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清商跟着进了楼榭里，珉秋的身影已然被高大的红色院墙遮挡，清商忍不住再次回头，七丈软红铺墙而挂，喜气弥漫的颜色浸满他的双眼，可他却隐隐觉得，红墙后的那个清冷的身影，他不快乐。

    这时酒鬼扭过头来跟他说话，她好像心情不错：“这地方怎么样？俏公子哥儿很是热情。”

    关我什么事。清商瞪了瞪她，不说话，只是越过她的身侧往前走。

    “哎呦，这么急不可耐的？”酒鬼在身后打趣他。

    他并没听出打趣，只觉得像是讥诮，愤怒地转回身来，清商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问她：“你是不是被这些公子们迷住了，才不理珉秋哥哥的？”

    她就近寻了一棵白玉兰，将胳膊支上其杈，花开正好，她摆出个纨绔子弟调戏弱男的姿势，伸手掐住一只玉兰花，探脑'调戏'起来，边嗅边道：“爱美乃人之天性使然，我这是顺应天命。”

    清商听不懂，但还是很生气：“你爱美就更该爱珉秋哥哥，有他那么美的人在，你还用得着看别人么？”

    酒鬼这次直接变高深莫测了，她的目光似是很无奈，好像自己并非所愿似的，无奈地一叹，无奈地开口：“在这世间，哪个女人不沾腥。”

    清商还是听不懂。

    于是酒鬼就这么施施然地向前走了。

    清商老老实实跟着其后，琢磨着粘腥的高深含义，不觉间步调就慢了，他抬头看了眼楼上风/骚的男人们，突然间好像就明白了。

    无师自通，清商摸摸脑袋，有点崇拜自己。直到少年返回来唤他：“公子，跟着进来吧。”

    他这才看向前路，发现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偏僻小巷，酒鬼已是跨步走近其间，狭窄的弄堂没有布置灯笼烛火，只有酒鬼挺拔的青衫，和铺于其上的满身清辉。

    以及立于他身边的平静少年。

    有点狐疑和警觉，清商感到周身起了一丝凉意。

    狐狸修炼之后具备妖形，幻化成人的狐妖灵气更重，往往能感受到六界中人类所不能及的东西，只是六界有常，神、魔、仙、妖、人、鬼，各行其道，各得其界，各有其序，往往不会去恣意侵犯别人的地盘，只有一点，人界除外。

    人是最没本事的生灵。这是六界中魔妖鬼界普遍流传的俗语，在清商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起过。

    俗语的流传总会是有些事实依据，人类是六界中没有法力、修为甚低、造诣有限却精气纯正的特殊存在，承蒙神和仙极力保护，才不致被其余三界分食殆尽。只是上神上仙都是很繁忙的物种，他们能维护得了大面上的和平，小风小浪他们才没时间理。

    是以很多妖魔鬼魂会钻个空隙，跑趟人间，搞点神秘，给个惊喜，将人魂骗到底。

    是以清商经常见兄姐们从人间跑一趟就平增出百年修为，曾经他亲眼见着最小的哥哥从紫灵一路转蓝转青又转绿，只是去人间小玩了三日而已。

    他羡慕得不得了，一直以为“人间”就是个美妙神奇有魔力的练功场。他还曾天真傻傻地在小石子上刻愿望，一定要去人间，去修炼最精纯的大红色圣灵……

    只是这年少时的愿望终究如泡沫般不再存在。自从清商发觉哥哥们随着灵魄渐纯，本体也跟着越来越妖媚，他便渐渐意识到，修魂的代价是取悦讨好和折磨。

    清商抬眼仔细端详起四周的景象。

    整个巷子如同笼在一团黑浓的迷雾中，那一端似乎有光，森森的白炽像是白骨的色泽，在苍茫的月色下散出悚然的光色。

    他抬头仔细瞧，发觉这一角天地上空的颜色与远处若有不同，似是发紫，紫中有绿，两种颜色混合发黑，若不细看不会发觉，只教人以为是玄夜中起了浓雾。

    像是有谁做了结界。

    清商皱起眉，这样隐然逼真的结界并非一般修为的小妖能够为之，如他这样的紫灵小妖，估计还不够那幕后黑手挠个痒痒。

    所以……这个中缘由要跟酒鬼说么？她一个人类绝对是没有办法应付，只是，说了她会不会鄙视自己？

    不如，咳，还是直接带着她跑吧。

    这么决定之后，清商封住了自己身上的几个穴道，深吸一口气，拼了命地朝巷子里面冲去。

    笑话，万一这雾中掺了毒粉怎么办，他可不想为了救个人类搞得自己中毒难受，他最讨厌吃药了。

    再说了，自己可是狐狸十三殿下！还是娇贵的雄性！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族里那些母狐狸会哭的。

    这么一想，清商更是撒了欢儿地往前奔。

    终于穿过了整条小巷，到得尽头，发现是个简陋草房，而周遭已无其余可容身之处。

    清商捏着鼻子，憋得脸通红，他快步跑到草房门前，抬腿就踹，不结实的草门被他一脚踹飞了进去。

    尘土四扬，他憋着最后一口气拼着嗓子喊：“女人，快跑！”

    ……

    ……

    ……没有动静。

    他背光而立，融融月色似是凝了霜，广寒之中月光成片化在地上。本应将屋内照得敞亮，只是随着门倒而溅起的尘土还在漫天地飘，迷糊了清商的视线。

    他喊完那声已是耗尽所有力气，此刻正手扶门框，弯着身子大口大口呼喘着，灰尘随之吸入口鼻，他又抠住嗓子玩了命地轻咳。

    屋内响起了那个似酒绵柔的声音：“头撇开去，你周围都是土。”

    乍听到她说话，清商一瞬惊喜万分，朦朦月光似是全部跑到他的眼里去，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摸着黑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你原来是在这儿的，我还以为你被掳走了，可吓到我……”

    话还没有讲完，周围忽地一下子都亮了。莹莹烛火虽是微黄，却足够看清周围的一切。

    是以清商此时伸直双臂，探身往前走的样子全然落入屋内所有人的眼中。偏偏他没发觉，仍是保持着打探的姿势，无辜的眼神打量着突然就亮起来的周遭，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状况。

    噗嗤……有人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轰！清商回神，脸蛋跟着闹了个通红，连耳尖都跟着泛出了羞色。他刚刚打量到了这屋内还有别人，而这声嗤笑正是旁人在笑话自己。他迅速低下头，沉默着不再说话，手臂也尴尬地连连垂下。

    却是有人在他手臂下垂的片刻捉住了他的手。

    酒鬼温和的眸子映入他的眼睑，他呆楞着看住她，又迅速垂下睫毛，尴尬地扭蹭，想要把自己的手从她温暖的手心里抽出来。

    偏生酒鬼不放，捏着他的手退到后面去，同时绵柔而带着暖意的声音道：“家弟鲁莽，还请诸位莫怪。”

    “怪倒不至于，只是我们姐几个都是自己人，敢问令弟让你跑什么？”说话的正是那个嗤笑清商的女子，她穿了一身玄色劲装，身量高大，扮相有些鲁莽，像是一介武夫。

    酒鬼回头看了一下清商，再转身时已是笑道：“他只是年幼胆子小些，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听着她的话，清商暗中扭了一把她的袖子，悄悄凑到她耳后问：“刚刚怎么是黑的？”

    酒鬼轻笑，伸手揉揉他主动凑上来的脑袋，坦然道：“风大，将烛火吹熄了，偏生你这时候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