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节 阮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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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阮郎归
安穆微笑:“荣幸之至。”
这种比试的规矩,我是不能直接触碰宝石的,能直接移动它的只有它的主人。
我示意他将盒子托起,对着阳光旋转一圈。他刚一放下木盒,苏合急巴巴地声音响起:“姑娘快啊!”
火星在香的尽头残留,似乎随时都能熄灭。
云希挑眉看着我,眉眼间无端有种媚意和挑衅。我定了定心,转头对安穆说:“这个东西是假的,不是碧落石。仿制的原料应该是各种晶石的混合物。”
全场哗然。
我顶着所有人逼人的目光走回了木椅,坐下来索性闭了眼睛。
你们吵吧吵吧,我今天实在起得太早了先睡会儿。
耳边的世界很是繁杂喧闹,在种种议论声中始终没有听到安穆的声音。他也沉默着,不过我不知晓原因。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期间我到底睡着没有。安穆的声音终于响起。
“唐姑娘说这颗宝石是假的,连原料都不名一文……难道觉得我起云居会用一颗廉价的石头来砸招牌吗?”
我眯起眼看他。唇边的笑容还依稀可见,话里却带些寒意。
我想了想,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既然这个是个比试,我只会说我想的答案而已,和贵府,没有任何关系。”说着我自己也是一笑。“贵府的名声那么大,谁人不仰慕呢?”
安穆不置可否。这回开口的却是云希:“是时候说答案了吧,安公子?”
安穆恍若未闻。
就在我以为这个是个废题的时候,安穆开口:“我不知道。”
天啊,这句话完全是在打起云居的脸。我一时也是愣住了。作为安穆,他明明有最高的决定权,更何况他背后有个起云居,就算他说了个什么不是,也很好解决。
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我只觉得身后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云希唇边挑着一丝笑,眼神里说不清道不明。“那就请求仲裁。”
看来她是要抓住这个不放了。要换了我是她,估计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接下来不会有比起云居更大牌的了也就意味着不会有比这个更有挑战性的比试了,流玉堂现在处在劣势,这是最大的一次翻身机会。
安穆退后一步。默许了。
我看了云希一眼,起身朝院子里各个方向微笑,躬身。“那就烦请各位离座细看。”偏头找到这个时候站在角落里的苏合。“苏合,最后一位坐下的时候再点香,等半柱香……”
我话还没有说完,云希一声笑。她的声音说来很清脆,清脆得娇媚。我挑眉看她。
“唐姑娘,”她施施然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碧落石乃世间少有之物,在座各位……只怕见过真货的人并没有几个。唐姑娘还是按照老规矩来,会不会太呆板……愚蠢了?”
我一愣,苏合已经喊出口。“你说什么呢,谁蠢了?这里是棠香阁的地儿,你是哪根葱嘴巴放干净点!”
半夏去拉她,被拍掉手。
云希挑着长而媚人的眼线,轻佻地给了苏合一个眼角。“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啊,这种场合……有你说话的份儿么!”慵懒的身姿裹着紫色,好像披了一层牡丹花在身上。
苏合的语声很激烈,其中的恶毒阴险之意听来却不及云希轻轻松松的一句,当下一张小脸都涨红了。
我皱起眉头。这两人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小丫头再逞能,要吃亏的。
随即笑一笑接过话来:“那云希姑娘觉得,应该如何?”我这个话一落,二楼上传来一声轻咳。我纹丝不动装作没听到。
云希满意地微微抬起下颚,仿佛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世人皆知,黄泉引剧毒,可溶天下五湖四海之石,唯独这碧落可存于其中,非但不化,反而有碧蓝纹理如花生成。唐姑娘可有听说过?”
我缓缓点头。“正是。”
她不会要我去搞瓶黄泉引来试试吧……黄泉引这个东西,当初方山师父倒是有不少,可惜怕我不小心伤着,从来都没让我碰过。更何况这种时候又是在荆州,一时半会儿该去哪里找啊。
我皱眉看过去。
果然,她半眯了眼,仿佛很享受的样子。“那就请唐姑娘找到黄泉引来证明这个不是碧落吧。”
说完懒懒散散地又躺回了木椅上,完全不顾周围的议论和目光。
我尽量平静地说:“云希姑娘此言是否不近人情了,而且,如果这局废掉,好像输的人并不是我。”
云希笑了笑。“如果这一局仍是流玉堂输,我自愿退出比试。”退出比试,那就是直接认输了,后面的都不用再有了。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条件。
我还没想清楚,就听到她袅袅的声音又响起。
“如果唐姑娘没有办法证明……以常理推断,起云居的宝贝……自然是真的了,”说着一张俏脸向安穆一笑,“安公子,你说是不是?”
安穆沉默着。
你沉默个头啊!寻常人沉默会被认为是在思考,你这后台身家的,沉默只会被认为是默许啊。
“唐姑娘,请自便了。”云希丝毫不在意安穆的反应,回过头来。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们,突然觉出一丝不同寻常来。却又找不到说辞和证据。
我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必须想到最快的方法搞到黄泉引。
方山师父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琅山,要是他又跑去云游四海,别说今天了,就是再给我几十个今天我也没把我找得到啊。
唐钦可能会有好办法。我朝门口望了一眼,昨天杞掌柜的说一路加急,货也才刚刚送到,他怎么可能突然就出现在门口呢。除非飞回来,真是头疼啊。
时间慢慢地过去,日头在空旷的天空中移动,像一个硕大的轮子,碾压而过。
明明只是微风拂过,到我脸上都觉得是冰凉。唉唉,我真是太容易脸红了。害羞的时候要脸红,紧张的时候也要脸红。不知道的还以为喝了多少酒呢。
云希好以整暇地看着我,指尖涂了豆蔻,一点一点地搭在桌沿上。
安穆一点开口的迹象都没有,自从他说了句不知道之后,就像变成了个木头人。
我无奈地收回视线,往二楼瞟了一眼示意杞掌柜拿主意。杞掌柜已经站起来扶着朱栏杆,褐色的衣袍微微翻起个卷。
他看了院子里一眼,终于摇了摇头。
实在不行就放过这一局吧。
最多不过打个平手,流玉堂想要抬高他们的身价和棠香阁齐名,单凭这次,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做到的。
我低下头。指尖已经缴上了衣角,扯着微微疼痛。
虽然刚才就想到,这大概是唯一的办法了。可是真的就要这样了吗。经过这个莫名其妙的比试,和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打个平手,再把棠香阁在荆州的市场分给流玉堂一半,或者,比一半还要再多一点?
我突然有点讨厌自己的无能。
真的,就要这样了吗。
周围议论声已起,连娇艳欲开的海棠花都在日头下显得毫无生机。我刚才还在担心人这么多会不会对它们有影响,现在却连想这个的心思都淡到没有了。
我咬了咬唇。“我……”
云希一副“你说快一点我等着听呢”的神情,身姿像是习惯性地挑逗。她伸出手指勾了勾,示意一旁的小厮走过来。那小厮一身黑衣,模样很清秀,靠过去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一丝轻浮,手很自然地就搭在了云希的肩上。
云希对他一笑,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眨眼就到了背心后。
我虽然被二哥荼毒多年,春宫也是研究过几本的,这个时候却低头不想看这种场景。
正大光明摆出这个样子,是已经准备回流玉堂通风报信,摆庆功宴了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到我身上,大概大家都觉得我声音太小了,听见我出声都非常善解人意地闭了嘴。就显得杞掌柜轻轻一声叹都那么明显。其实我应该高兴啊,棠香阁都很体谅我,也没有人逼我一定要赢。
可是……
修行鉴宝这么些年,却要因为这种卑劣手段被迫搞成平局。是不是大家都会不甘心呢。
我闭了闭眼。
“我放……”“弃”字还没有说得出口,一声轻笑打断了我的话。其实这个时候就算是只猫在叫,我也会找个理由拖一拖的。
我这么想着,却无可抑制地回身。命运安排我,这声笑,让我短短几日便听了不知多少次。其实这个声音就算只让我听一次,我也会记得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有这种笃定的想法。
雕花门扇被推开,屋檐下吊兰清雅的枝叶微微垂下来,衬得推门的那只手仿佛冰雪砌成。阳光随着这一动作洒进偏室,打在那人脸上,竟是这些天从未看见过的好气色。
他冰雪般的容颜,却在唇畔微微一抿,像是开出一串春花。原来他温和的时候是这么好看,就和我那天夜里初见他,礼貌得无可挑剔,虽然是那种没有什么感情的温柔,还是轻松地打动人。
“木衍……”我不自觉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冲我眨眨眼,那一瞬间也是在笑,却感觉和方才他推门出来的第一眼不同了。
他搭在藤椅上的手一用力,看上去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
眉目依旧,浅笑如春风。
“嗯。”语气还是淡淡,算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