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大约这样的泥人不止一个，戚少商还来不及换个姿势，就又发现，坑底远远近近已经有好几处在往上泛着细碎的气泡。

    戚少商将逆水寒收回剑鞘，回头对着顾惜朝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

    话未说完戚少商就看到了顾惜朝的姿势，略有尴尬的金鸡独立。

    “好手法，”顾惜朝毫不犹豫地将方才毫不犹豫从泥里□□的光脚丫稍稍用力踩到戚少商的膝盖上，“红的白的全数拌作一锅乱炖。”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戚少商，那些花花绿绿的肠子，红红白白的脑花……呃……

    低头看了眼顾惜朝的裹满了烂泥的脚丫，想必是在刚开始动武之前就及时抬在了半空中吧，想起那个金鸡独立的姿势，戚少商不由唇角上扬起来。

    然而此时并非相互揶揄之际，戚少商一手抓住顾惜朝踩在他膝盖上的小腿，随即一转身，只将整个后背都空给了顾惜朝，“上来，我们离开这里。”

    瞅着那宽厚的脊背，顾惜朝咬着牙，将手伸进布袋里很想去掏那神哭小斧。

    “快点！别磨蹭！”戚少商忽然厉声催促道，顾惜朝空手抽出布袋，嘬着牙花，纵身往戚少商背上猛地一跳！

    嗯？这回马步倒是扎得特别稳当。顾惜朝想着拍了拍戚少商的肩膀，表示可以起驾。

    也不多计较，戚少商气运丹田，提起一口气，一个纵跃便出了沟。

    绕了一圈，两人又回到了鬼打墙的路上——这条路的尽头有条沟，沟里有个坑。

    摆明了坑人专用。

    戚少商和顾惜朝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又回到了鬼打墙的原点，这下要怎么破？

    “事实证明，你的法子并不靠谱。”顾惜朝悠悠地趴在戚少商肩头道，他眼下的情况有些糟糕，也不知那泥里有些什么，在被泥人捉住脚腕双方拉扯之时，有些转了筋，又在冰冷的泥里杵了一会儿，眼下正有些抽筋，怎么也使不上劲来站着了。所以就安安分分在戚少商戚大神捕的肩头趴着了，打算只要戚少商不提，他也不要求下来自己走。

    何必为了减轻债主的负担而自己受罪呢，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

    “不，既然两个人都闭眼会看不到路而着了道，那就单你一个人闭了眼，”说着戚少商将顾惜朝有些下滑的身子往上抬了抬，“你只管靠着感觉给我指路，我来走。”

    只听顾惜朝冷笑一声，“我指路给你走，你敢走么？”

    “从来我只给你指过一条道，便是一路畅通到阎王爷跟前。”

    “敢。”戚少商漫不经心地打断他，“今非昔比。我信你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也是，”顾惜朝接道，“和你死同穴什么的，想想就好悲伤。”

    戚少商：“…………”

    废话不多说，顾惜朝闭上眼睛，凭着细微的风向，朝西南方指了指，道，“走那边。”

    先天八卦里，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搏，水火不相射。则乾南坤北，艮为山居西北，兑为泽居东南，震为雷居东北，巽为风居西南，离为日居东，坎为月居西。

    而在奇门遁甲中，则提到，八门都有自己的起始方位。而且这西南位则恰好是死门所在。

    许是凑巧，也许是天机所至，顾惜朝这随意一指就指向这死门所在的方向，倒也是应了之前他那句：从来我只给你指过一条道，便是一路畅通到阎王爷跟前。

    戚少商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觉得，和你死同穴，挺悲伤的。”

    顾惜朝：“……”

    14.

    顾惜朝指的方向并没有路。

    戚少商看到的是一大片浓雾，以及被浓雾笼罩下只露出一部分的荒凉土地。

    然而这种情况下往往是所见非所得的，他只好耐着性子听背上的顾惜朝不断纠正着方向——直到顾惜朝指了一处断崖让他跳。

    眼前看到的让他停下了脚步，顾惜朝发觉他停了下来，也不催他，只是好整以暇地按着他的肩膀，自己往上挣了挣。

    戚少商脸一黑，“别乱动！”

    “要掉下来了。”顾惜朝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腿长。”

    戚少商无奈道，“你是故意的？”

    “恩？”顾惜朝想了想问，“我能睁开了么？”

    “不能，”戚少商果断回绝他，“我们还没走出去。”

    “那是……”顾惜朝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戚少商把他掉了个个儿，从背后变成了竖着搂在胸前，正当他还在琢磨这一变化是为啥时，忽然觉得戚少商带着他往前一步走，瞬间脚下踏空。

    再也闭不住眼睛的顾惜朝唰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戚少商正在做自由落体运动。

    “就算是我指的方向你也动动脑子好吗？！”顾惜朝忍不住破口大骂，大打出手，“说了不想和你一起死的现在把我扔上去还来得及吗？！”

    戚少商黑着脸，只是一手死死扣住顾惜朝的腰身，一手和他见招拆招，“圣贤书读这么多不知道做人做事要负责任的吗？”

    顾惜朝恨不得一脚踹开戚少商，踩着他的肩膀往上跳，奈何腿脚都不便利，手上的对招显然已经来不及甩开他的纠缠。

    顾惜朝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糟糕的一件事就是听了戚少商让他闭上眼睛，他来走的蠢话！！这是得要多大的信任才能给他一个拉着自己一起蠢死的机会啊！

    没救了……顾惜朝的心里忽然响起这么一个声音，顾惜朝，你没救了。

    啊……顾惜朝忽然在戚少商耳边叹了一口气，“大当家，对不起。”

    很长一阵沉默后，戚少商弯起唇角回答他，“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见！”

    该死的戚少商！

    该死的悬崖！

    该死的鬼打墙！

    顾惜朝磨着后槽牙，果然还是不想和他一起死！

    “惜朝……”戚少商忽然的改口让顾惜朝反应不过来。

    “惜朝你说这个悬崖有多高？为什么我们还没落地？”

    “…………”顾惜朝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可能是我睁开了眼，所以我们一起被眼前的幻象给迷惑了……”

    意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后，两个人都有点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习惯了这种失重下降的感觉后，顾惜朝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戚少商，你饿不饿？”

    “………………”戚少商换了只手扣住顾惜朝的腰，“风太大，我没听见。”

    这次语气平淡，连装腔作势都懒得的戚少商被顾惜朝狠狠鄙视了一眼。

    “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了。”顾惜朝没好气地说。

    “这里好像除了让我们五感混乱以外，也让我们忘记了其他的生理需求。”顾惜朝淡淡地说，“所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还忘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