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冷漠

    “昨日那孩子流掉时，是哪位来照顾我的？”忽而我又想起这事。

    两人面面相觑，沧织扯了一下，同雪玲一同跪下，沧织似是惶恐，雪玲一边是悲伤，一边却还是有几分有持无恐的意态，看来古代苏溦待她却是不薄，雪玲开口道:“昨日那时不是娘娘唤人来照料的吗？”

    我讽刺地轻笑不语，我可看不出来这个雪玲身上有哪点值得我如之前那个雪玲一般厚待，但毕竟是从家里带来的丫头，适当的亲厚是必要的，何况……说不定之前那个雪玲还会再出现呢？

    雪玲低垂下头:“昨日天未亮时奴婢同沧织就被皇上身边的一位公公叫走了，说是琪妃娘娘要叫我们去训话，我们虽觉得大不可能，但也跟着去了，不料我们在他指定的地方站到日上三竿，也未见人影……”雪玲忽然怔怔地抬头，“不会是……”

    “娘娘们不会那么心急，更不会这么明目张胆，能作出这样事情的，唯有那高居众人之上的一人而已。”

    “您是说……”两个丫头顿时满面惊恐地呆住，我笑笑，瞟过去:“你们知道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明白。”

    我点点头 :“这样就好，”又问，“你们回来看到我后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这倒是没有……”雪玲说。

    “我从小跟着长大的外婆是有名的稳婆，我自小耳濡目染 ……奴婢们发现不对刚进来，觉得您不该还睡着，就斗胆看了一看，却发现……还没来得及喊人，您就醒了。”沧织也低低应答。

    “这便好。”省了一番打点。

    “那究竟是谁……”雪玲问到一半，声音渐低下去。

    我冷冷瞟了她一眼，淡淡道:“雪玲，你把媚娘娘送的茶叶包一部分送去给皇上，就对书念公公说，我看这茶好，想与皇上共享。”

    “是。”她低眉顺眼地应答。

    “沧织……”话将出口，我又有些犹豫，无论雪玲是什么性子，她是我从家带来的侍女，与我站在同样的利益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倒是不必担心她的忠心。可沧织就不一样了，她是我进宫后分配给我的，我不能确保她是否值得信赖。

    沧织怯怯地瞟了我一眼，似乎被我怀疑的目光惊到，更低地垂下头去。雪玲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带着些许说不出的东西……好像是，悲伤？委屈？

    “有话就说。”我莫名感觉非常不舒服。

    雪玲深深一礼，话里带了哭腔:“小姐，我们没什么的，我们这些奴婢，只要听小姐的话就行了。”

    她违了礼节，唤我小姐，我心中蓦然一动。我明白哪里不对了，我……变冷漠了。

    那个阳光耀眼的少女，被剧烈的痛折腾得失去了自己，冷漠如冰。可……让我怎么样呢？我真的，太痛太冷太难过了。

    虽然用的不是我自己的身体，但那种疼痛，已经从身到心。

    我轻轻叹息。

    我必须记住，我是苏溦，我是来自现代的少女，我绝不能被古代的痛苦磨去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必须不在乎，不在乎痛苦，不在乎恨也不在乎……爱和喜欢。

    我有了一个决定，也许有漫长的路要走，但也要走下去，我相信我可以。

    “抱歉，是我太难过了，”我勉强笑笑，“换沧织去送茶叶，雪玲你先用另一半茶叶泡一杯茶然后放在侧殿‘忘记倒掉’，然后去取纸笔来，我要写一封信。”

    信，是写给四哥，适当透漏真相，期望着他的帮助。

    至于茶叶，是我对许胤的配合，也是我反击的开始。

    今天我又没有去太后那儿晨省，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儿媳，不过既然没有人来催我，想必许胤已经安排好了，几日不去也没关系。

    茶送过去小半日，果然如我所想，许胤带着太医来了，一番诊断一番鸡飞狗跳，竟然有个刘太医说是早上他帮我取的死胎，不过他连我的卧房在哪儿都不知道。

    至于我小产的原因，给的解释是媚侧妃的茶叶。刘太医给我“诊断”后就立即前往许胤处禀报。恰好许胤泡了我送去的茶，被他身边的太监检查出茶里有堕胎药，于是一起赶过来。而我所谓今天清晨泡的，忘了倒的茶，也顺理成章地检出了堕胎药。

    这一场大戏自然不是我导演的，只不过我曾意外听大哥和父亲说媚侧妃的父亲朱赫伯爵蠢蠢欲动，许胤有除其之心，于是做了些配合的事。

    而蓄意谋杀皇帝子嗣——株连九族。

    很多日之后，我断断续续听说了媚侧妃的事情。媚侧妃一家成年的族人除了某个关系较远的，嫁给了许胤堂弟的女子及其父母弟妹外，全部斩首，未成年的男的流放边疆，女的充作官妓，其惨状，目不忍视耳不忍闻。传闻媚侧妃死时已不复美貌荣光，而是血泪满面。

    那样惨烈的事情就发生在我身边，我还起了推动作用。再一次，发现自己已经真实地处于另一个时空，这个世界里，人命真是如草芥。

    我也真是，冷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