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回到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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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雪走进病房,看见双眼通红的母亲,心头又是一阵绞痛。
“妈。”慕容雪走到王雪晴的面前,紧紧环抱还愣在那里的王雪晴。在慕容雪还没回来之前,王雪晴一直念叨着她这个宝贝女儿,如今慕容雪活生生的在眼前,她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怔怔的站在那里。
而慕容云刚听见自己女儿的声音,便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此刻,他正坐在病床上看着这对母女。病房不大,慕容云很快就发现了二女儿前面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正看着自己。只见这个年轻人气宇轩昂,身高不比自己低,少说有一米八五,一张脸棱角分明,英俊非凡。一件黑色呢子大衣遮不住他健壮魁梧的身材,大腿的肌肉把黑色的休闲裤绷得紧紧地,很明显这是一个热爱运动的年轻人,这样的年轻人现在可不多了,他对这个年轻人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张维看着病床上的慕容云,气色并不差,一双深邃的眼睛透露出他人生阅历丰富。半坐在病床上,神态自若,微微笑着,很是和蔼。梳理干净整齐的头发,里面掺杂着不少白发。额头略显几道皱纹。面色红润。病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张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此刻,张维看见慕容云正在对自己点头示意。会意的走向慕容云。
“叔叔您好,我叫张维,是小雪的”
“是小雪的男朋友吧”慕容云打断了张维的自我介绍。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张维!!!慕容晴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她不断的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一件事,顿时叫了起来“啊!姐,他是不是那个。。。”
慕容雪松开王雪晴回头说“小妹,待会儿再和你说,现在不说这个。”
遭到姐姐慕容雪的阻止,慕容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由最初的好奇到现在又更多的是惊讶。是他?还不是他?怎么会这样?
而张维听到慕容晴的话也是一头雾水,在他的记忆中,他并不认识慕容晴。
男朋友?王雪晴也是猛的一惊。
“小雪,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妈,这个以后再说。”慕容雪走到病床边蹲了下来。她握住慕容云的手,“爸,”慕容雪声音很小,她把脸贴在慕容云的手心上,眼里满是泪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真的老了,那些黑发已经掩盖不住肆意长出的白发。额头也多了几道皱纹。
“小雪,爸爸没事,只是肝炎,不要紧的。”
慕容云擦了擦慕容雪的泪水,看着她,眼里满是怜爱,继续说到,“你还记得我们刚来安城的时候吗?你总是嚷着要回去,今晚,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不行,你要留下来做化疗!”一边的王雪晴哭喊着。
“雪晴,你怎么还是这样,我说了我不想在这里,这个医院冷冰冰的看得我难受,我想回老家,叶落归根嘛。”慕容云看着王雪晴,故作怒色的说,但他的语气分明是这样的平和。
“妈你说什么?化疗!”慕容雪更加坚信自己的猜疑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王雪晴想瞒也瞒不住了,索性就一股脑儿把事情的经过全部都说出来了。
“小雪,你爸他前天晚上忽然肝疼的厉害,我和你妹妹就带他来医院检查。检验报告出来后,医生说你爸他,你爸他是肝癌晚期。呜呜呜…”王雪晴哭着继续说道,“你爸他不肯做化疗,他非要说他不是肝癌晚期,还要回夕城去。我不让他回去!他还说什么就算真是肝癌,他也要回去,反正都是晚期了,与其化疗受罪还不如回夕城老家过着舒服,小雪,你快劝劝你爸。他这是不想活了啊!他要撇下我们娘三儿啊,呜呜呜”王雪晴哭得更加伤心。
“爸,我们不回去了,好吗,八年多了,我都快忘了那里了,你留下好好治病,好吗”慕容雪央求道。
“小雪,爸爸真的没事,只是前天肝炎发的重了些,你看爸爸现在不是很好,医生肯定是弄错了,也就你妈她呀经不住吓的,把你都给叫回来了。医生也有弄错的时候嘛!要真是肝癌晚期,爸爸怎么没有感觉。”慕容云见慕容雪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又继续说,“爸爸来安城这么些年了,这些年天天在生意场上打拼,腥风血雨,尔虞我诈的,爸爸没有睡过一天安稳的觉,爸爸累了,只想回去,不想再在这儿了。”
一旁的张维听了慕容云的话对这个未来的岳父很是佩服,一般的人在听说自己得了癌症之后,都是吓得要死,像慕容云这样坦然处之还怀疑医生的真是没有几个。怎样的经历才能造就出这样的男人啊!不过张维作为一名内科医生,他很清楚医生平时都很忙,难免会因疲惫出现工作上的失误。而且,他一进门看见慕容云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因为他一点儿也不像肝癌晚期的患者,尤其是面色。因为不论一个人多么的乐观,如果真是得了重病,脸色也会暗淡下来,而慕容云的脸却显得很红润。当然,他也知道,如果一个平时有静坐冥想或是注重练气习惯的人,在重病的情况下面色依然红润也不是没有可能。
“阿姨,叔叔的检验报告在哪儿,能让我看看吗?”张维转向王雪晴的方向。
“拿给你看有什么用!你能治好吗?你看的懂吗?”王雪晴依旧哭喊着,她已经失去了理智。
“妈,”慕容雪走到王雪晴旁边,搂着她的肩膀,“张维他是学医的,你就拿给他看看嘛”
王雪晴从抽屉中拿出检验报告递给张维。
张维看完检验报告,心里泛起了嘀咕,没有错啊,报告显示的就是肝癌晚期。但为什么慕容云的面色并不像是癌症晚期患者那样的暗淡无光呢。他很是疑惑。
“叔叔,你平时有静坐或是养气的习惯吗?”张维想也许慕容云有静坐养气的习惯也说不定。
“没有,我平时都忙于生意,很少闲下来。”慕容云不明白张维为什么问自己这种奇怪的问题。
这就奇怪了,既然报告没错,慕容云又没有静坐养气的习惯,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的异于那些癌症晚期患者呢。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张维一时想不出是哪儿出了错,他对慕容雪说,“既然叔叔坚持要回去,阿姨坚持叔叔留下治疗,不如回夕城,在夕城再做一次检查,住院治疗不就行了。”
“不行,他回去了就不会再去医院了。我不同意!”
“雪晴,我保证回去还会去医院检查治疗行了吧,就这么办吧。”慕容云倒是很赞同。
“阿姨您听我说,我一进门就感觉叔叔的气色很好,不像是肝癌晚期,不过检验报告上来看又看不出什么不对,但我觉得事情还是有些不对劲,许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医疗失误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我觉得叔叔应该换一家医院再仔细的查一下,叔叔又说想回夕城,所以我觉得不如回夕城去看看。这样叔叔也了了心愿,叔叔也同意继续治疗。”张维又进一步说到。
“就是,妈,到时候爸爸要是反悔,我们架着也要把他架到医院去。”慕容晴也附和着,她也很想回去看看。或者说,她想见见那个叫做何夕城的人,那个比眼前的张维更令她好奇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就一个人说不过你们,那就回去吧,但你必须要在医院继续治疗。”王雪晴妥协了,她盯着慕容云故作生气的说。
“雪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敢骗我。”王雪晴扑哧笑了,转而又是忧郁倦容。
“这就对了嘛,笑起来才好看嘛,整天哭丧着脸真成了老太婆了。”慕容云大笑。
办了出院手续之后,已是旁晚,几个人简单的收拾后就来到了位于安城风景最优美的一处别墅前,这就是慕容云在安城的住所,也是他这些年在安城生意成果的直接证明。一行人进入大厅坐下来,慕容雪和慕容晴上楼去收拾行李。而慕容云和王雪晴则迫不及待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发问张维,他们急于很快的全面的了解眼前的这个俘获了自己女儿的年轻人。张维耐心地回答他们的问题。把自己与慕容雪的过往,自己的职业,收入,爱好,家里情况全部说了一遍。王雪晴自然很满意这个年轻人成为自己未来的女婿,慕容云自然更是不必说,张维提议还是让他回夕城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开始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了,现在了解了之后,更是已经把他当做女婿了。
此时,慕容雪和慕容晴,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向楼下走来。
“姐,你说他叫张维,是,那个张维吗?”慕容晴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姐姐,她很期待姐姐的肯定。
“嗯,就是他,怎么了?”
“天啊,真的是他!他还真有毅力!”慕容晴惊讶的叫了起来。
“嘘,别叫。”慕容雪连忙把食指竖在慕容晴的嘴唇前,继续向楼下走去。
“都收拾好了,走吧。”慕容雪看着有说有笑的三个人说。
“好,小维啊,我们走吧。”慕容云很是开心。
慕容云夫妇走在前面出了别墅,张维拖着行李跟在后面,最后是慕容雪和慕容晴。走到院子的门口时,张维跟着慕容云去车库开车,而慕容晴则趁张维不在,靠到慕容雪耳边说,“姐,那那个人呢?你不爱他了吗?”
“这么多年了,他也许早就把我忘了,说不定都已经结婚了。”慕容雪望着远处的残阳,平静的说。
“那他要是还没结婚,还没忘了你呢?”
“小妹,每个人都有难以割舍的曾经,”慕容雪看着驶过来的黑色大奔又继续说,“也同样有着应该珍惜不能辜负的现在。就算他还是爱我的,还是一个人。我们也没有办法在一起了,我不能对不起张维,他对我很好,我也爱他。除非他先辜负我,否则我不会辜负他。”
慕容晴想说什么却发现在爱情这方面,自己还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爱情,本就是毫无道理的。于是就没有再说什么。她看着姐姐,也许姐姐仍然爱着那个叫何夕城的人,只是她也同样爱着张维,只是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同样的无法割舍,同样的不该辜负。只是过去的再怎么珍惜都只能是回忆,而现在还在手中,能够好好的实实在在的去珍惜。
在慕容云的催促下,母女三人坐进黑色大奔,开车的是张维,慕容云在副驾驶上做起了向导。汽车向慕容雪的故乡——夕城驶去。
在他们到达夕城前的路上,慕容晴满脑子的疑问。她还是不能够明白,当初让姐姐死守的爱情,为什么后来换了主角。为什么那个当初让姐姐哭的撕心裂肺的男人,现在提到,姐姐却是如此的淡然。为什么姐姐当初明明有机会回夕城,却毅然去了m国。为什么那个男人不来找姐姐。慕容晴很不理解,而现在她又想起了姐姐那晚的痛哭,那都是缘于自己的任性。那是在她初三的时候,她还记得那天是二月二十四号,外面的雪很大却下的很缓慢。
“小雪回来了啊。”王雪晴正在厨房做饭,看到刚放学回来的慕容雪,很是开心。
“嗯。妈,我上楼去了。”慕容雪没有看王雪晴,径直走向楼梯上了二楼。
王雪晴看着闷闷不乐的慕容雪心想,这孩子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不开心,是高三压力太大了吗?
慕容雪来到自己的房门前,看着门缝里射出的灯光,她知道一定又是妹妹慕容晴在等自己。准确的说,是等着看自己书包里的情书。慕容雪站在门口,她已经习惯了,一直以来这些情书她自己从来不看,反正要扔,既然妹妹喜欢看,那等妹妹看完再扔也没什么。慕容雪推开门走进去。
“姐,你回来了啊!”慕容晴看到慕容雪笑着说。
“嗯,小妹,今天外面好冷。”慕容雪刚把书包放到桌子上,慕容晴就翻着书包找起来。
“姐,我都已经半个多月没见你书包里有过情书了,我好想看看还会有什么人给你写情书。唉,今天又没有。”慕容晴没有找到很是失望。
“瞧你,就算有也是给我的你急什么。”慕容雪拿出一封情书在慕容晴面前晃悠,“想看吗?”
“姐,你真讨厌,偷偷藏起来,给我。”慕容晴看着伸手就去抢。
“这是写给我的情书,干嘛要给你?我就不给你。”慕容雪说着就要撕掉手中的情书。
“别别别,姐,你别撕掉啊,撕掉多可惜,你不看给我看啊!”慕容晴见慕容雪已经把那封情书撕成了两半,急忙上前阻止,“姐,别闹了,求你。”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给你。”
“太好了,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慕容晴很是开心,她忙坐到书桌前看了起来。
慕容雪走到窗前,看着街道上昏暗的灯光。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今天,这么冷,他还会去那个路灯下吗?他或许都忘了我了吧。她心里有点难受。
“我愿意是急流,山里的小河,在崎岖的路上、岩石上经过,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在我的浪花中快乐地游来游去。我愿意是荒林,在河流的两岸,对一阵阵的狂风,勇敢地作战,只要我的爱人是一只小鸟,在我的稠密的树枝间做窠,鸣叫。我愿意是废墟,在峻峭的山岩上,这静默的毁灭并不使我懊丧,只要我的爱人是青青的常春藤,沿着我的荒凉的额,亲密地攀援上升。我愿意是草屋,在深深的山谷底,草屋的顶上,饱受风雨的打击,只要我的爱人是可爱的火焰,在我的炉子里,愉快地缓缓闪现。我愿意是云朵,是灰色是破旗,在广漠的空中,懒懒地飘来荡去,”慕容晴见是一首诗,就读了出来。读到最后,慕容雪便高声的朗诵,“只要我的爱人是珊瑚似的夕阳,傍着我苍白的脸,显出鲜艳的辉煌。”
“姐,你骗我,你不是说你不看情书的吗?那你怎么知道这情书的内容,一定是之前偷偷看过了。”慕容晴嘟着嘴看着慕容雪。
“小妹,这是裴多菲·山陀尔的诗《我愿意是急流》 。”慕容雪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已经泛黄的信,喃喃的说:“他在信里也写过这首诗。”
“姐,你快来看,这个人的字真好看。”
“我不想看,小妹,你看完就撕了吧。”慕容雪看着手中的信,她觉得有点儿累,好想睡觉。
“姐,姐,你来看嘛,这个字真的写的很好看。”慕容晴拖着慕容雪,慕容雪执拗不过自己的妹妹,只得拿过信看一眼。这一看,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这字迹,不是他又是谁呢?他终于来找我了吗?
“姐,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慕容晴见慕容雪忽然哭了,很是疑惑。
“是他,没错,这字迹一定是他!”慕容雪心里很是激动,她的哭泣不是悲伤,而是喜极而泣。
“谁啊?姐,是谁啊?你突然地说什么呢?”慕容晴被眼前慕容雪的反常行为吓到了,她有点儿害怕。
“就是他。他终于来找我了,他还没忘记我,小妹,他来找我了!这刚刚看的这封情书也是他写的。”慕容雪很是兴奋,她把那封泛了黄的信塞进了慕容晴的手里,高兴地抱了一下自己的妹妹。
慕容晴看着手中泛黄的信封,上面的寄信人是何夕城。而她明明记得刚刚那封信上的名字却是叫张维。慕容晴看着眼前激动不已的姐姐,心里一阵酸楚,姐姐太兴奋以至于没有看写信的是谁,要是现在知道了并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这种落差会使得她怎么样?慕容晴不敢去想,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姐,写这封信的人叫张维不是何夕城。”
慕容晴这句话刚说出来,原先乐得找不到东南西北的慕容雪顿时呆在那里,妹的这句话对她而言,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她浑身都在疼。她的心情在这一瞬间由高峰跌入深渊,一切都变得粉碎。刚刚重燃的希望一下子就变成了无边的绝望。
“小妹,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去告诉妈,我今晚不想吃饭。”慕容雪扔掉手中那已是两半的情书,那情书已经变皱了。
慕容晴知道这落差的打击有多大,她没有说什么,更没有问什么,那封泛黄的信已经让她明白了很多事,她把那封泛黄的信轻轻放到姐姐的手中,轻轻地走向门口。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姐姐。慕容雪此时拿着何夕城的信,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原来不是他,他果然没来找自己,他果然是忘了自己了吗?慕容晴满心自责的走出房间,当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听到了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那一天起,她再没有要看过情书,也从来不去问,更没有提及那封泛黄的信。
汽车仍在行驶着,灯光的照射下,远处的一段古城墙映入眼帘,虽然是深夜看不清楚,但依然能感受到这座小城市的宁静和古朴。
“终于到了,太好了。”慕容云伸了伸懒腰,一路的向导工作让不免他有些疲倦,但一看到自己的故乡就在眼前,又来了精神,开始给张维讲这个讲那个。
夕城。我终究还是回来了。慕容雪看着车窗外的夕城,在心里说。
汽车继续向着慕容云在夕城的老房子驶去,在转过好几个路口之后,汽车来到了一条车辆稀少的街道,这里的路灯都显得年代久远。
“停车。停车。”当汽车要到一个破旧的路灯下的时候,慕容雪喊到。
“怎么了?姐?”慕容晴问。其他人也问着同样的问题。大家都很迷惑。慕容雪为什么突然要停下。
慕容雪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杆破旧的路灯。他终究还是忘了我吗?慕容雪想着,看了看张维,“没什么,走吧。”
汽车转过前面的十字路口,慕容晴看到路边有一个人在寒风中步履阑珊的走着,
“姐,你说这么晚了,这个人慢悠悠的干什么呢。”
慕容雪顺着慕容晴手指的方向看去,淡淡的说,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