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课是数学课，大家心目中的魔鬼课程，几乎全班中没有一个人喜欢上数学课。

    容言原本挺喜欢数学的，但上了初二被这个数学老师教了几天，蓦然觉得，数学是这样的可怕。

    容言班上的老师以女性居多，但总的来说每个女老师脾气都是很好的，连语文绝杀偶尔也会和学生开开玩笑，然而数学老师，全班人面对她的便秘脸，没有一个心情是舒畅的。

    这简直就是，数学老师便秘，惹得他们每个人都跟着便秘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上课铃响后，容言又开始习惯性地把目光往后门方向移去，看到安适手里拿着根圆珠笔转着，和钟翊泞笑着小声说话，她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松了口气好像也不是，仿佛还有些失望。

    他没有看过来呢！

    容言挫败地想，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望过来会觉得局促不安，他不看过来又满满的失落。

    他可知，这个班上有一个人这样偷偷看着他？

    由于这种怪怪的情绪渐渐袭了上来，容言连数学老师来了都不知道，忽然觉得全身笼罩在一片阴森森的环境中，她骤然回神，正见后门那里，数学老师镜片下的眼睛被眯成了一条细线，阴恻恻地盯着她。

    容言蓦地打了一个寒战，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着一般，令她头皮发麻。

    她倏地重新转头面向讲台上方，全身绷紧，脑海里两个字“噌”地一下蹦了出来——糟了！

    这位数学老师常年被学生们在私底下称为阿年，为什么呢？因为他们都说她到了更年期，所以不发泄发泄会憋得慌，折磨学生就是她发泄的渠道。

    容言觉得，此刻被阿年抓了个正着，今后的日子绝对会在水深火热中度过。

    “叩叩叩——”

    一声声高跟鞋落地声清晰而沉重，班上一片寂静。

    阿年把书本放在讲台上，细小的眼睛阴恻恻地环视了全班一圈，看到容言时，明明目光没有停顿，但是她就是觉得那一瞬间阿年的目光好像冷了许多。

    这下真的惨了！

    她不是个好好学生，但也不愿意被老师抓住辫子，更何况阿年这性子，她小命堪忧。

    “老师好——”

    全班整齐划一的呐喊声，比上节课语文老师的相比，相差太多了。

    不是他们想这样的，而是上数学第一堂课时，他们不知道这位数学老师的性子，就敷衍了事地喊了一声，结果被阿年罚全班人站着上课，如果仅仅这样还不能让他们面对阿年这样战战兢兢，她之后又罚大家抄写数学书上所有的公式，并且抄50遍。

    于是乎，在大家手指都快要断了的时候，这位数学老师阿年的魔鬼形象顿时深入人心，令人不寒而栗，至此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没大没小，连班上某些以调皮捣蛋出名的同学都变得像只兔子那样乖。

    没办法，这些调皮蛋不肯抄写，被阿年叫了家长不止，还不许他们在她的课上坐下，在叫了几次家长，被迫抄了几次写之后，这些调皮蛋也乖了下来，面对阿年，哼都不敢哼一声。

    看到这些学生变得这么乖了，阿年非常满意，点了一下头就让他们坐下了。

    全班人扑通一声就坐了下来。

    要是其他老师，怎么也会说一声“同学们好”之类的话，然而阿年是谁啊？她是一般的老师么？点头已经是恩赐了，在上课时，如非必要，她还就不屑开口。

    之后，又是沉闷而压抑的教课，容言百无聊赖地用左手翻着书。每次上课她都听不进去，所以总是无聊地翻书发呆，以前上数学还会听一听，但被阿年一教，她没直接走人就已经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听得进去。

    右手无意识地转着笔，忽然，指尖的笔被一股力量攥住，容言下意识地用手抓紧，就听到一道带着怒意的命令声平地而起：“放手。”

    容言抬头，就见阿年一脸愤怒地盯着自己，手里攥着她的笔，再次命令她说：“我叫你放手。”

    和容言熟悉的人就会知道，平时这人挺胆小的，不敢敞开心怀和不相熟的人说话，怕黑，不过脾气不大，很好相处。只是，她有一股倔脾气，偶尔爆发出来也是会吓死人的。

    小学五年级和班主任吵了一架，六年级一个人跑去找副校长理论，念初一的时候敢写信给校长反映宿舍打水的问题，她的脾气是不发则已，一旦爆发，绝对轰动。

    此刻，容言的倔脾气又飙上来了，她用力攥紧自己的笔，回瞪了阿年一眼，“不放。”

    全班寂寂！

    大家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场对峙，顿时觉得容言的形象高大了起来，敢这样和阿年对着干，这位小姐真是勇啊！

    被人第一次触犯自己的威严，阿年简直气爆了，她怒吼：“我说过不准在班上转笔，你没脑子装吗？”

    容言怒了，“我就不放！”

    会转笔的人都知道，当你心绪沉浸在某处的时候，手上会不由自主地转动自己的笔，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笔已经被转动了起来。

    容言刚才也不知道自己在转笔，阿年是这样说过一次，但班上会转笔的人，尤其是男同学很多，所以她偶尔抓到叫一声不准转笔就算了，平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她抓住自己还这么凶，容言想，还不是因为刚才她回头望被人抓包了，新仇旧恨一起算，而且，她发现，上晚自修的时候，阿年在讲台上批改作业，也会转笔。自己都习惯做了的事，凭什么让大家改变！

    阿年气得血压飙升，用力一抽，把笔从容言的手中抽了出来。

    容言终归年纪不大，力气和阿年相差甚远，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阿年把笔抽走，并且怒气冲冲地把她的笔一扔，扔到了教室角落里的垃圾桶里，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容言双手紧握，瞪了一眼阿年，做不到直接走人，只好埋下头独自生着闷气。

    阿年扔了笔后，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往讲台上走去，继续沉闷压抑的课程。

    然而，再没有一个人听得进课，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劲爆了，对于每天生活在学校里的学生来说，他们的心肝已经被震得一颤一颤的了。

    之后的事情，几年后的容言已经不太清楚了，只是记得上完课后阿年把她抓了出去，在走廊的角落里说教了整整一堂课，直到他们班上的地理课还是历史课什么的结束了，阿年长篇大论的说教才说完了。

    不过容言记得很清楚的是，尽管阿年说了这么多，说得口水都快要干了，她还是觉得阿年简直不可理喻，做老师的脾气这么差，难道真的是更年期？

    回到教室后，原本下课吵成一片的班上立刻寂静了下来，大家纷纷看向容言，像看着一头怪物一样。

    “哇塞，你终于回来了！”班上有名的一个调皮蛋饿狼扑羊般朝容言扑了过来，一脸膜拜地看着她，眼里闪着小星星。

    “老大，你当我们的老大吧！我发现我们的道行完全比不上您老啊，您才是女中豪杰，连阿年都干硬碰硬，膜拜——”

    “就是就是，对手是阿年啊！”

    “我的小心肝已经快被你震碎了……”

    容言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原本以为，经过这一次，班上的人恐怕都会认为她是那种不学好的小太妹，到处惹是生非，她还很伤心，本来自己就已经很不善交际了，会不会之后大家都会疏远她，孤立她。

    可是，看大家现在的眼神，并没有想象中的嫌恶，只是有些惊奇地打量着自己。

    “pretty girl，行啊！”安适带着笑意的声音悠悠传来。

    容言顿时头皮发麻，转头望向他。

    她最担心的，就是他的想法，她一直希望他能对她有个深刻的印象，这回可真是印象深刻了！

    安适笑嘻嘻地看着她，装模作样地朝她作了一揖，口上甚是恭敬地说：“不是pretty girl，应该称呼女侠，女侠，请受小人一拜，小人仰慕你已经甚久了。”

    容言指尖一动，心中沸腾不已。

    仰慕……

    仰慕！

    尽管知道他此刻只是在说笑，但还是忍不住心情澎湃，心里悄然爬上一丝丝异样，她知道——那是喜悦！

    “……还好。”她扯了扯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样正式地和他对话，她好像挂不住那个伪装的面具了。

    “老大，你做我们的老大吧？”一个调皮蛋不死心地拉着容言的衣服。

    容言依稀记得，这个人好像叫王学赫还是李学赫什么的，班上调皮蛋之首，她记得同桌和周围人说过几句。

    “开什么玩笑。”容言拍开他的手。

    “我才没开玩笑呢，除了你谁有资格做我们的老大啊？你们说是不是？”王学赫大叫。

    “没错——”一帮调皮蛋大喊。

    容言满头黑线，这是什么情况？

    “老大，我也叫你老大好了。”安适笑眯眯地对她说，“你看，你现在的人气多高，跟着你绝对没错的，你可是替我们大家出了口恶气啊，我就瞧那个阿年不爽很久了，臭屁什么。”

    钟翊泞也凑了过来，“没错没错，我估计阿年那方面需求大，她老公满足不了她，她唯有化欲、火为怒火喷向我们了，我这口气算是出了，奴役我们奴役得那么欢，当她的女儿才真是上辈子得罪了宙斯。”

    “老大，你不反对吧？”安适拉了拉容言的衣服。

    容言的一颗心随着他拉着自己的动作飘来飘去的，一句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安适：“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接着喊了一声：“老大！”

    “老大——”全班人跟着大喊，吓得走廊外经过的其他班的学生一愣一愣的，还以为这班在排练什么节目呢！

    就这样吧！

    容言看着安适的笑脸，这么想。

    谁能想到，这一次她倒是当了一回塞翁，反倒借此机会拉近了和安适的距离。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