了回去。
因为昭旭外面披着红色的鹤氅,深深的帽兜将他的小脸全部遮住,就在他探头这一瞬间,老管家飞快的瞄了一眼笑道:“小王爷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娃娃呀?”
秦骁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不着痕迹的四处打量一下,拍了拍昭旭的背道:“路上捡的,亲人都死了,想着母妃素来心善,本王平时陪伴她的时间也不长,带回来给她做个伴。”
说着,他抱着昭旭,一行人走进了王府大门。
秦王妃安氏是当世鸿儒安寒石之女。这安家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但也是诗书簪缨的书香世家,在江浙一带颇有声望。显帝不想□□和权臣有所勾结,朝中凡有女儿的大臣当然是轮不到和□□结亲家了。就是安家当初嫁女,也是颇受了显帝一番阻挠,别无其他,就为着安寒石在江浙一带学子中的声望。不过与诗书世家联姻好过与朝臣勾结,显帝权衡再三,最后迫于秦老王妃的施压,只得同意了。
安氏从小在父亲的熏陶下成长,算是大圣朝有名的才女,虽然现在嫁为人妇至今有人谈起仍是一片赞叹。据说当初秦王游历江浙,中宵节偶遇出门观灯会的安小姐,一见倾心,托了老王妃亲自上门求亲。安氏嫁至□□,秦王将房内两个通房丫环遣散,守着她一心一意的过日子,夫妻两个感情十分融洽,秦王对她更是宠爱有加。安氏身子骨比较弱,三年才始有孕,生下秦骁后便再没了动静。老王妃虽心中不是太喜,但抵不过儿子一颗心全在她身上,想着也有孙子能够继后,朝中显帝对□□又虎视眈眈,子嗣多了恐怕反而更让他忌惮,便也没什么话说。
安氏只得秦骁一个孩子,当然将他视若珍宝,他这番出门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她却是天天不得好眠,总怕秦骁身边的人照顾不好他。倒弄得秦王爷吃了自己儿子一顿飞醋,安氏哄了几天才好。现今得知儿子回来,她一早便在寒松轩里忙开了,指挥着人里里外外的打扫不说,还亲自下厨准备了好些他喜爱的小点心。听着提前回来通报的人说秦骁捡了个小娃娃,对那小娃娃十分喜爱。她也留着那下人问了好些关于昭旭的事情,最后又准备了不少小娃娃喜欢的吃食和衣物,儿子喜欢的,她自然也跟着喜欢了。
秦骁出游归府自是应该先去荣和堂见过父母,不过秦王妃太想念儿子,早早等在了秦骁的寒松轩,他就直接带着昭旭赶回自己的屋子了。刚刚走进大门,就见正厅里秦王妃站起迎过来:“可是回来了!出门这么久,好叫母妃担心!”她说着,已带了一些哭腔,眼圈也红了。秦王揽着她的肩膀低声劝着,又抬头瞪眼道:“不是叫你日日写信回来!看把你母妃担心的!”
秦骁有些头疼的将昭旭放在地上,两步上去搂着秦王妃的腰嬉笑道:“母妃莫哭,儿子不是好好的回来了。那信我实是忘了,该打的!母妃你打我两下吧,不然气坏了你,父王可要罚我跪祠堂了呢!”
“他可敢!”秦王妃回头拍了一下秦王爷,又转过头来,笑着打量秦骁道:“高了一些,却是瘦了,你身边的人不好,没照顾好你!”
“那也不是,银鸢她们可要委屈死了。儿子高了,自然也就瘦了一些,我只想着母妃做的好吃的,外面的吃食比不得,所以又瘦了点,不妨的,回来母妃将我养好就是。”秦骁笑得眼儿眯成一条缝,讨得秦王妃高兴,便也不计较那些,拉着他就要往屋里走。
“等等。”秦骁回过头,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小孩道:“昭旭,过来。”
秦骁放开他的时候,一路上压抑的紧张让昭旭差一点忍不住尖叫出声,他死死的咬着唇才勉力压住心里的惶恐和不安。没挨着秦骁,陌生的环境让他觉得恐怖。看着秦骁和面前的那两个人亲亲热热他又觉得委屈。秦骁好像把他忘了,他更喜欢那两个人,不喜欢他了吗?现在秦骁终于记起他来了,他再也忍不住,赶紧低着头,任眼泪珠儿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蹭着小步往他那儿挪。
“怎么了?”看出小孩情绪不高,秦骁耐心的等他挨过来,弯腰把他抱进怀里,一手抵着他的小下巴让他抬起头。白嫩嫩的小脸儿上挂着明晃晃的泪珠,秦骁心里一抽,有些钝钝地疼。
昭旭不说话,只抱着他的脖子,微微撅起小嘴低着头抵在他颈窝处默默的掉眼泪,那成串的泪水滚进秦骁的衣领里,让他慌了神。
“乖,昭旭,别哭了。”秦骁拍拍他的背,脸上少有的带着些焦急,把秦王夫妇给看愣了眼。自己儿子什么性子他们能不知道?天塌下来也许会变了脸色,可是什么时候一个小娃娃也能让他一脸焦急了?
昭旭搂着他的脖子抽噎了一小会儿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秦骁这才能够让他把头抬起来,盯着他的眼睛放柔了声音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昭旭扭过头,抓着他的头发不说话,秦骁没辙,只好搂着他哄了几句,然后跟着秦王妃进屋去。安氏倚着丈夫坐在正中间的软榻上,带笑的眼偷偷的打量着儿子怀里的小娃娃。只见秦骁抱着他坐在下方的椅子上,吩咐身后的银鸢倒了杯蜜茶来,哄着昭旭喝完一杯,看着他从嘟着小嘴变得眉开眼笑,自己才跟着舒展了眉头。
秦王妃扭过头去望向丈夫,见他眼底也是掩不住的惊奇之色,复又扭头去细细的打量那孩子。远远的看着就像是红色鹤氅里包裹着一个软糯糯的白玉团子。昭旭的皮肤白嫩,眉眼也是清秀可人,这样一个奶娃娃自然是最得人喜爱的。秦王妃这几眼看下来,竟有些忍不住想要跟儿子将这小娃娃讨要过来,自己抱着好生的哄上一哄了。
“骁儿,这可是你路上捡回来的那个小娃娃?”秦王妃见儿子一门心思都在昭旭身上,自己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的。他叫许昭旭。”秦骁抬头,冲着自己的母妃咧嘴笑道。
“咳咳,你把他给你母妃带着,跟我到书房来。”秦王哪能不知道自己妻子心中所想,见王妃眼巴巴的望着,只好开口道。
秦骁有些迟疑,昭旭这些日子与他形影不离,两人好像还没有分开过,如今到了这个对于他来说十分陌生的地方,他肯定是不习惯的。
“昭旭,先跟着母妃吃些小点心好不好?我一会儿就过来。”秦骁捏着他软软的小爪子问道。
昭旭眼里的笑意一下子淡了下去,满脸惶恐的环着他的脖子不放。他小小的身子贴紧了秦骁,微微地发抖,眼中又蓄上了泪光。
“不哭不哭,我不走了,好不好,不哭了。”秦骁赶紧哄着。
“这成什么样子!难不成你还要把他带在身边一辈子了?男孩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秦镇昊虎目一瞪,忍不住发起火来。在他看来,男孩儿从小这般粘人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男儿就该自立自强。而且儿子对这个孩子也太百依百顺了,到时候只会更加助长昭旭粘人的性子。
他这一声吼得有些大了,昭旭小身子抖了抖,更是用力往秦骁怀里钻去。
“你吓着孩子了!他才多大点子?亲人又都没了,骁儿对他好,昭旭难免是爱粘着他些。”安氏拍拍秦王的手臂,安抚道。秦镇昊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安氏起身上去,拍拍儿子的肩膀,对躲在他怀里的昭旭道:“旭儿乖乖的,过来跟着安姨,骁哥哥有事要做呢。”昭旭摇摇头,贴紧了秦骁不放。
“安姨有好吃的果子呢,旭儿要不要尝尝?”安氏见他不愿,又拿起桌上自己做的小兔子样的糯米圆子递过去。
白色半透明的糯米团子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包裹的红豆沙,小兔子眼睛是两颗红艳艳的小浆果粘在上面的,看起来十分的可爱。昭旭闻着糯米团子的香味扭过头,看着那小兔子惊奇的瞪大了眼,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把糯米团子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
一个大糯米团子捏着一个小糯米团子,安氏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在他头顶上揉了揉笑道:“真是好可爱的娃娃,怪不得骁儿疼到骨子里呢。给安姨抱抱好不好?”
“和母妃玩一会好吗?我一会就过来找昭旭。”秦骁低头征求他的意见。昭旭有些委屈的撇撇嘴,最终慢慢的放开了小手。安氏赶紧将他抱在怀里,笑着同他讲话。昭旭却只低着头不言不语。秦骁怕母妃心里不高兴,赶紧解释道:“他的嗓子受了伤,不能说话,母妃请孙大夫过来看一下。”
“这样吗,我知道了,你随你父王去吧。还怕我照顾不好他吗?”安氏冲他挥挥手,拿起桌上的小点心哄着昭旭。安氏的厨艺非常好,秦骁小的时候也特别喜欢她做的各种小动物样式的点心,所以她做的点心惟妙惟肖,非常的憨厚可爱。昭旭看着一桌子可爱的小兔子小猴子,一时倒也没在意秦骁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