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遥忆当年

字数:4972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冰凉的水从肌肤一寸一寸渗透进骨肉之中,吞噬着残余的温暖。她紧紧靠着青木,望着他波光闪动的眼睛,心中刺痛,面上却是安抚地笑了。

    苏晚眉眼从来没有如此地温和,声音也是绝无仅有的轻缓,“别哭。”

    青木眼中波光一转,流进了眼珠深处,“嗯,我不哭,外婆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声音没有了从前糯糯的温软,干涩喑哑。他的腿紧紧靠在胸前,被捆着的双手蜷在腿间,身子倾斜地靠在苏晚的膝盖上。

    苏晚有些担心,“很难受吗?”

    青木的头在她的腿上摇了两下,没有了动作。苏晚的心没有因为她的否认而有丝毫的放松,反而陡地悬了起来,她知道,青木现在必定是很难受。越是关键时候,他越是不会让人为他担心。

    苏晚的头脑不停地在长久的昏沉和短暂的清醒之间转换,苍白毫无血色的唇上几处血迹相比之下显得尤为鲜艳妖冶,那是她最开始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咬的,刚开始那短暂尖锐的疼痛还能让她保持清醒,如今却是再也没了这强行附加的功效了。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看到一抹洁白的衣角,言君莫穿着白色的衬衣平静坚毅地站在他们的面前,苏晚无端地像吃了一剂镇定剂,她拼着最后那点力气坐了起来。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着肌肤,起身时摩擦到一角干燥的衣物,转头过去,言君莫宽大的西装盖着青木小小的身子,而青木,双眼紧闭,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苏晚伸手触摸上他的脸,滚烫的温度翻滚上她的指尖,她的一颗心顿时似万马奔腾,慌得几欲窒息。

    猛地抬头对上言君莫的眼,平日里的他冰凉却有礼,不曾如这般眼角眉峰都是刀光,苏晚明白,这次是真的触到他的逆鳞了,以后会怎样?辞职?或者更多……

    他面容冷峻,放眼望去皆是一片寒霜,“你要什么?”他看着为首的那个人。

    “好,够爽快,”那个人从凳子上站起,直视言君莫,“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剑走偏锋,你这么直接,我也就不卖关子了— —陵南那块地。”

    “好。”声线干净利落,丝毫没有犹豫。

    为首的那一个像是也没有想到言君莫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一下有些怔愣,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麻烦你在上面签个字。”他递出一张厚厚的合同给言君莫,言君莫看都没看那合同一眼,利落地签了。

    看着言君莫签完了字,那人才下令,“放人。”

    这时,站在那人后方的一个人突然很是激动地站起来,“就这么放了?不行,我这次不会在听你的了,”本来那人的两个手下已经分别拉起了苏晚和青木打算解开绳索,如今都停下来看着他。

    “老三,你听我说……”为首那个人神色终于有些慌张。

    那个老三并没有理会老大,他从背后迅速摸出一把□□,枪口直指苏晚,他看向言君莫,“知道家破人亡的滋味吗?我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今天也让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言君莫眉间一挑,手指微动,欲动作却已经来不及。

    那人原本指向苏晚的枪口飞快转向晕厥中的青木,扣下了扳机。

    枪口对准自己的时候,苏晚是平静的,至少有部分解脱的成分在里面,但看到那个老三将枪口转向青木并扣下扳机的时候,她猛地撞开拽着自己的那个手下,扑到了青木的身前。

    神识一片混沌,她听到耳边好像一阵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终于陷入了昏迷。

    后来呢?当她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了,左肩被绑着一层厚厚的绷带,随便翻个身都能痛得龇牙咧嘴。

    后来的后来,苏晚被解雇了,青木也因为那次的意外再也不能说话,她和言君莫,就如同两个相交的线,短暂的交汇之后就注定要越走越远。

    那一段时间,她失落了很久,除了告诉过沈函湘,没有任何人知道事情的始末。

    开始,结束,小小的种子生根发芽,从来只有她守着它,如此,而已。

    苏晚拉上窗帘,关上那闪亮的银河,房间陷入无尽的黑暗。

    终于再次躺在床上,向右侧身环抱住自己,左肩隐隐压抑的痛,两道伤疤在心里重叠交错,她好累,好累。

    没错,苏晚竟然也会觉得累了。

    以往无声无息地爱着,她没有觉得累;过往言君莫以清冷待她,她也没觉得累;只是今日的这般的亲近,若即若离,反倒让她无比困倦。

    她是在害怕,害怕情根尚未来得及除尽,反而扎得更深。

    苏晚今晚心里思绪万千,言君莫今夜也略略有些心烦意乱。苏晚上次替他挨的那一刀后说的那句“不是为了青木”一直在他的心间回荡,当时他听到这一句就是心中一滞,就像什么厚重之物强行被扔到心内,在心壁上撞出铿锵的音节,今天短促相处的半日,这句话竟然又不请自来在他的脑海中穿行。

    不是为了青木,那是为了谁?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他不敢想。

    不过现下最让他烦恼的还是他自己的种种怪异的行为,如果说那天的送药还情有可原,那今天替苏晚垫的纸巾,参与篝火晚会就显得与平时的他大相径庭。

    还有那两个怪异的字眼,“圈禁”,一切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霭,朦胧隐秘。他想,也许这是对苏晚的一种弥补。

    但也就是从这里开始,总有些事情在慢慢脱离掌控,进入它应该行进的轨道。

    第二天天才刚刚蒙蒙亮,苏晚就被鱼小严的尖叫给闹醒了。

    苏晚的眉头都快皱成几座连绵起伏的大山了,不过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只有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怎么了?”

    鱼小严一个箭步从自己的床上奔到苏晚的床上,盘好腿,正襟危坐立在苏晚的被子上,两只小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紧紧攫着苏晚的一举一动,妄图寻找任何一点可疑的蛛丝马迹。

    苏晚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感到有丝奇怪,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鱼小严像个严肃的大法官一样用专业的眼神审视着她。

    苏晚面上一阵恶寒,“怎么了,抽风了?”

    鱼小严撩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睛,严肃的脸立马换成了得意的神色,“我终于响起言师兄拿啤酒罐的姿势像谁了?”

    “啥?”苏晚五指分开自额头插入头发直至发尾,稍显清醒了许多。

    鱼小严指着苏晚,摆着一副你不老实的样子,“像你呀,我突然想起你上次在ktv拿啤酒罐的姿势了,简直跟言师兄的手势一模一样。”

    “说吧,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她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欣喜表情,差点让苏晚不忍心戳破真相,不过,郑重声明一点,苏晚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我们?我和他什么时候被迫在一起了?”苏晚有些忧郁,掀开被子起了床,鱼小严也被迫暂时离开了床。苏晚不顾鱼小严像条尾巴一样跟在后面,自顾自整理着被子。

    “你骗我,”鱼小严悲愤交加地指责苏晚,“那你说说为什么你们那啤酒瓶的姿势一模一样,如果没有关系,怎么会都喜欢这么怪异的手势?而且,为什么你会在昨天背着我偷偷和言师兄约会?”

    言君莫拿啤酒瓶的姿势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令人印象深刻,难怪连鱼小严这样的烂记性都还能记起。苏晚只见过那动作一次,那时她还是青木的家教吧,那天如往常一般教完青木简单的历史课程,从青木房间出来准备回家的时候,却看到了言君莫坐在沙发上,他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听到了苏晚的脚步声疏远却礼貌地告别,只是靠着沙发,右手拿着啤酒罐,以那个看似不同寻常的姿势摩挲着铝制的罐子。

    再后来,这个动作一遍一遍在苏晚的大脑里重播默片,她竟也如同上瘾般迷上了这个动作。

    现在看着鱼小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苏晚淡淡开口,“和言师兄喜欢上同一个动作纯属运气好,至于你说的约会……你想太多了,只是碰巧遇到了而已。”

    鱼小严满满的一颗寻找jq的心甚是失望,但嘴上还是不肯放过,“是吗?”

    苏晚白了她一眼,“不是吗?”

    不再理会鱼小严,苏晚进了盥洗室开始洗漱,擦得分外干净的镜子里映出清秀的容颜,细致的眉,如水的眼,镜中人苍白的五指拿捏着一个瓷白的漱口杯,细细看来,五指微微的颤抖着,不急不缓,暴露着主人的心思。

    指动,心动。

    敛眸低眼,她自嘲地想,曾经跟沈函湘说,对于言君莫,她是一念既起,自当倾尽心力当下完成,但那时她其实就是那么说了罢了,如今回想才知道原来真是倾了心力,不过却没想过真的能完成。

    总有一句话她是说对了的,“少女情怀”,少女总有一些美好的寄托,想要却并不一定要拥有,言君莫之于苏晚,就是这样。

    又或者是,只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