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e大的学生会代表沐梓熙，欢迎各位来参加我校八百六十周年校庆。”作为学生会主席，沐梓熙今天的主要工作是带领来访嘉宾参观校园。而作为国家最高的科技学府，e大的校庆得到了全区乃至全国的重视，就连理事团的副长夏亦铮也来了。

    “夏副长，感谢您的到来。”沐梓熙伸出了右手。

    “这是我的荣幸。”夏亦铮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一切都很顺利，可不知为何，沐梓熙总觉得有一束极为不舒服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她偏过头去，看见一名身穿红色礼服的女人正冷冷地看着她。她朝着沐梓熙露出十分诡异的笑容，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看口型，那大概是“好久不见”？

    沐梓熙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向珺瑶，虽然多年不见，但她绝不会认错。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重逢，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闭上眼睛，那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一切都可以过去，可以被遗忘，但却不会消失。她一直冰封的过往，终究要被打碎，挖掘。每一个记忆的碎片都像锋利的刀片一样，将她划得遍体鳞伤。记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可她的周身连一块浮木都没有，她越是挣扎，就越是飘摇沉溺，无法呼吸。耳畔旁的不是劲浪，而是怨毒的诅咒和愤怒的谩骂。

    “小小年纪就会害人，真是可怕。”

    “都怪你，否则我爸爸也不会死！”

    “她是唯一的线索！”

    “快抓住她，她在这！”

    ……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的错？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她要承担这些痛苦？要是就这么死掉了，该有多好，对啊，死了就好了。

    沐梓熙从床上惊醒，她的背上全是冷汗，简直湿透了，她的心跳声更是响如鼓鸣，扑通扑通地震着她的耳膜。

    又是个梦。

    现在夜已深了，可沐梓熙的困意早让方才的梦扫得荡然无存。耳畔边是低吟的潮水声，此时的窗外必定如“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那般梦幻美丽。

    沐梓熙不住推开了窗，只见皎柔的月光倾泻而下，托起了山间的漫漫繁花，点染了脚下的粼粼江面。浅淡的水雾在月华中慢慢晕开，如一层轻薄的软罗烟，环笼着群山，朦胧了江水。远处，似有一群身披绫罗锦锻的素女迎面走来，迷茫地叹息着。

    一时心动，她便随手绾了发，换上便服，披上披风，踏门而出。

    廊上只有零星的宫灯在闪烁，灯影摇曳，漾在流转的浮光里。众人早已歇下，白日里的喧嚣，夜宴诗会的欢闹都已泯灭于潮水的低吟中。清风拨撩起阵阵浪花，树影婆娑地敲出沙沙声响，没有鸟语的高亢也没有蝉鸣的低沉，只有山与水共奏的和缓而无与伦比的夜鸣曲。世间大抵不会再有如此玄妙的音乐了。

    江浪那均匀有序的呼吸，平静而和缓，将沐梓熙心头的烦躁和不安略略隐去了几分。只是这温和的呢喃中，似乎还有别的声音，清幽、孤寂又无奈。那声音有些飘渺，但也很近、很近。

    顺着箫声，沐梓熙敛起脚步向露台走去。为了不打扰那美妙的曲律，她只是远远地驻足在露台的角落，细细谛听。那白色的身影就就这样静静地倚着栏杆，不曾察觉。

    直至一曲奏毕，那人才转过身来，问：“谁在那里？”

    竟是墨白，沐梓熙有些惊诧。

    “沐小姐？”墨白也有些意外，“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做了个梦，就醒了。我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出来走走。”沐梓熙道。

    “看来沐小姐是魇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那你呢，莫非也是魇了？”沐梓熙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睡不着而已。”

    “船上颠簸，不习惯也正常。对了，你方才吹的是什么曲子，很好听？”沐梓熙道。

    “只是先前听人吹奏过，我也不知道名字。”墨白放下手中箫。墨白这个人，无论何是看上去都很平淡，眼神也很温和，总让人瞧不出他的真实想法来。他温和而疏离，看似清澈见底但实际却是深不可测的深潭古井，复杂得教人难以捉摸。就好像他的这副面具，遮住了他真实的容貌。虽然他令人如沐春风，但沐梓熙也不能不有所警惕。

    “可惜了，是首好曲子。”沐梓熙的音乐几乎都是云樾所学得的，她在音律方面的天赋出奇的好，尤擅琴和箫，这也远远在她意料之外的。方才的曲子轻盈婉转，游畅回旋，美中有悲，悲中有憾，憾中却无悔，一切难以言述，却尽在曲中，不可谓不妙。只是不知名字，实在是美中不足，教人惋惜。

    “是可惜了。只看来沐小姐是同道中人。”墨白的声音像潺潺流水一样柔和动听，在凉凉的夜风中更是如此。

    “见笑了，略知一二而已。你倒是很有闲心，莫不是诗会上不曾尽兴？”说来，她先前光顾着杜文乔，都没看到过墨白。

    “说来也无奈，确实不曾尽兴。”墨白道。

    “怎会这般，难道众多诗作之中，竟没你瞧得上眼的吗？”墨白为人低调，坊间有关他的传言本就少之甚少，他的才学、能力如何就更无人知晓了。

    “偏生连看都不曾看过多少，就教我那表弟拖去房里下棋了。”墨白的嘴角扬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倞世子怕又是躲美人去了，难为还耽误了你。”沐梓熙不住嗤笑，这个即墨倞，素是风流多情，四处拈惹桃花，寻常勾栏瓦巷倒罢，偏又得洛都众多贵女青眼，弄得现下只能四处躲藏，真真是可怜又好笑。

    “沐小姐见笑了，他一贯如此，连舅父都没法子治。”墨白也笑了。

    江风微寒，吹散着花的冷意，月明星稀，点亮了隔岸的万紫千红，雾色氤氲，醉迷了徜徉的青雀白鹭。月色真美，熄了万家灯火，泯了人间繁华，忘尽了争闹不休，了却了尘世琐事，独独似清水洗出般纯粹干净，静美柔和。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墨某冒昧，可否邀沐小姐共赏月色？”

    许是这邀请太过自然了，沐梓熙的心中居然没有半点想拒绝的念头，“说的是不是太晚了些？”

    “不晚，是本就还未开始，”墨白一把揽住沐梓熙，“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