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女法官的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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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宁区人民法院第三法庭,庭审中。

    “法庭调查环节完毕,下面进入法庭辩论环节。法庭辩论主要围绕法庭调查时当事人争议的事实和根据事实应如何使用法律问题进行辩论,不要再次重复案件事实和理由。辩论顺序为原告及委托代理人发言,被告发言。现在由原告发言。”审判席上,林夕身着一袭黑袍,长发半扎,左手半撑着额头,略显疲惫,余光扫视了下右手表盘的表面,已然五点了。

    “夫妻感情已破裂,要求离婚,坚持我上述的诉讼请求。”原告方陈述道。

    “谢天谢地!”林夕深呼一口气轻叹道,这已经是今天开的第三个庭了,偏偏这最后一个庭的当事人如此难搞,硬是把三点钟开始的庭审拖到了现在。“接下来由被告进行法庭辩论!”

    被告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家庭主妇,初中文化,一上法庭什么都不肯说,就知道哭,这会儿又该演起苦情戏了。

    林夕猛地敲了下法槌,不耐烦地说道,“被告当事人,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上了法庭哭是没有用的,你不知道怎么说,又不请个律师,你让这庭审还怎么进行下去!”

    “你们这些法官怎么说话的呀!”被告情绪激动了起来,离开了被告席直接向审判席走了过来,“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走出这个法庭,你就立马宣判离婚,然后这事儿就算解决了是不是啊?”

    “被告请你回到被告席,我们的庭审还没有结束!”

    “你到底是收了那个臭男人多少钱啊,你说啊!”原告情绪失控,直接将桌上的纸质资料向审判席砸去,书记员赶忙起身劝阻,“被告你别激动啊,再这样就叫保卫科了啊!”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一定是被雄性背叛了的雌性,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被丈夫抛弃的女人,书记员那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拉的住天天在家里干粗活的家庭主妇,直接揪住林夕的法袍,破骂道,“我告诉你,你们这些剥削人民老百姓的公务员,你们就是国家的蛀虫!有你们这些人在,我们国家哪里还有司法哪里还有公正啊!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的,过几天我就去市政府,我要向市长举报你们这些法官有多么缺德!”

    林夕觉着快被这女人揪得喘不过气的片刻,法警终于破门而入制住了这个情绪失控的泼妇,要说这女人的力气简直不是盖的,三个法警才足以将她抬出法庭,一路上还不停地咒骂着:“你们这些该死的公务员,迟早会让你们去坐牢的!”

    “这女人也太厉害了点吧,难怪她老公执意要跟她离婚,就连开庭的日子也没亲自来,是个男人谁敢要这种女人啊!”书记员何琳一边整理者材料,一边说着。

    林夕坐在审判席上惊魂未定,闹事的当事人见多了,像今天这么猛的还是第一个,耳边仿佛依旧回响着那女人的诅咒声,想想都后怕。

    “我先上去了何琳,临走前把门锁上!”

    回到五楼办公室,整个楼层已经空无一人,林夕脱下了法袍,猛地倒在了沙发椅上,一连三个案子,真的已经把精力给榨干了,许我闭目养神一会儿。

    “还没走呀!”一个年约三十五的男子靠立在办公室门口,一米八六的身高,健硕的身躯,再配上一袭西装,整个一模特儿身材。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额头光亮的发髻,外加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颇有当年裴勇俊的文艺范儿。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民四庭的头牌男神法官高源。高源和林夕同事多年,比林夕年长三岁,算是她的师兄。

    林夕揉了揉眼睛,凭那极具磁性的温厚声音,便知道是谁,“你不也是!”起身伸了个懒腰,打趣道,“你再不去接你女儿放学,小心孩子晚上回家又不肯吃饭了!”

    高源懒懒地一笑,“你忘啦,今天下午三点我就在你隔壁开庭,硬是拖到五点钟,想不到你比我更晚,后来保卫科打电话上来说你那里当事人闹事,看你的样子,那当事人还挺难搞啊!”

    一提到那个泼辣的当事人,林夕立马皱起了眉头,起身收拾东西,拎起包包,向门口的高源说道:“走吧!”

    林夕在民四庭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任法官四年,什么极品当事人没见过,最厉害的一个老太婆还在法院门口贴过大字报,最终被林夕那仁义博大的情怀给感化了。高源和林夕同事七年,自然了解能让林夕烦躁不已的心事唯独那一件,就是她的婆婆。

    电梯里,高源打趣道:“想好如何回去面对那个难搞的婆婆了吗?”

    “还能怎么样!”林夕深叹一口气,一边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整理起了着装,“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做了七年的儿媳,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恐怕就是对不起了!”

    “我觉得是不是应该让顾书航好好和你婆婆说说——”电梯门开启,没等高源来得及问完,林夕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出办公大楼,现在一切有关于她婆婆的事情,她都拒绝回答。

    法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大奔,透过那半开的车窗可以看见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约三十五的男人,半边的黑发顺着面颊垂落下来遮住了侧颜,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眸以及嘴边稀疏的胡渣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气质,右手夹着烟头,嘴里时不时地吹出阵阵白烟,透过车窗散到车外,如果说高源身上的成熟感是源于他那由内散发的斯文气息,那么车中男子的成熟则更像是一位深谙商道的老总。男人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法院的大门,像是在等待着某个人。

    “真的不用送了?”高源将车窗半开,探出了脑袋,问道。

    “不用了,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吧!”林夕向高源挥了挥手,自己独自向地铁站走去。

    “嘟嘟——”身后传来熟悉的车鸣声,林夕转身望向路边,半笑不笑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向车,打开副驾驶车门。

    “不是说好我来接你的嘛,怎么自己先走了?”驾驶座上的男子正是在法院门口等待已久的顾书航,林夕的丈夫。

    林夕没有回应,系上安全带,将头侧向另一边,目光投向窗外。

    顾书航调整了斜上方的反光镜,见林夕一副冷淡的神情,便打开了音响开关,想以喧嚣热闹的音乐声来缓解此刻临近冰点的氛围。

    “不要不说话,我知道你心里还在生我妈的气。但你知道我妈的,她只是太寂寞了,老人家想要个孙子而已!”

    “够了!”林夕转头,顺势关掉了吵闹的音乐,深叹一口气,“书航,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没能给她老人家生个孙子。这些年来,我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就是想弥补不能让老人家抱孙子的缺憾。可是最近我发现,不论我多么努力,不论我做得多么的完美,都永远得不到婆婆一个赞赏的眼神,只因为我不能生孩子!”说到伤心处,林夕一度哽咽了起来。对林夕而言,这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改变的错误,和顾书航之间的婚姻已经走到了第七个年头。她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和顾书航的第一个孩子,医生说她的子宫壁天生就比别人要薄,因此怀上这个孩子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她为了这个孩子的顺利降生,吃饭走路做事都万分小心。可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说是这个孩子和她没有缘分吧,那时还是书记员的她碰上了家属闹事,就是在那次意外中,她失去了她人生中第一个,也或许是唯一的一个孩子。流产后,身体虽然复原了,但子宫却受到了损伤,很难再怀上孩子了。她房间的梳妆柜抽屉里至今还放着那张孩子三个月时的b超声波图,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着看着就流了好多泪。

    顾书航是深爱林夕的,在意外刚发生的时候,医生告诉他妻子可能再也不能怀孕,母亲心里不乐意总是挑林夕的刺甚至逼他离婚,是他拼命地维护她,甚至在林夕不堪伤痛提出离婚之时亲手撕掉离婚协议书,那时候他告诉她,“没有孩子,至少还有你陪着我,如果连你也失去了,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都说爱情是婚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纽带,但再真挚的爱情终究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母亲总是挑妻子的毛病,家里争吵不断。对顾书航来说,母亲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幼年丧父,是母亲一手将自己辛苦拉扯大,而林夕又是他内心最深爱的人,偏偏这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实在处于两难的境地。“恩情”二字,恩总是在情前面,母亲的养育之恩让他无从选择,看见林夕委屈的泪水,他又何尝不心痛呢?

    顾书航再次打开音响,调换了收音机的频率,“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为我为整个家所做的一切。林夕…我…”那声欲言又止的对不起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这些年他已经说了太多的对不起,“请你理解我!”

    林夕的脸上没有太多的失望,因为已经习惯了,她擦干眼角的泪水,什么也没说,将收音机调回了刚才嘈杂的频率,并将音量转到最大,似乎是在以无声的方式向顾书航宣誓:让我安静会儿。

    宽敞明亮的两室一厅的住房,林夕的婆婆、顾书航的母亲此刻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电话的另一头发牢骚:“你是不知道啊,人家的儿子娶的是媳妇儿,我儿子偏偏娶了只不能下蛋的母鸡!你说这跟我同年的姐妹儿们啊孙子都上小学了,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门口的门铃响起,顾母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絮叨着,“法官有啥用呀,不能生孩子就什么都不是!我告诉你啊,我还羡慕隔壁老李家的媳妇儿呢,虽然端盘子这职业钱挣得少了点,但人家硬生生地给老李家生了两个大胖孙子!”

    顾母像是故意加重了话音,门口的林夕和顾书航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妈,我回来了!”林夕半低着腰向顾母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走向了厨房。

    顾母挂上了电话,直接冲着林夕大吼:“我说我们家的大法官可算是忙完了,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别人家都吃好晚饭到楼下遛弯儿了,我们家的媳妇儿才刚想起回家做饭!”

    “妈!您能不能少说两句,林夕今天下午开了三个庭,现在还累着呢!”一旁的顾书航也忍受不住母亲的依依不饶了,脱下西装径直扔向沙发靠垫,转身便走向书房,他也需要安静会儿了。

    “我说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她是你老婆我的儿媳妇儿,我说说她都不行了?”客厅里回荡着顾母响亮尖锐的声音。林夕关起厨房门,独自切起了菜,对于婆婆的责骂,丈夫的冷淡,在这七年里她早已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