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part.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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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开什么玩笑?”
清亮的脆响倏地响起,沈若尘拍掉周泽楷试图伸过来的手,一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有气无力的倒在电梯口,“去医院?你当那里真没能认出你的粉丝?”
周泽楷很强硬的扶住她,同时道,“发烧,很严重。”
她跌跌撞撞的挣脱出去,向门口逃离,强忍着晕意硬生生的笑了出来,“别闹了,要去也是我自己去,你能不能让你的经理省心……省心一点啊…?”
忙碌一天涌上的倦意与病毒的侵袭同时爆发,沈若尘觉得整个世界都天昏地暗,面前周泽楷英挺的俊颜都被扭曲成了一种可笑的模样,恍然间她又感受到一种被包围的温暖,视野里都是周泽楷外套上夹杂着的灰黑颜色。
“沈,若尘。”轮回队长声色低沉,却心平气和,重复道,“……去医院。嗯……一起。”
姑娘还想挣扎,周泽楷干脆用怀抱牢牢禁锢住她,不由分说的给她带上墨镜。沈若尘拼劲晕厥前的最后一丝力气,像是告饶般说,“我只是困……我不想去医院,真的,睡一觉就好了。”
她的确只是困了,整整一天的高密度拍摄所积攒的疲累,犹如回到学生时代时下了体育课的数学课一样昏昏欲睡。姑娘累的不行却又爱强撑,前天还淋了雨,坏事成堆到经期也赶上了,就算身子骨没这么弱,此时也是极想找个枕头立马躺倒,好好睡一觉。
“不去医院…”沈若尘虚虚的又重复一次,“让记者逮到我和你在一起,对你有影响怎么办?你…你全明星的排名又那么高…能,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唔。”
一向与萌妹味不沾边的沈若尘突然嗔了一下,是她在意识清醒与朦胧的交界处被吓了一跳,周泽楷按着她的肩膀,额头与她的脑袋同样紧紧的相抵着,两个人的呼吸交织了一会儿,他说,喜欢你。
然后又腼腆了一下,继续道,“……交给我。”
沈若尘眨眨眼,困意没了三分之一,沉重的呼吸几下,最终才说,“……好。但我…不去医院。”
周泽楷,“…嗯...要退烧...”
“睡一觉,我很困,睡一觉就好了。不好的话再去医院,可以吧?”
轮回队长扶了扶她有些发虚的身体,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力,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散着暖意的胸膛直接培养了姑娘愈演愈烈的困意,她问,“我能先睡会儿吗?”
周泽楷点头。
你什么都不用管,他想。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沈若尘陷在温柔乡里,呼吸平稳,可心却不听话的砰砰急跳着。她在即将沉睡的那几分钟里想起方才周泽楷靠近她时,他高挺的鼻翼似是有些暧昧的轻轻磨蹭着她的,周泽楷的薄唇近在咫尺,她还能看到他精致的睫毛。其实有的时候,因为她从小就熟悉周泽楷的缘故,她倒没觉得自家玩伴有多么帅绝人寰,只不过刚才——她在无数次确定自己对周泽楷只有亲情之后她又动摇了,满脑子里充斥着的是周泽楷的温和,周泽楷的沉默寡言,周泽楷的微笑和周泽楷每每插不上话时的笨拙样——
——咚咚。
她下意识的用手附上自己的胸膛。
那个在面对周泽楷时从来没有失态过的心跳,如今它在急促的跳动。
有夜风抚过。
那路程不算太远,也就五六分钟,目的地是周泽楷入住的酒店。之后的朦胧间她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床上,然后有冰凉的毛巾盖上她的额头,厚重的被子压着她,也有窗户被关上的声音,还有一个人忙来忙去的脚步声,门开关声,木柜的膨胀声,都夹杂在一起。
她梦见一个雨夜,那是她还在轮回时的一个仲夏夜,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却丝毫没用,他们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在宿舍门口周泽楷把她抱了起来,双脚离地的她不安却又绽着笑容扶着周泽楷的肩膀,再没什么能比这些场面更美好了。那个时候他们心里想着的只有再次相遇相知的平淡与共铸一个梦想的荣耀,没有沈若尘离开的决定,没有隔着阵营的相望,没有周泽楷深藏的暗恋,没有风雨没有舆论没有阻挡没有成熟后的顾忌,一切幼稚天真不掺任何杂质。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啊?
额头上的湿毛巾不知被换了几次,也不知它变暖了几次。沈若尘睡得很熟,可是也很短。窗外人们的夜生活都还没结束,她就已经睁开了眼。脑袋很空,缓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好像不是自己入住的酒店。再用几分钟回想了下,她才张了张有点干裂的唇,虽然最后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房间里只有微弱的盈盈灯光。
隔音的厚墙阻挡了外面的一片喧嚣,这里只有寂静。
周泽楷刚从卫生间洗手出来,就看见在床上坐着疑似起尸的沈若尘。两个人在小夜灯的光芒下对视了一会儿,还是周泽楷难得的率先打破沉默,“...醒了?”
沈若尘调整了下自己的起床气,点头,“嗯。”
不知为何,周泽楷却有些惋惜的觉得他貌似看不到之前那个因为生病而在他怀里有些撒娇的沈若尘了。
“烧,退了?”他问。
“啊,大概是。”
话音刚落,姑娘的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
沈若尘下意识的用毛毯捂住了肚子,脸颊微红,像是遮掩自己的害羞一般,“不许听!”
周泽楷无辜,坐在床边,“...吃饭?”
“不了,”她摇头,说完她又抬头,两个人沉默的盯了一会儿,沈若尘才缓缓说,“你应该...试着学会生气。比如说,对我生气,尤其是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之后。”
周泽楷抿唇,“有在生气。”
对方苦笑,耸肩,“我可没看出来。”
“有。”他说,“发烧,瞒着我。生气。”
沈若尘眨眨眼,撇开视线假咳一声,虚虚然道,“喔...我、我要先回去了...出了好多汗,我想回我酒店洗个澡,明天还有拍摄。”
周泽楷却条件反射般的挡住她,道,“这里也可以。”
“我换洗衣服都还在那呢。”
“...”周小白发动技能,无言的邀请。
“好吧,”沈若尘叹气,咳嗽几下,扬扬眉,不怀好意的调戏他,“我的意思是..你有那个,不会擦枪走火的自信吗?”
结果周泽楷还很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发现自己的自制力貌似还真不能保证。想来想去才后知后觉的脸红,抓着她胳膊的手才施施然松开。
见此,姑娘偷笑一下,道,“再见。”
“...”周泽楷顿了一下,又牵住她的手,“还会...回来吗?”他问。
你还会回来吗?
沈若尘愣住,好一会儿才回,“你的意思是,我洗完澡会回来,还是说,从今往后都...”
“都有。”周泽楷学会抢答。
她似乎也纠结了,放在门把上的手悄悄收了回来。转身正视周泽楷,严肃道。
“现在是十点半。”她说,“如果...如果我十二点没有回到你这的话,你就...不用等我了。”
认真,执着,不安,小希冀,两个人对视的眸子里共同蕴藏着这些小调剂。沈若尘大抵不过是想要拖延下时间,可事实是她在出门后却的的确确的在想这个问题。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程都是作死作妖作孽,这一切的受害者似乎都是周泽楷。她只觉得随心所欲,“无恶不作”自私残忍又毫无担当了这么多年,行事都是为了自己。可现在呢,她懂得了,任何一场关系都不能是单方面的,她总得为别人,活一次。
伪善做多都能混淆自己的初心。沈若尘真切的清楚自己绝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人,她有的是心虚理亏的时候。可是是人都会有底线,她有时候会想,自己被喻文州甩了之后干脆准备再找个男朋友度过这段空白期算了,二十岁的年龄总是散发着骄傲的荷尔蒙,更何况自己从来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没有担当的人,作孽也没有罪恶感,这个年纪难得会有认真的男孩子,不过是两个孤独的人碰撞在一起,相互安慰罢了,不必对未来有什么责任。
玩玩而已,找个人陪陪自己而已。
可是想了想后发现不行,尤其是当对方是周泽楷的时候,这个唾手可得的目标,她偏偏主动放弃了。
所有人都可以,可是周泽楷不行。
沈若尘深深叹了口气,她突然发觉原来自己还是有点良心的,为了维护这点良心,她确实要委屈自己一下。
高跟鞋咔、咔的碰撞在大理石地板上,沈若尘走进所住酒店的电梯,一边往包里掏房卡,正巧这时手机不知趣的嗡嗡响起,她按上电梯键,看向手机。
赫然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可是沈若尘呆住了,放在走廊灯开关上的手缓缓垂了下来。她记得的,哪怕没有备注她也能知道这是谁的号码——前几天她刚把喻文州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这串数字她记得比谁都熟悉。
她僵硬的划开接听,将手机凑向耳边。
沈若尘没有先说话,是喻文州的声音从那边率先露出来了。
“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从黑名单里出来了,”他的声音平和。
沈若尘想回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短暂沉默后她只是问,你经常给我打电话吗?
或者说是…你每天……都有在尝试给我打电话吗。
所以就在解除黑名单没多久的今天...
对方却笑,“也没那么频繁。今天本来就想试一下,没想到就通了。”
她轻轻叫了一声,“喻文州。” 得到对方略带上扬的回应后,沈若尘才继续道,“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有空吧?”他问,“我有样东西想要给你。”
沈若尘道,有。
“那,”他说,“十分钟后我到酒店楼下。”
“……”她想了想,“不会很久吧?”
“嗯?”
“有约。”
喻文州那边好似被哽了一下,短暂的沉默后他才缓缓问,“十一点了,有约?……如果今天实在不方便的话,明天也……”
“别,”她抢话,“就…就今天吧…”
只是一瞬间的事,沈若尘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被困在了一个“十二点”的约定下,她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十二点的时候,她,还有些事要完成。
不过她却自欺欺人的觉得,那无关别人。
六月底的北京有些倦怠,是说不清楚的颓靡,风是温热的,总归带来一份夏天的痕迹。这个夏天对于喻文州来说是很幸福的吧,她想,可是蓝雨夺冠,打在她身上的可全都是一鞭子加一鞭子。
喻文州准时到了,就在酒店前厅的咖啡座上。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只有值班的前台倒了两杯水给他们,沈若尘扶扶墨镜,手上提着一盒炸鸡块——她记得喻文州喜欢吃鸡肉,特意叫了24时快餐的外卖。刚落座,就听到对方坦然到莫名其妙的声音。
“这个给你。”
喻文州身着的衬衫被昏暗的大厅灯光蕴出大片褶皱,勾勒着他随着抬手而显现的弧度。
天横赤城的账号卡躺在桌面上,
沈若尘抬眼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位在光与黑暗微妙衔接的地方,喻文州苦笑了下。
“就是把你——当初留下它的目的,返还给你的意思。”
这句话很绕口,绕口到沈若尘呆愣了半天才睁大了眼睛。
“……理由呢?”她说。
“潇潇回来了。”
沈若尘却突然笑了,“呵,你和她,是吗?”
“对,”
“你要和一个…你早就不喜欢了的姑娘,在一起?”她不可置信的摇头,“你可……真棒。”
喻文州看着她墨镜底下的眼睛,“你不高兴吗?”
“我怎么不高兴?”她说,“高兴死了,要和你彻底说拜拜了,我高兴的要哭了。”
“……嗯,”他低下头,晃着手里的玻璃杯,水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倾泻而出,“解脱了,很轻松吧?不必在意,介意,拘泥在过去的感情上,一个错误的感情上。”
沈若尘肩膀有些抖,她说,“可我记得很清楚,你总共捅了我三刀。”
“第一刀是,你说的,“小沈”。”
“第二刀是,“挺配的,你和周队”。”
“第三次是现在,你说,你和潇潇在一起了。”
喻文州望向她。
“这三刀,我补偿给你了。”他道,“我让你解脱了,你不必太在意我,而去限制和周队的交往。”
“你错了,”她沉沉的反驳,“珍惜的,不一定就是要得到的。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单纯想要保护一份执着纯粹贵重大方的感情,那种东西不是我来糟蹋的。”
“你真的很在意周队啊。”喻文州道,“我一直以来羡慕的,都是这种重视。周队的确很了不起,他能够独占你的这份珍惜这么久。”他伸手稍稍碰到了她的脸颊,软软的,透着骨骼英气的女孩子的脸有湿湿的泪痕,他用拇指刮了一下,继续说,“你明白了吗?其实你刚开始的喜欢我,一点也不纯粹。当你现在站在和我同样的高度上时,你发现,那其实只是敬仰。你只是,像是一个粉丝一样,崇拜你的队长。崇拜,一种努力。”
喻文州又苦笑了下,“可是我不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喻文州是何等聪明,他早就明白了,他想起电梯里沈若尘对周泽楷的那份依靠,又回想起沈若尘莫名其妙的对周泽楷的抗拒,然后他回想当初拥有她的曾经,回想他们的错误,回想两人各自的性格回想各自的行事风格,回想人际关系回想暧昧与交合。她留下的那份宛如兑换支票一样的账号卡,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
他们根本没有可能了。
沈若尘这下是真的流了泪,可她硬生生憋在眼眶里,模糊着视线,“我又没有要求你去为我做这些!你做这些会好受吗?!你从来都不会吃亏。”
“没关系,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沈若尘想说这句可是她沉默了,她只是说,“你这样对潇潇不公平。”
“我和她曾经历过的,有最青涩和成熟的三年,说没有留有情分那是假的,”喻文州道,“这就是我的自信。”
她感觉自己身体都在发软,颤抖,想要逃出。
“我这次不想听你的话,”她说,“当初你让我改职业,我改了。你让我去哪,我就去了,你让我离开蓝雨,我离开了,可我这次不想听你的。”
喻文州无可奈何的道,“可是这次,取决权也不在你手上,我只是来告诉你,顺便。还回这个东西而已。”
沈若尘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对啊,她又有什么权利去拒绝,她什么都不是了。
“会者定离,”喻文州说,“会者定离罢了。”
“好一个会者定离。”她说,“我玩过一个貌合神离,现在又来一个会者定离,我真是个笑话。”
“你尽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不是吗。”
沈若尘没有回答,径直的摸上自己的脖子。那个还留有纪念意义的蓝雨项链——那个唯一一个从蓝雨带出来的东西,她从圣诞树上拿到的礼物,已经被她摘了下来。
“当初,擎天柱我没带走,你送我的公仔我没带走,账号卡没拿走,你买给我的鼠标我也没带走,可我只拿走了这个,”她说,“我只是觉得,这个东西,是蓝雨的,却和你没有关系,可以不用睹物思人。”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沈若尘把项链扔向他,“我现在觉得和蓝雨沾上边的都会让我厌恶,喻文州,你他妈的——草,我一定要胖揍你一顿,”她像是没话了,哽了半天,泪这下是崩了,“可是我又舍不得打你,妈的,别让我在游戏上看见你,开你仇杀一万年!”
沈若尘最后又说。
“把炸鸡还我!再见!”
喻文州丢了一个天横赤城,得到一个带着她余温的项链,和一个她跌跌撞撞扶着墙离开的身影。
那个项链真的很好看,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可是喻文州见到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很适合她。
在杭州的精品店里他买下了这个小礼物,那是他给她的圣诞节惊喜。可那个时候突如其来的冷战与分手让这个礼物无法名正言顺的送出,于是惊喜变成了喻文州的一场谋划。沈若尘没想过,为什么全是大老爷们的蓝雨中,圣诞树的礼物竟然会有项链,她也没想过。整个圣诞树,只有一个礼物盒是她喜欢的颜色。
圣诞节礼物总归是会给她的。喻文州那个时候甚至准备了b计划c计划,让那个礼物不动声色的抵达她的手上。
喻文州的喜欢,万无一失,又孤注一掷。
沈若尘傻傻的,被套了进去,现在,喻文州解开了套。
可她不想再挣扎了。
十二点了。
新的一天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