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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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一驱车驶向山谷时,正是雨后,树木郁郁葱葱,空气中散发着新土的气息,耳边除了树叶随风舞动的飒飒声再无其他。安详宁静,这让暗一的心绪不自觉的有些飘远,这里与玉屏山完全不同,常年的厮杀让玉屏山即使雨后也仿佛带着一丝血腥味。似是察觉到了暗一的出神,马车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暗一,你在想什么,还没到吗?”
那声音并不像一般男子那般低沉,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缠绵之意,似是情人间的耳语般的亲密。但这声音却让暗一心中一寒,再不敢乱想,恭敬地回到:
“ 回主人,再过一刻钟就到了。”
“一刻钟啊……呵,”男子低低的笑了一声,“我可有些迫不及待了呢,你说这神医谷的神医……是不是像传闻里的那般神奇啊。”
“属下不知。”
“真诚实啊暗一,罢了,赶路吧。”
“是。”
山谷的入口处已有了个绿衣姑娘,正东张西望,看到了暗一,一跺脚皱起眉抱怨开:
“你们怎的这么慢,小心我们少谷主不医你们!”
暗一并未做声,只是稳稳地停下车去迎马车内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红衣,三千青丝如泼墨般随意散着,容貌艳丽无双,比之女子更为绝美,一颦一笑皆是摄人心魂,他
向绿衣姑娘遥遥一笑,说道:
“姑娘请见谅,在下双目皆渺,旅途之中多有不便,故而耽误了些时辰。”
绿衣姑娘初时出神于男子的容貌,现在一听他双眼不可视物,心中顿时生出些怜惜之情,自是不会再生怨言,反而柔声说道:
“是我唐突了,我这便引你去见少谷主。”
“如此,有劳了。”
进山谷的路虽崎岖难行,但一进山谷反而平坦,且风景秀丽,有翠竹林立也有高树葱郁,本也该有鸟鸣清脆,却不知为何这里安静异常。绿衣姑娘在前引路,考虑到男子的情况还时常出声提醒,暗一在最后手捧一长长的木匣默默跟随着,前方已然能看见房子了,这房子只是普通的竹屋,看着虽不大却事物齐全。三人很快到了屋前,在绿衣姑娘禀报前,男子开了口:
“一路上也是辛苦姑娘了,不知姑娘芳名是?”
男子的声音实在是好听,让绿衣姑娘不由的红了脸:
“叫我阿碧就好,少谷主就在里面,你们可要小心说话。”
进了门便看见一青衣男子坐在院子里饮茶,阿碧走至青衣男子身旁轻声禀报:
“少谷主,人带来了。”
青衣男子并未回话,只是又品了一口茶。暗一看着这传说中的神医,心里是莫名的失望,太瘦弱了,他原以为这神医是如何的风姿俊秀,而眼前这人,虽容貌出众却难掩病弱,皮肤苍白毫无血色,眼下还有淡淡的青色,唯有眼睛看起来漆黑得不能映出一物。
“秦溟,七杀阁阁主,你要用什么来打动我呢?”
青衣男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本该给人以温润之感,但其声音却如冰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冷凝刺骨。秦溟依旧笑得肆意,抬了抬手,暗一上前一步将手中长匣打开呈于青衣男子看,青衣男子脸上的笑意一下凝固了,匣中是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
“你……送我剑?”青衣男子动作缓慢地拿出剑仔细端详,开始轻轻地抚过剑鞘,又突然拔剑出鞘了一半。随着剑的出鞘,暗一觉得仿佛有一阵如山般的杀意压的他起不了身,明明杀过无数的人,却仍被这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惊得冷汗直流,一旁的阿碧早在看到剑时便跪下,现在只能颤抖着伏在地上低声说着少谷主息怒。
“你送我……剑?”
青衣男子又问了一遍,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剑上扫过,在这样的杀意下秦溟依旧保持着笑意,甚至抚了抚自己的长发,略带怀念地说:
“昔年有幸得见少谷主执剑英姿,至今不敢忘怀。”
“……”
青衣男子没有回话,只是细细端详着剑,过了一会儿才将剑回了鞘。暗一和阿碧松了一口气,从地上起身不敢再多言。青衣男子拿起剑转身走了,留下了一句“带他们去西边”。阿碧恭敬地应下,直到再也看不到青衣人的背影才有些后怕地喘了口气,说:
“你们真是不怕死!送东西难道不打听打听少谷主的喜好吗,我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火呢。”
“……他最喜爱的,的确是剑。”
“哼,”阿碧撇了撇嘴,“难道你比我还了解少谷主?”
“阿碧姑娘说笑了,在下绝无此意。”
神医谷其实并不叫神医谷,原本是没有名字。多年以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位医剑双绝的公子叶梓青,他收了两个徒弟,皆是剑术超群,大徒弟也就是现在的少谷主叶寒霜据说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惜天妒英才,叶寒霜生了一场大病,竟连叶梓青也束手无策,好好一个天才从此再不能习武,叶梓青深受打击,从此在这山谷中闭门不出研习医术,而叶寒霜则在此山谷久住也替人看病,不过许是因再不能习武的缘故,这叶寒霜变得喜怒无常,要求来求医的人都要送一份礼,礼合心意了才会医治。虽是要求有些过分,但叶寒霜的医术倒也是顶尖,长此以往人们便成这山谷为神医谷了。
阿碧将两人带到了另一处竹屋并细细嘱咐了不要乱走后才离开,屋内秦溟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向暗一问道:
“怎样,觉得这神医谷的少谷主——叶寒霜如何?”
想到叶寒霜那病弱的身体以及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暗一犹豫了一下,只是评说了一句“他不像医者”。
“……他本就不是医者,”秦溟叹息了一声,“他天生就该是执剑的。”
暗一没有接话,默默站在秦溟身后。窗外夕阳西下,挺拔翠绿的竹子在窗纸上印下斑驳的影子,时不时有风拂过,发出飒飒的声音。
是夜,大概是因为突然换了个环境的缘故,秦溟并没有睡意,拒绝了暗一的跟随准备到处走走。秦溟虽然眼盲,但这妨碍他正常走路,这夜里的山谷比之白日更为安静,让他觉得有些蹊跷。因为眼盲,秦溟的其他感官更为灵敏。
这空气中……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秦溟循着血腥一步一步前进,应是走到了一处开阔地,风变得大起来,让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其实秦溟面前不远处,正是一篇血红的花海,花瓣卷曲细长,随风轻轻摇曳着,花海深处一栋房屋静静伫立,而叶寒霜刚好从屋内出来,正向秦溟走来。
叶寒霜看到了秦溟,并未出声,只是站在了花海中看着秦溟向这边走来。不知叶寒霜用了怎样的方法,秦溟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依旧缓慢地走着。风吹起秦溟的红衣,与血红的花海合在一起美得似画中景,他一步一步走着,离花海越来越近,三步,二步,一步,就在秦溟正要进入花海时,叶寒霜突然开了口:
“这是家师的住所,他不喜打扰。”
“家师?”秦溟停下了脚步,对自己没有察觉到叶寒霜没有太多意外,“说来尊师叶梓青前辈已是多年不曾露面,不知他如今可好?”
“家师醉心于医道,不常出来走动,无需你的挂念。
还有,我想阿碧之前已交代过了不许乱走。”
夜晚的风有些凉,吹得叶寒霜轻咳了几声,秦溟闻声皱了皱眉。
“你的身体竟弱到如此地步?叶梓青也医不好你?”
“……”
叶寒霜没有回应,秦溟也沉默地站着,两人就这样站了一阵,叶寒霜突然开口:
“你可知,此地种的什么花?”
“寒霜说笑了,在下一个瞎子怎能分辨出这花的种类。”
叶寒霜对秦溟的称呼并未言说,只是伸手折了枝花,脸上的笑容带着少许恶意,慢慢地向秦溟走去,一直走到了秦溟面前,抬手竟将花架在了秦溟耳上。
“此花名为彼岸花,花瓣艳红纤细,有花时无叶,有叶时无花,乃是黄泉路上的引魂之花。
不过,同你倒是相配。”
秦溟抚了抚耳畔的花,竟也不恼,他的样貌本就雌雄莫辨,让耳边花一衬更是艳丽,引人沉迷。
“引魂吗,不知寒霜之魂可在我这?”
说着向前迈了一步,身体还未向前突然被叶寒霜拥着又向后了几步离开了花海。
“怎……么?”
秦溟有些不明所以,刚刚隐约觉得脚有点刺痛,不过未及深思他注意力已被叶寒霜的这个拥抱吸引走了,在叶寒霜松手之前回抱了回去。
两人的身高相仿,这样抱着并不是很舒服,叶寒霜已然松了手想退开却被秦溟死死抱住,叶寒霜挣扎着却丝毫不起作用,说是被抱不如说是被勒在秦溟怀中,引得他喘息有些急促。
“秦溟!……啊……放手!”
秦溟充耳不闻,依旧死死抱住叶寒霜,心里思绪万千。之前他只知叶寒霜身体差,却未想身体已弱到了如此地步吗!这样抱着才感觉到了怀中人有多瘦弱冰冷,让他不由得手上越来越用劲。
叶寒霜目光一冷,秦溟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带面具的黑衣人刺了过来,秦溟立刻带着叶寒霜躲开了,手略松了一点便被叶寒霜推开了,而黑衣人的攻势并未停下,秦溟只得与黑衣人缠斗起来,两人武功不相上下,打了一会黑衣人便停手了,叶寒霜有些恼怒:
“秦阁主下次若再如这般失礼,治病之事就不要想了,影,送他回去。”
秦溟知他是真的动怒了,也未说什么,随影走了。
应是为了照顾秦溟,影走路时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在秦溟前引路。秦溟向前疾走几步,想要触碰影,但被影快速躲开了,影并未因此停下脚步,只是出声提醒,声音沙哑诡异,似是许久未发过声一般:
“秦阁主……请自重。”
秦溟眯眼笑了笑,开始同影说话,他问了好多问题,但影除了开始那句话之外再没有开口,秦溟只能回屋了。
秦溟进屋之后,影走进竹林,叶寒霜竟然在这不远处,见影回来便转身走了,影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