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倾城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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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仙界斩仙台。
云上仙君肃立,仙娥含泪,天兵天将密不漏风。
仙君们伫立在云端遥遥凝视着斩仙台上的男人,或不解或遗憾,这样一位该与日月同辉的天尊
怎会为了一个女人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仙娥们亦是悲戚万分,顾不得掩面低泣,目光紧紧盯着斩仙台上的男人,他没了华服高冠,亦没了权势神力,但他依旧高高在上,俾睨仙界。只可惜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这样夺目的光了。
他,昔日是整个仙界的光,如今,是整个仙界的污点,必除之而后快。
他一直不为所动,静静的看着前方,像一尊泥石在等待着什么,似是没有等到,直到最后一秒才缓慢的闭上眼睛。
这一刻,摄政天界长达一千多年的映日天尊灰飞烟灭,没有遗言也没有悔恨,一如他的来到,干净利落,无迹可寻。
第一章倾城叛乱
荣昌二十二年,荣国京城。
繁华帝都里鲜少有悠闲的人,这里的人多数都算着前程凶吉,忙着攀龙附凤,准备着俯视苍生。
要说这里什么人最悠哉,那只有这一批人,胸无点墨且毫无抱负的世家子弟。
这些人家里有几个钱,但是他们自小就混吃等死胡作非为,聚在一起要么谈女人要么比吃穿用度,但偶尔的,也能聊点从家里听来的国事,只是他们的对话远没有文人的深谋远虑,更无武将的威武霸气,听着玩玩权当解闷。
台上的说书先生说得火热,底下的人也说得火热,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各自的事情。
靠窗边的那桌最滋润,三个少年,桌上两坛碧酿老酒,还有云怡阁招牌菜两道,再配上几叠小菜下酒,吃得饱也聊得开。
“听说朝廷又要准备派兵镇压叛军了。”一个穿白衫的少年搁了酒杯,打了个酒嗝道。
“我说我最近的零用钱怎么变少了,他们老是这样闹腾干啥啊,直接跟皇帝讲讲缺粮了不就行了,又不是不开仓。”说话的人一脸郁闷,脸色潮红,身上一大股酒气,今日就是他心情不好约他们来一醉解千愁的。
另一个少年较为年长,但看着就一副小人嘴脸,他不大看得起白衣少年,轻蔑的瞄他一眼:“老弟,你家这消息是爬着来的吧那么落后,这都是两月前的事了,现在叛乱早就平息了,我爹估计正跟着安定王清理乱党呢。”
言辞之间都有意贬低对方。
白衣少年并不在意,他笑了笑道:“这样啊,那过两天我家老头又有得忙了,你们说他今年要准备怎么上谏,是拼死磕头要屠城还是撞柱明志要拆城?”
“那不都一样,你爹太夸张了,倾城这种小地方有什么好管的,唉!可惜这叛乱平定了又得开仓赈粮,我的零用钱啊!”
“严兄,这可是大大的不一样啊,倾城时不时就闹腾一下,你的零用钱也时不时就波动一下,你就不难受?”白衣少年道。
那人不说话,悲戚戚的摸摸钱袋。
年长的那个嗤笑一声:“你俩在焦什么呢,天塌下来还有老家伙们担着,我们怕什么啊!还记得前两天听到的那个童谣不?”
“记得记得,咳咳,听着啊!”刚才还蔫蔫的少年清清喉咙唱了起来。
细细一听,音色有几分清亮,不过有意思的是这词。
前有猛虎,后有恶狼,家里还有个闹事的。
上有天灾,下有地乱,中间还有个折腾的。
此乃恶棍,又称无赖,是皇帝玉帝都不管。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打了趴了还诈尸。
祸国根基,却名倾城,依了那红颜要倾城。
倾城倾城,打打闹闹,只当女人待!
只当女人待!
倾城离京城很远,虽说不是陡崖峭壁,地势崎岖,但周围却有一排一排的崇山峻岭围着,山上还堆着大片大片的乱石,平地也有很多小树林,颇为易守难攻,隐隐有发展成割据势力的苗头,于是先帝左思右想,早早就将当地的军队都赶到边疆去了,只留了一群小地痞当差,地方官也是文官,觉着就是地形再好,也折腾不起来!
可谁成想,衙门无用,这倒给了当地人机会。
每逢粮草短缺的日子,叛军总能一拨一拨的冒出来。
就连衙门里的人多半也是参加叛军的,没加入的,那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一群小地痞和一群老农民怎么抵挡得住时常杀红眼的军队?每次造反都被打压下来,幸亏现在的皇帝刚登基的时候心肠软,既不屠城也不诛九族,还每每开仓救灾,只是后来这里逐渐聚集了很多练武的人,时常让朝廷措手不及,镇压的时候越发费力,朝廷才开始一点点强硬起来。
十六日那晚,朝廷派兵围城,剿杀了一大批叛军。
此刻,城东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一阵风卷起沙尘吹过。小巷内走出一个男人,穿着麻布孝衣,踩着破旧的布鞋,但眉宇俊朗,看着就觉得温暖。
百里阳介快步往城南的方向走去。朝廷派来的人在城南的城门口设了验尸台,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到的名单,还都附带画像一张,命令剩下来的人把亲属的尸体找出来抬去核对,无辜受害的可以办丧事,不重要的叛军也允许埋葬,但骨干级的叛军只能挫骨扬灰。他的大哥是叛军的头目之一,不能像普通农民那样埋了。
百里阳介皱皱眉,十分痛恨那些出卖了大哥的小人,尽然还给了画像,这下不光人死了,连入土为安都不行,哼!
他抬头就看见前面的岔路口,脚步顿了顿,最终叹了口气,低头走了过去。
经过路口时,百里阳介看着青砖上的裂缝苦笑起来,十多年前,他的记忆从这条裂缝开始,那时候大哥静静地看着他,而他傻傻的盯着裂缝,直到大哥抱他回家,取了名字,他的生活才开始。百里阳介狠狠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抬头时,眼角瞥到一抹大红色。
一个锦衣少女轻轻地抚摸着怀中的宠物,背对着百里阳介,慢慢地打量着四周。
百里阳介停住脚步打量着她,这不是倾城的人,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十分的可疑。
难道是之前没有清理完的叛军?
“不可能啊,大哥他们队伍里只有一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我是见过的,啥气质也没有,从背面看高挑得像个男人似的……”百里阳介心里嘀咕着,琢磨半响,还是不能判断,毕竟大哥一向不太说这些事。
那会不会是朝廷的人?百里阳介按着头想了想。
有可能!朝廷也不一定会全信那些画像,很可能弄些人下来假扮成叛军,套出藏起来的头目。而且这个人穿得那么好,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地方供得起的。
百里阳介正想着,突然打了个哆嗦,锦衣少女已经转过了身,看见他时,双唇微启,眉目间有一丝孤高。她怀中那只银白色的小狗正淡淡的盯着百里阳介。
这少女长得太美,却不是弱柳扶风的感觉,让百里阳介只想到了皇帝老儿,但不是因为想到了人比花娇的妃子。
她站在那儿,不徐不疾,举止间都透着帝王的威严,仿佛一抬手就一抬手就是金戈铁马,一开口就是半壁河山。
大哥以前说过,有一种女人,你欺尽天下人也别去惹她。她们不在意权势名利,却能轻而易举的掌控一切;她们不在意爱恨情仇,可以眨眼间抛弃所有,挥手间斩断一切。没有什么能令她们动容、回首。
这个少女就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百里阳介不喜欢惹麻烦,本想径直离开的,但他盯着她看,又被当事人发现,只能干笑道:“姑娘一人在此,是不是在等人啊?要不是,还是早点回家吧,兵荒马乱的可不安全。”
锦衣少女只是看着他,并不回答,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小狗的后背,那只狗眯起眼瞪了瞪百里阳介,然后把头埋进了少女的手腕里,动了动,多留了一只耳朵在外面。百里阳介纳闷的皱起了眉。他不过说了几句话,也没干什么事啊,干嘛这只狗好像很不满他?
他抽抽嘴角,一只狗而已,怎么会有什么不满。
少女看着他额头上滑下的汗水,原本淡漠的眼底,流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温言道:“多谢公子提醒。”
这姑娘声音挺好听的,刚才觉得她孤高大概是错觉吧。百里阳介有些不自在的挠挠头,他平时在城南的打铁铺里帮人打些小刀小盆,最大的活计就是给那些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锤点暗器、匕首,有些人叫他“百铁”,他排行老二,老一辈的人又叫他小二子,住一条街的几个混小子老是叼着草喊他小耗子。他本来以为“百铁”会是这辈子得到的最高称呼了,没想到今天倒是戴了顶高帽子,被一个千金小姐喊“公子”,不过,还是“白铁”听着舒坦。
百里阳介正别扭着,少女向他走了几步,问道:“公子可知敬凰阁在何处?”
“啊?噢,我知道。”他道:“姑娘是来敬凰阁找亲人的?”
她垂下眼道:“尚且不是亲人,但,就快是了。”
“但是敬凰阁现在里里外外都围着兵呢,前不久哪儿还是乱党的窝,现在又成了朝廷的窝,反正我们寻常百姓轻易不近那块地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去了也不安全……不如这样,城门口那边有很多士兵,你可以去托他们带个口信,让你找的人来接你。”百里阳介委婉的拒绝了她,在这种非常时期,遇到什么事都的绕路走。
少女没再说什么,他正准备告辞,那只小狗慢慢的抬起头,眼神似是无意的瞟向他,然后优雅的打了个哈欠,露出一排闪着光的利齿。
百里阳介很没出息的打了个冷颤。他无语的翻翻白眼,要是早知道会惹上这两个麻烦,这美人的背影再好看他都不会看的!
她按下小狗的脑袋,淡淡的牵起笑容:“公子大可放心,我是去寻人的,不是做什么坏事,而且家父正是这次前来清理乱党的欧阳尚,想必守在敬凰阁的应该都是我父亲的侍卫,他们都见过我,没有危险。公子为我带路,我自当感谢公子。”
百里阳介心里一惊,她居然是京城五大美人之一的欧阳琳缕!
定安王欧阳尚只有一个女儿,据说是温柔大方的国色天香,而且足不出户,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养条坏狗来威胁他的家伙?
他悄悄叹了口气,看她表面也装得温柔大方,若她真是欧阳琳缕,估计世人都被骗了吧。
“那姑娘随我来吧,但我只送你到敬凰阁巷口,假如姑娘所言不假,应该是安全的。”要是你说谎,那只能说我白信你了,不过反正有事的都不会是我,爱去就去呗。
百里阳介带着她走了几条街便不走了,转身道:“姑娘再往前走五十多米就会遇到兵卒,记得走慢点,让他们看清楚你是谁,免得被乱箭伤着。”
欧阳琳缕微微笑了笑,百里阳介看得有些呆了,纳纳的拱手道:“欧阳姑娘,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不等少女开口,百里阳介就快步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恍惚间又听见她淡淡的声音,也不知道是风声太大还是他慌着离开,没听清她最后说了什么,百里阳介想了想,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无非就是道谢吧。
他顿了顿脚步,然后快步离开了。
它抬起脑袋,看着百里阳介离开的身影,直到再看不见影子,才问:“你为什么要骗他?”
她欲言又止,闭上眼道:“我没有骗他,我现在是欧阳家的女儿,他没有说他的名字,我也没有说,如果他猜错了,也不是我骗他。”
“你在误导他,”它皱眉道:“欧阳先生只有一个女儿,你作为义女,并没有被世人知道,他只会当你是别人。”
“……”
“你不能骗他。”它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不理它,径直进了敬凰阁,门口的侍卫至始至终都没理她,时不时还闲扯几句,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她。
她在一个小院前停了下来,院里有一个纤细的女人背对她站着。
她淡淡的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在所有人之前遇见他,也许,会有一点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