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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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段沉重的记忆,一段颠倒的记忆,一段混乱的记忆,一段令人不忍直视的记忆,一段把人推到原始状态的记忆。毁灭人性,践踏灵魂。

    尽管隔着十几年的风雨路,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如在昨日;尽管经过十几年的酝酿,它依旧完好无损的站在那,没有腐朽;尽管通过十几年的回想,它依然是她午夜梦回时的恐慌,一成不变。

    那时,六岁的谢秋梦在阿超的胁迫下,与他结合了。穿越时空回到当时,她的幼小的内心该是怎样的害怕与犹豫。

    看吧!世界是多么奇怪又是多么“千姿百态”啊!生活远比我们原本想象到的要复杂得多,明明我们可以有一个干干净净、快快乐乐的童年,却总有那么些与我们没有任何仇怨的人来迫害我们。他们不知道那些陈年旧事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伤痛,他们不需要知道,我们的生死与他们一点儿子的干系都没有,他们可以毫无损失的悄然离开,毕竟,我们比他们更加不愿提起。

    在苍茫的天穹之上真的有上帝存在么?为什么它可以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我们的喜怒哀乐全然不加理会?我们不需要幸运降临到每个人的身上,只希望该惩罚的受到惩罚,该报偿的得到报偿。

    或许,没有阿超谢秋梦便不会那么怨恨自己的爸爸,又或者说,没有阿超,她应该是快乐、幸福的生活着的。谁知道呢,世事相互作用、相互衬托,因因果果,果果因因。

    自从上次在灵柩前遇见他之后,秋梦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噩梦般缠绕她一生的男人,然而,这毫无意义,纠缠着的始终摆脱不了。

    又是一个清晨,阳光明媚,小鸟叽喳,谢秋梦起了个大早,忙着翻箱倒柜找东西,谢安走过来:

    “你在干什么?”

    “找书!”

    “我帮你吧!”他说着弯下了腰。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狠狠地说,有一股怒气似得。

    那个“以”字结束的时候,他的腰刚好弯了一半,半个身体佝偻着架在半空中,没来得及收回去,只好继续弯下去。

    “真的不用了!”

    谢安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终于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走到半截又停住了,回头看了看说:

    “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选择心理学,我是过来人,经验可比你多的多。”很奇怪的,他的语气比上次缓和了许多。

    “爸爸,您内疚过么?”她起身扭过脸去。

    “什么?”

    “我不是指关于报考专业,我是说关于妈妈,您内疚过么?”

    “怎么这样说?难道我该内疚么?”他反问道。

    “您爱过她么?除了背叛您又给过她什么呢!”压抑在谢秋梦心中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谢安没有回答,只是把脸随意的扭向窗户。

    “那么我想问您,妈妈的死难道您一点都不难过、一点都不歉疚么!您何曾关心过她!”

    “你妈妈的死只是意外,难道只因为我是孩子的爸爸就应该背负罪责么?天意如此,是我可以奈何得了的么?”面对谢秋梦的质问,谢安急了,他皱着眉头,两侧的青筋突起,随着他嘴巴的一开一合微微的颤动着。

    “是!那不是您的错!可您不该不关心她,不该不体贴她,更不该背叛她!”她把声音放得极大,几乎是撕扯着喉咙喊出来的,其实,她很少如此,也许是压抑的太久了吧!总算可以把它不计后果的、完完全全的释放出来了。

    “我背叛她?”他轻声的反问,但是很显然的,并没有多少底气。

    “您知道么?那时我跟妈妈在一个房间,看见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而您呢?不但不关心她,还因为一点小事跟她吵,破口大骂,甚至于拳脚相加!我劝您,您何曾理会过!”她越说越大胆了,没有节制的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不要说了,都过去了,何苦再提!”他想要结束它。

    “我只是不明白,您为什么从来都不去反思自己呢,您沉浸在小姐的温柔乡里,意乱情迷,都不去想想妈妈的艰辛么?”

    “别说了!这是你该说的话么!没分寸!”他突然生气了,气势汹汹的用眼珠子瞪向谢秋梦,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只有天知道。紧张的气氛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难道我说错了么?”她紧紧相逼。

    “跟你妈一样是个贱坯子!”他恶狠狠地脱口而出,露出上下四颗大门牙。

    屈辱的泪水从谢秋梦的脸上流下来,两眼汪汪的看着爸爸,后退了两步。

    “是,我们都是贱坯子,您是大圣人,大圣人我妈妈死的时候您还在那缠绵缱绻、颠鸾倒凤呢!”她不顾一切的嘶喊出来,她不知道颠鸾倒凤具体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觉得那是形容男女之间互相爱恋的词。

    “啪”的一声,一只粗大的手打在了她的脸上,留下几行红红的印子。

    他暴跳如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

    谢秋梦瘫倒在地上,晶莹的泪珠顺着长长的睫毛滚落下来,脸上满是泪渍,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寒穿透她的脊骨,侵蚀着她的整个身体。

    “爸爸,我回来了。”谢秋雨摇摇晃晃的跑进来,从肩上拿下书包,坐到谢安的跟前。

    他一声不吭,大口大口的抽着烟,喷云吐雾。

    继母一把拉起谢秋雨,轻声而略带怒气地说:“别烦你爸爸!”谢秋雨努了努嘴。

    那个“烦”字在谢秋梦听来却格外刺耳。

    她站起身,挂在墙上的汉白玉色的纱巾子鬼影子似得飘起来,落在玻璃灯罩上,又极不情愿的滑落下去,她神色慌张起来,冲过去,把它从地上捡起,却不想,碰翻了放在书桌上的米黄色台灯,“啪”的一声跌落了下来,把灯罩摔个粉碎,只剩下光秃秃的底座,孤零零的,像极了被遗弃的障儿。她是没有路可退的。

    在一个午后的黄昏,她独自一人,悄悄的离开了家。阿超、爸爸、学业以及过去所有的一切,通通都离她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