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起（三）

    在母亲刚离开我的那段日子，我才几岁，那时还小，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懂，失去了母亲，就觉得好像失去了所有的依靠。那时候害怕外面，害怕离开家，况且即使离开也没有可去的地方，所以就算父亲的脾气日益暴躁，我依旧会好好待在家里。

    可是后来，年龄大了，认识了很多人，大抵就懂得了很多，也会对那个家产生厌恶。直到最后，父亲带着那个叫孟玖的女人来到家里，让那个一直勉强维持着“家”的状态的地方彻底变了样子，从那时起，我便有了离开的念头，而江岸的出现，更是让这样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余州终究是我父亲，大抵女儿有家不回他的面子也过不去吧，从前我还小的时候他的心思都放在孟玖和生意身上，对我呆在沈家的事也不大在意。然而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了，他终于反应过来他还有我这个女儿的时候，我已经不是他映像里的样子了。

    此时的我一遇见难以同他理论的事便去沈家的情况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这种习惯在余州同志忽视我的漫长的岁月里已根深蒂固，等到他突然反应过来并且想改变的时候，才发现除了用麻绳和麻袋把我捆起来打包回家的方法以外，已经不可能再让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回去。

    当然，余州同志毕竟是我爸，或许觉得女儿常常因为继母的事不回家，大抵面子上也过不去，于是在与我长期斗争的这段日子里，他终于摸索出了一条道路，那就是：断了我的钱，让我不得不回家。

    断了经济来源，这条路子大抵是电视剧里有钱人面对叛逆不愿循规蹈矩的逆子所用烂了的手段，但事实证明，即使它已经用烂了，在关键时刻却依旧好使。

    常言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但常言又道，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在没有钱而又不好意思开口向别人借的日子里，除了回家认错，我别无选择。

    余州同志好像也发现了这个道理，于是渐渐爱上了这个方法，并乐此不疲。

    我和顾安从电影院里出来的时候，她满脸严肃的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本来想敷衍了事的，但因着刚蹭了她一场电影票的钱，实在不敢逆了她的意思。

    “暂且还不想回去”我烦躁地挠了挠头，说完看了她一眼：“不然你借我？”

    我看见她白了我一眼，然后“刷”地拉开背包，眉头深锁着拿出钱包，然后在我热烈的目光将要发出火花的时候，转身去身后的奶茶店买奶茶了。

    在接下来的一杯奶茶的时间里，我和顾安深刻探讨了时间人生以及宇宙，最后的结论是，我得有自己的经济来源，换言之，就是我得有工作。

    当顾安在畅谈完宇宙学说之后说出这个神转折的结论的时候，我几乎想把刚吸上来的粉圆吐在她脸上，我说，我们才高二，还属于童工吧。顾安到是不着急，说暑假刚开始，应该有地方会要学生做暑假工，她可以去替我问问。

    我不是那些因为不服从家里人对人生的安排所以离家出走的落魄少爷，所以用不了做太深层次的打算，顾安说，出去打点小工，一个暑假的钱，虽然顶不了什么事，但在我父亲断我经济来源的这几天应付应付，到是足够了。

    看见她信誓旦旦的样子，我也暂且不管这件事靠不靠谱，总之就算解决了后顾之忧，那就要正视眼下的问题了，即就算找到了工作，我现在当下也不能立刻拿到钱。

    最后，是顾安将她仅剩的钱给我，又去了趟学校附近的画室把她男朋友陆城的钱搜刮了一半给我，她才在陆城的一片哀嚎声中哀怨地目送我坐上了去江岸学校的公交车。

    看着顾安和陆城在窗口变远的身影，我终于认识到有一个男朋友是多大的好处，虽然我一直不能理解最后顾安竟然会和陆城在一起。

    我没想到顾安喜欢的是陆城那样的人，陆城的父母皆是美院出生、做城市规划设计的，所以陆城也从小学画，励志要考上隔壁省的那所重点传媒大学。

    当然，大抵是自己脑子缺根筋所带的偏见，我总是认为每天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的人都不大正常，所以，即使陆城除了特别爱穿黑色以及画画画得特别好外完全是个普通人，我依旧对他纯良的样子深感怀疑。在我的映像中，我幻想过自己以后的男朋友、顾安以后的男朋友，我想过很多种情况，但我没想到顾安最后会喜欢陆城这样的，毕竟我一直觉得没几个人能抵上顾安的姿色。

    正是夏季的下午，公交车一摇一晃地挪动着，在我已经不耐烦地看到无数自行车从窗前飞奔而过之后，突然一阵刹车，江岸的学校到了。

    就在刚刚，在我还在喝着奶茶同顾安纠结工作的问题的时候，江岸来短信说，学校今天正式放假，让我过去帮他拿点儿东西。

    走下车台的时候，我看见江岸站在他们学校西侧门外的那排树荫下等我，夏季午后的阳光正明艳，透过树枝落在他身上有通透的光影。

    他看见我来了，向我招手。我无奈地一路小跑过去。

    我就一直觉得奇怪，别人放假，都是让父母来接应，一家人提着东西回家也和美，再不然父母不能来的，就叫几个兄弟什么的，力气大也好拿东西。像江岸这种谁也不叫偏偏叫我，且还是这么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女生的奇葩，我还真就见过他这么一个。

    大抵是沈家父母又因为生意的事情，又远在外地来不了；而我这个免费自由劳动力又摆在他眼前，不要白不要的便是这个道理吧。

    “叫我来干什么？”我说。

    “不是说了搬东西吗。”他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顺便带你参观一下，毕竟还有一年你就要高考了，带你实地考察一下这里的样子。”

    走在c大的路上，我忘了下四周。

    不得不说，这里是全省最好的大学，211的重点工程项目，老实说，以我的成绩，这种地方是我想都不要想的。

    “怎么？有想好考哪里吗？”

    我摇摇头。

    是啊，没想这么快就要高三了，对于以后去哪里，我是真的没有打算。顾安一直想着参加播音的考试，毕竟她人好看且声音真得好听；陆城不用说了，他是非重点传媒大学不去的人；而同桌蒋涵是一个已经过重本线的学霸，却励志要去新东方学厨师。唯独我，什么都没想过。

    我真得觉得，我没有什么要求，有地方要我就好了。

    “你也真是不挑食，”刚听到这句话，脑袋就被江岸狠狠地揉了揉：“这么容易，要是有一天被拐走了怎么办”

    我飞身想去踹他一脚，却被他侧身躲开：“我要是挑食的话也不至于天天赖在你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