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今天的训练提前结束，大家假期愉快。”赤司征十郎站在球场中央拍了拍双手，用一贯温和的神态下达了春假前最后一次部活的结束指示。

    听到队长发话，大家纷纷停下动作，三三两两地走到场边，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回家，脸上清一色是即将解放的喜悦。

    “大辉。”红发少年平淡地开口，拦住了正准备从自己身边溜走的黑皮。他转过身，刘海在空气中打了个旋儿，又听话地落在额头。“今天对不起。新手机我明天会叫人送去你家。”

    “啊……？哦哦……”青峰大辉本以为迎接他的是一份恐怖的部活惩罚，结果却有点出乎意料。

    赤司嘴角是一个程式化的微笑，“那好。那么大辉的手机是什么牌子的？”

    确定了队长心情没有糟到要再次发怒的地步后，青峰随即放松下来，“嗐……那种东西，赤司你就随意吧。”

    “青峰君不是很早就想换手机了吗？现在不正是个好机会？”在一旁默默无闻了很久的黑子冷不丁插了句话。

    “哲也！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一直在，青峰君。”

    “黑子，你走不走？”绿间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今天的幸运物呱太郎，一脸不耐烦。

    “是，马上。”

    “哎别急别急我也走……”

    说笑打闹声渐渐远去，空旷的体育馆安静到有些空灵。赤司站在中央，静默不语。但这幅名叫孤独的画却不能让人心生怜悯，因为，这份孤独，属于王者。

    这次春假对于赤司征十郎来说将是更加没有自由的生活的开始，明天以后，他就将会以赤司家下一任家主的身份参与进机关算尽和勾心斗角。不会有人觉得这件事有什么稀奇，虽然他只有十四岁。因为，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姓赤司。

    即使赤司自己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因为，对于一个喰种来说，自由是最不可奢望的。

    “小赤！找你好久哦——”体育馆的大门重新被人打开，紫发少年伸长手臂挥了挥，“走吧——小赤你答应过我今天让我去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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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斯莱斯宽敞的后座里，两个少年并肩坐着。

    “这个假期要完成我布置的所有任务，开学后我会进行测试的，记住了吗？”赤司伸手轻轻拂掉旁边那个人掉在自己腿上的薯片渣。

    “唔？”紫原有点痛苦地歪了歪嘴，“这个算是我今天去小赤家里的附加条件吗——”

    赤司勾起嘴角，靠在椅背上，眼神投向了车窗外的树。“对。一点也不公平，对吗？”

    大型犬窝在一边不答话。

    “付出太多，回报微薄。”赤司转过头，双眸柔和，“敦是不是觉得我很狡猾？”

    “是……”脱口而出某个字的紫原一看到身旁的人变味的笑容，立刻改口，“但是很可爱，我很喜欢——”

    “敦不要说每句话前都不过大脑。明天早上我就得去京都了，所以你是今天晚上回去还是明天？”红发少年神思稍微有点倦怠，随意地靠在座椅上，妖冶的发丝衬托着深色的真皮座椅，鲜明异常。

    紫原悠悠地眨眨眼睛，“明天——”

    显然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赤司没再说话，只是将视线转向了窗外，不带聚焦地投向路边苍绿的树木。

    车内的气氛静静地凝固了一两分钟。

    车子拐到了半山的公路，突然变差的路况让车辆有些颠簸。不知是不是有意，赤司感觉到了身边的人似乎往自己身边挪了一些，被依靠着有种莫名的安稳感。他尝试着往边上移一移，但最终因为颠簸太甚而作罢。

    “怎么回事？”赤司扶起颠歪的书包，一边的紫原异常有眼色地接了过去，放在自己膝盖上，和自己的并在一起。

    “不知道，少爷……”司机藤村把着方向盘，“或许是今天路上……”

    前路是一个超过二十度的下坡，不过二三百米的距离，路的尽头是一个九十度的急转。劳斯莱斯仿佛失控一样朝着最尽头的隔离带撞去。

    藤村猛踩刹车，车子丝毫没有减速，“刹车坏了，少爷我们……”

    “啧……”红发少年似乎有点不耐烦，却看不出一丝慌乱。他侧过身，一把将紫原膝上的两个书包拂在脚下，单手撑在那丛紫发后，抬起一条腿跨过他的膝头，伸长右臂拉开了紫原那侧的车门。“听着，跳车，你从这边。下去的时候保护头，明白……”

    赤司征十郎从来没有想过紫原敦会打断他的话，甚至会违抗他的安排。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面对这样的状况竟然会感到无措。

    一切都是在千分之一秒内发生的。赤司只感到了一只手从腰后揽过自己，紧接着是一倍倍放大的紫色瞳孔和白皙脸颊，还没等到他对两个人迅速缩短为零的距离做出反抗，自己的头就被轻柔但不容挣扎地按进一个怀抱。

    落地的一瞬间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那辆空无一人的劳斯莱斯笔直地撞上了隔离带，在巨大的声响中翻入护栏，激起一片尘土。

    “小赤……”

    这两个气息略显微弱的字一下子将赤司的思维强行拽回。他撑起身子，伸手抚开散落在紫原眼前的碎发，直视着他因为疼痛而眯起来的双眼，觉得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你刚才干什么？”

    他不知自己为何生气。

    “没听到我让你怎么做吗？”赤司蹲在他身边，一手伸过他的后颈，一手搭在腰侧，勉强把那个瘫成一堆的大型犬类扶起来，“你是笨蛋吗？”他抽回手，冷不防看到手上一片黏湿的血迹。

    赤司征十郎心一缩。

    紫原敦在他的帮助下坐了起来，头发，衣服，脸颊，处处蹭到了灰土，颧骨旁边还有一处碍眼的擦伤，左袖不知被什么划开了长长一道口子，连带着划伤了皮肉，血滴细细密密渗透了深色的校服。他皱起眉，用还完好的那只手蹭了蹭赤司的脸颊，“小赤有没有受伤？”

    赤司觉得自己真的要骂人了。谁教你多管闲事了？喰种这种东西，有必要帮助吗？

    “没有。”他强行压下不知打哪儿来的焦躁，粗粗检查了一下紫原的脑袋，“有没有磕到哪儿？”

    “唔……大概……没有吧——”一看到赤司没什么大事，紫原就立刻换上了一副似睡非睡的表情，好像手上流着血的不是自己。“你没关系就好——”

    心头燃着的无名怒火本就旺盛，再被这句话火上浇油，更是燎原之势。赤司咬了咬下唇冷静了些许，撕开自己的校服，迎上浓郁的新鲜血液气息为紫原胳膊上那道有些骇人的伤口包扎。

    “疼就喊。”他说的十分简洁，一如包扎的动作凌厉果断。

    他本以为以紫原的性格一定会大哭小叫，或者至少哼哼几句，但是自始至终他看到的只是一双紧闭的眼和一对蹙起的眉。

    隐忍，倔强。

    刚刚那句“你没关系就好”再次阴魂不散地飘向心头，连同在车上那个安稳的怀抱。

    赤司深呼吸了一口，放轻了自己包扎的动作。

    “少爷，你没事吧？”藤村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平常一直戴着的墨镜也不知去处。

    “没事，你怎么样？”

    “没大问题……”

    “请告诉我原因。”结束包扎，赤司有点复杂地瞄了一眼手上了鲜血，不动声色地站起了身，让紫原半靠在自己腿上休息。他抬起头，眼神锐利。

    “我不知道……汽车的定期检修上个礼拜才做过，刹车不可能坏的这么突然……”

    “那你意思这是人为？”赤司挑眉。

    “……”

    “不说话就是默认。”他勾起一个凉薄的笑意，转头面对漫天晚霞。“先不纠结这些问题了，马上天就会黑，这条路又很偏辟，拖车和警察一时半会都来不了，你先打电话让家里再派一辆车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藤村自然也是慌乱的，他点点头，听从了少爷的安排，掏出手机正要拨出号码。

    “等等——”赤司伸出手，沾上鲜血的指尖有点轻微地颤抖。“手机拿过来。”

    接过手机，他蹲下身子，左臂揽过仍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紫原，认真担负掉他大半的重量，“敦，打电话给你的司机。”

    紫发少年尽量把自己的体重从赤司怀里抽离，他抬起还有点迷茫的紫眸，唇色有些苍白，“为什么？”

    “现在情况特殊，”赤司不知道自己打哪来的耐心，沉声解释，“很抱歉，你的伤我之后会向你的家人解释，只不过现在我无法带你走。”

    他知道自己的话很苍白，他甚至准备好了要听紫原的一大通小孩子脾气的牢骚。

    “这样的话——”紫发少年的眼睛里润了些微薄的水汽，颧骨处的擦伤也开始泛着病态的猩红。从赤司手里拿过手机，他皱着眉，开始了略显笨拙地拨号。

    “喂——我是敦——”

    “小少爷？您在哪？我马上过去接您。”电话开了免提，紫原家司机焦急的声音立刻从扬声器里传出。

    “那个——”

    呲啦——一阵似乎能刺穿耳膜的重物摩擦声后，传来一声巨响。

    单调的忙音让气氛变得愈加沉默。

    “喂？喂！……”紫原徒劳无功地喊了又喊，电话那头再也无人回应。

    他在害怕。

    是的，他在害怕。赤司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臂弯里的少年在颤抖，颤抖着，是对死亡的惧怕。

    “又是车祸？”赤司看到怀里的人抬起头，晶亮的紫瞳被水雾笼罩，水雾下，是迷茫不解，是压抑许久的惧怕。

    他把对方抱在怀里，感受着自己的衣襟被一双颤抖的手抓住，感受着怀里的人拼命靠近自己就好像身处寒冬的人靠近火源。他轻轻将下颌抵在他的头顶，平常总是触感柔顺的紫发掺进了灰土沙砾，有点硌人。但他没有离开。

    “小赤……”

    “……”赤司更紧地抱着他，没有说话。

    “你没事就好……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如果说发生在自己这辆车上的是有人已经开始对自己下手，那么，紫原车上的呢？是为了混淆视听，还是有所图谋断绝后患，或者干脆只是一起普通的车祸？“开车打电话本来就很危险，敦不要多想。他一定会没事的。”

    “我说的是你！”紫原猛地抬起头，狠狠地把赤司拉进怀。他用了“你”这个直接的称谓，简单粗暴地如同一把榔头，砸烂了赤司脑子里最后一点想要躲避的念头。

    “跟我回去。”赤司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

    刚才用力过猛导致伤口裂开的紫原有点脱力，他垂下眼睛，“我不想打扰你的事情……”

    “我也不想让你不明不白死在半路。”赤司语气强硬起来，他重新把手机扔给藤村，示意他打电话叫车。看着藤村走远了些，他放缓了声音，“现在你只有和我在一起才最安全，明白吗？”

    紫原的眼睛蓦地一红，“明白……”

    “那么，假期开始了。”

    夕阳已经过了最绚烂的时刻，在天边暗红色的映衬下，红发少年的异色瞳孔如猫科动物般闪动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