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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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城的天很美,晚霞绚烂多姿,斜阳照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上。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的香气,汽车的尾气,以及大量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气味,让我感觉一阵迷茫和反胃,我历来就闻不惯汽油味。我被人流推着在大街上前进,没有明确的方向,也早已没有了看风景的心情。
所谓的大城市就是这样吧,乍一见的时候,惊艳至极,被那些灯红酒绿眩晕了头脑,直觉之前的人生都白活了;等那股新鲜劲一过,脑袋凉了下来,才发现,灯红是别人的,酒绿也是别人的,只有落寞是自己的,只有在大城市的挣扎才是自己的,只有辛劳和漂泊感是自己的。自己只是一个过客,甚至还不如,自己是仆人,被大城市奴役着,喘不过起来,却还不得不小心翼翼,屏气凝神。我今天逛过了大商城,那里的衣服真漂亮,可是那标牌上的价格,恐怕统共我这两个月的薪水还够不着。今天出来时,我还特意听从了茉莉的热心建议,穿上了她最时髦的衣服,可是我这衣着跟店里卖衣服的服务员穿的衣服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以至于当我走进店门的时候,她们连服务的基本热情都装不出来了,直拿眼斜着我,淡淡地笑着。我的脸立马就红了,可如果马上撤退会更遭鄙视的,所以我硬着头皮,昂头挺胸装腔作势在漂亮的女装前晃了晃,扯了扯领子,匆忙间瞥了下价格,就再也没有勇气撑下去了。
我转身出了大商城,就此失去了逛街的兴致。即使偶有小店叫嚣着减价甩卖的衣物,我也无心淘买了。s城的消费水平不是我可以承受的,我只是一个打暑期工的学生,来过,看过,也算没有遗憾了。接下来我逛了逛小吃街,吃了一碗酸辣粉,就心满意足地想要打道回府了。星期天还是在宿舍睡懒觉最合适了,悔不该听茉莉的劝,出了来。
星期天出来逛街的人实在太多,等公交车的队伍排得老长,我排得几分钟就绝望了。往往等来的公交车塞得满满的,挤不上去几个,车又开走了,又得等下一趟。我寻思着多走一些路,找一个僻静的公交车站,说不定车上会空落些。反正我就背着一个包,也没什么东西,轻松得很,权当散步了吧。
但是很明显,我低估了一个中国大城市的周末的街上的拥挤程度。我往前走了一个站,发现跟之前等车的队伍长度没什么变化,再往前走一个站,还是没什么变化;我一气走了四五个站,才发现周围渐渐没有那么嘈杂了,我的情绪也清澈起来。这一站等车的人极少,只三两个人。很快那几个人就等来了自己的车,只剩我一个人了。我有些无聊,转身打量了身后的背景,是一大片碧地绿荫,中间有一个圆形的花坛。那草碧得茂盛,那花开得鲜艳,极是惹人喜爱。我估摸着我等的车还不会这么看快来,就移步走进绿草地,走向花坛。
蓦然间瞥见,花坛的另一侧斜倚着一个人。头发蓬松,油光发亮,隐约间可见一丛一丛蚊蝇在他头上转悠。我立时失去了兴趣,东西张望一下,发现花坛另一侧正对面树荫下有一排椅子。我正犹豫是否过去坐一下。风裹着一股热浪袭来,我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还是绕过花坛,在椅子上坐下了。
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正面遥对着那个蚊蝇缠身的人了。这实在是不好的体验,虽然我来自山村,直至上大学前都会再泥巴里劳动,可是我确确实实是有一点小洁癖的。每次下地下田回来,我都会躲在浴室里慢慢地细细地洗浴,时间长到我娘埋怨我小姐的性子丫头的命。洗浴过后,我会毫不吝惜地用水一遍一遍地清洗我的衣物,即使我们那用水极不方便,需要自己步行一里地左右去挑水。
起先,我只顾歇凉喘气倒没什么。后来四下打量,视线老是避开正对面一大片视角,心里总是有一些不舒服。我是怎么了?我也不过如此吗?我跟那些嘲笑我的穿着土气的人有什么区别?难道我自己也是认为人是分为三六九等的吗?面对那些瞧不上我的上等人,我不忿,我嗤之以鼻,叹世道不公;而面对那些比我更弱势的人,却换成我瞧不上人家,趾高气扬了吗?我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可笑的人了?
我强迫自己聚焦到“他”身上。他头发有点长,在我们家乡,男生留头发留到这个程度是符合流氓的定义的。胡子不长,但在脸上到处泛滥,乱糟糟的,黑且油亮,怒气勃发,整个面庞便掩映在这片胡子丛林之中,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他背着一个双肩包,身上的服饰看得出来是休闲打扮。脚上那双鞋遍布泥污黑垢,左脚的鞋跟已断;衣服裤子上也尽是油污尘迹。那双肩包确实完全残败下来了,拉链已经破落,包口洞开,像是失去了牙齿干瘪年老的嘴,无力地耷拉着。看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在地铁旁天桥边摆个容器乞讨的乞丐。凡是那种乞丐,不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必在人流量多处,将自己的卑微放大十倍摆出,吸引众人的怜悯。而他就这样毫不在意,漠不关心地倚在这里。他不是乞丐,却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我的心倏地刺痛了一下,他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吧。在陌生的异乡漂泊,眼看着奇怪的风景和奇怪的人物,忍受着饥饿的煎熬,只凭着人类生存的本能生活。我走过去,小心地望着他的眼睛,轻轻地问他是否需要吃的。这时,我瞥见他打开的背包里装的都是食物的包装纸,玻璃纸,一团杂乱。同时,一股刺鼻的气味蛮横地闯入我的鼻腔,让我猝不及防,差点呕出声来。他受惊而好奇地看着我,眼睛里起先迷茫继而充满热望。他应该是饿了,我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面包和一个瓶装水递给他。他犹疑地接了过去,一直愣愣地望着我。我示意他吃,他才省过神来撕开面包的包装纸,一边慢慢吃面包,一边偷眼打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