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西风，乱雪迷蒙，偏逢晨曦，雪后初霁。

    柔媚的阳光透过槛牗，懒懒散散照入房舍内，耀眼了塌间素面蓝妆，是为冷清的竹舍添得几笔暖意。

    繁复的艳红广袖从塌间垂落，璀璨阳光于东方不败裸露在外的莹白手臂上流泻。他单手撑面，沐浴在融融暖阳中，思绪翻飞。

    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年岁，只是在暖阳沐浴中，他恍惚中好似回到少年时红尘策马，把酒当歌的无忧岁月。当年他亦是意气风发少年郎，爱得佳人美酒，一掷千金；爱得管弦丝竹，夜夜笙歌；爱得武艺卓绝，练武成痴。他打碎金玉盏，掷碎白玉盘，一袭青衫翻酒污，三尺青锋怀江湖。

    少年不识愁滋味，笑卧红尘，快马江湖，而今却道繁华落尽，红衣披肩，一身落寞。

    遥想当年种种，东方不败时而浅笑，时而嗔怒，最后却只余一声轻叹，叹的是“人生如梦亦如霜，朝如晨露暮如霞”。

    正此间，“扣扣”声一下一下从被敲打的门扉上响起，拉回了思绪飘远的东方不败，他略整理表情，才道得一语：“进。”

    听了应允，叶孤城方推门进入西厢，将托盘中的早点一样样布置在桌面上。做完这些他便带上门扉，不出一语转身离开房间。期间他面容依旧冷若冰霜，并为瞧见东方不败一眼，只那碗中冒着腾腾热气的稀粥同他的冰冷气质显得格格不入。

    纤长的手指抚过叠放在身侧的锦白长衫，隐隐像有一股暖意沿着东方不败的手指浸入肌理。一种莫名的情感涌上心间，他心中有所惑，只是想着那冰一样的人对他原是外冷内热，就不觉脱下破败的红衣，披身白衣，着得绣鞋起身下榻，湿面洗漱。

    铜盆盛清水，水清映人面，映得盆中人影面若冠玉，肤如凝脂。

    “啪”湿水方巾落入铜盆中，泛起涟漪圈圈，模糊了水中人影。东方不败恍惚中抚上眼角，那本该彰显年岁的皱纹不在，停留在眼角的是一世韶华。

    本是三分流水二分尘，现今人面桃花相映红。常言道：“世事无常”，也许……东方不败怀着仅有的期翼，颤抖着手探入身下，只那依然缺少些什么，骤然将他打入阿鼻。

    “哈哈！”东方不败倏尔肆意大笑起来：“哈哈！贼老天，你有种！”他笑弯了腰，笑得撕心裂肺。笑声狂妄，穿透房舍。

    于屋前习剑的叶孤城听得笑声，在半空中手腕一抖，宛起一朵剑花。

    “一个人心若是乱的，剑法必乱，一个人剑法若是乱的，必死无疑。”

    剑花于半空中盛开，却因主人心性不稳，虚虚一晃。无限剑意似波涛汹涌而出，斩尽草木。

    枝间沉雪飞舞，残梅飘落，叶孤城收剑，猛然推门而入。

    “叶公子，可有事？”东方不败见来人，收敛了笑容。

    “你……”叶孤城欲言却止，唯端起桌上稀粥，“粥快凉了，趁热吃点。”

    “只是这样？”东方不败狐疑地看着叶孤城，却见眼前之人用汤匙舀了一勺稀粥递至自己唇边。见此东方不败不再语，默然而立，双唇却配合着叶孤城，任由他将一勺又一勺的稀粥喂入自己嘴中。

    粥粒四周虽起了白花，粥粒中间却仍是坚硬，容易磕牙，咬起来还有生涩的面粉味道。只此便能窥见眼前之人是第一次做饭，还是替他做饭……觉此东方不败心中暖意融融，却又觉得心中酸涩。

    抚今思夕，他多渴望此般对自己的人是那姓杨唤莲亭之人，渴望他能同自己归隐江湖，过上如胶似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但渴望究是渴望，别说琴瑟和鸣，就连相敬如宾，杨莲亭都不屑给予他。他不是不知杨莲亭的为人，只是他除了杨莲亭别无选择。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股微不可查的淡淡忧伤笼罩了东方不败，叶孤城略觉眼前人心绪波动，心中微动。待一碗粥见底，他将碗端放至桌台，方牵起东方不败的衣袖。察觉东方不败并无反对之意，他这才将人引至竹舍内，窗下的一张书桌前。

    心思一动，叶孤城取来桌上一方端砚，递至东方不败身前，说道一语：“东方替我研墨可好？”

    东方不败不知他此番用意何在，想到此人先前对自己的种种，却也是接过砚台。年少时他也曾附庸风雅，知晓如何研墨最佳，他在砚台中注入少量水，将研锭研墨面平置研面，轻研墨。

    叶孤城细细思量一番，心中已有一景，他铺展宣纸，手执毛笔，笔尖蘸墨，起笔宣纸。水墨勾画过纸面，一副画境跃然纸上。

    东方不败站在叶孤城身侧，在身侧之人作画的同时，他亦研墨低眉，欣赏笔间画作。作画之人意境高远，只一笔万水千山，云雾想映，原是一副泼墨山水画。可细细观来又觉不妥，他锁眉，正当思量，一滴殷红鲜血滴在云雾之上，如一盏宫灯冉冉升起。

    见此，东方不败眉目舒展，豁然开朗。这一轮红日升起东方，说不出瑰丽壮阔，想来也只有这轮红日衬得起此番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