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肆虐，收鞭勒马的人纵身一跃跳下，将手里的缰绳交给殷切的店小二，这才跨进了这生意兴隆的酒楼。

    紧跟在他身后的人神情疲惫，在下马的瞬间有陡然亮了眼睛，“呵，可算赶来了，”刚刚说完，他便在热闹的大厅中找了张空桌坐下，“小二，把你们好吃的都给小爷端上来。”这连着几日都在马背上度过，可着实苦死自己了。

    哎，还是京城适合自己。

    酒楼人不少，然上菜速度却也不慢，忘机只觉得自己才坐下没多久，小二就已经端着各色菜式过来。

    “客官您瞧好咧，这可都是咱这儿的招牌菜，”小二摆上荤素各异的菜，最后又端上一碗汤，“尤其这道，翡翠汤，出了这翡翠楼，可再没别地儿有了。”

    青碧的汤里盛着一整块嫩白的豆腐，虾仁肉丁铺在碗底，又点缀着鲜艳的小人参丁，看着再简单不过。然而小二将花白的豆腐盛出，用碧绿的玉筷夹开，却显出里面的另一翻天地，色彩斑斓，大有乾坤。没了豆腐的清汤又变换成另一幅碧绿的模样，明明汤里没一片绿色的菜叶，这汤却如翡翠一样的颜色，叫人看了就欢喜。

    “二位客官且慢用。”小二放下玉著，看着忘机眼底的神色就知道这菜没上错，遂又去迎接新客了。

    忘机只愣了一会儿，马上就食指大动开始风卷云残地吃起来，不时还对着顾凛招呼道，“多吃点多吃点，到时候还得坐好几天的船，可没什么好吃的了。”

    顾凛应下，却依旧吃得敷衍，他握剑的左手未曾松过，只觉得有一道视线自他们进酒楼后就不曾移开。

    “这事儿你问我就对了！”隔壁一桌有一个魁梧的壮汉将手中的酒盏重重放下，似是酒气上了头，眼神有些乱晃悠。顾凛瞥了一眼便未在意，倒是忘机却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竟是上了心。

    “现在大家伙儿都在找冬庄的宝贝，我也不瞒着你们，我得到消息，冬庄当年的少庄主并没死，还都是我们都知道的人！”

    “谁！”眼见这壮汉的声音越来越低，同一桌的人都急不可耐地问道，忘机看着人压低声音动了动唇，却没听清说的究竟是谁。

    顾凛耳力好，虽然没有刻意留心，却依旧听到了那个人名，当下就有些诧异。而诧异的人并非只有他，隔壁一桌的人都低呼不可能，当真是难以置信。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楞头青探了探头，压低声音问道，“这人，是谁？”

    “你竟连他都不知道？可见你是刚出来混江湖吧。”一时许多人便开始低声为那人徐徐道来。

    忘机皱了皱眉，不经意地问了顾凛一句，“那莽汉说了谁？”他也未曾对顾凛有太大指望，毕竟人家并没像自己一样在关注这事儿，却不料顾凛听到了。

    “宋青扇。”

    “什么！”

    “什么！”

    两个人的惊呼声叠在一起，忘机捂上自己的嘴，这才发现另一个正是方才发问的青年。屏息凝神，他又听见那青年低声询问，“盛名之下退隐江湖，真是好大的魄力。”

    “呵，我可听人说他退隐江湖另有隐情。”有人此刻故弄玄虚地说了一句，如愿引来旁人追问后，才作势解释起来，“听闻他是受了肃秋楼所托却没能办好事，被肃秋楼惦记上了才不得已隐退。”

    “胡说八道，”此刻另一人便抢话道，“肃秋楼已然解散，他要有能威胁折扇客的能力，何至于此？”

    “我明明听说他是为了美人才隐居的啊。”

    “这唬小孩的你也信，”那壮汉似是不屑地白了一眼，“他那样的风流种，何时会为了女子这般作为，”他又喝下一碗酒，低声说道，“我师父说与我听的，今日就勉强告诉你们，让你们长长见识。宋青扇自幼养在凤鸣山庄，与凤家老七关系甚笃，可就是因为他做了错误的决定，才使凤老七在被流放途中被人杀了，他是心有悔恨，才退出江湖纷争的！”

    一时竟无人说话，似是都想起来去年的事情，凤于飞三个儿子，都一股脑地全被削了官职流放在外，途中却又被江湖仇家暗杀，可谓是可惜啊可惜。

    忘机本听人说宋青扇的趣事还兴致正好，此番听到这里也未免有些意兴阑珊。正打算再低头吃饭时，却见顾凛仓促地放下筷子，神色严肃，料所不及地反手抓住了身后的手，左手的剑刚露锋芒却又被他收回了鞘。

    “十一……”

    忘机的话未说完，对方就将折扇竖起做了息声的动作，后才对着顾凛点了点头，“顾少侠。”

    顾凛松开自己下了七八分力的手，对眼前这素衣执扇的玉面公子倒是有几分眼熟，从忘机的话中他几可猜到此人的身份，却不知这眼熟从何而来。

    “侠客庄一面之缘，顾少侠想是不记得了。”凤至笑着抱拳客气。

    “方才多有得罪。”

    凤至只说不碍，“是我失礼了，自你们进这酒楼我一直看着你们，想是被误会了。”

    忘机盛了碗汤自顾自地喝起来，闻言才后知后觉，原来刚才有人一直盯着自己这里？等他吃饱喝足，凤至已经得知顾凛代水迎风来此的原因，倒也并无不满。

    看忘机满足地伸了懒腰，凤至才笑，“此行大约会顺利的很。”

    “怎么说？”忘机身子往前倾，一双贯会打算盘的眼睛滴溜转着，大约是在揣测凤至的计划，却不想对方轻笑，“此地有个习俗，说是出海前都要喝一碗翡翠汤以平碧海，这样才能一路顺利，你说你把这汤都喝完了，我们这一趟能不成吗？”

    “为什么要喝这个啊。”忘机砸吧砸吧嘴，虽觉得这汤的确好喝，却实在想不出头绪来，但一想到风俗一类，本就虚无飘渺，也就没当回事儿。

    凤至倒像是无事不晓，细细道来，“这翡翠汤的汤代指的是碧海的碧波万顷，最底下的肉沫则是传说沉积在海底的金银珠宝，虾为渔民所捕捞的各色鱼虾，小人参则是代表着碧海上颜色夺目的暗流。”

    “那这豆腐呢？”忘机听得上心，也不由自主地问起来。

    凤至不急不缓，一点点说道，“这豆腐指的正是碧海青天阁。”

    于沿海镇民而言，碧海青天阁是好是坏从无定性，他们唯一能做的，不过就是祈愿避开他们，无福，亦无灾。

    此话一出，倒惹得凤至笑了起来。

    “我们何时出海？”顾凛的神色并不好，隐隐在担心什么。忘机并不在意，何时都一样，倒是凤至能猜出几分顾凛的担忧，答道，“午后便出海，”她对着顾凛笑了笑，不想让他太过担心，

    “过几日就要来大风雨，我们越早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