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五十三个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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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今天封东岳还是穿得中规中矩, 看起来十分低调,腕表倒是很别致,黑色表盘上三排金色数字, 分别表示秒分时, 镂空花纹当中恰到好处地点缀几颗碎钻,闷骚得很。
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允梦泽想起昨晚的对话, 便以病友交流病情的语气说:“我看你头脑清醒, 处理事情井井有条,不像是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封东岳放下手里的文件看向他:“你以为我来这里,是想让那些庸医治病的吗?”
允庸医:“难道不是吗?”
当然也有一些人为了赶时髦来“度假山庄”休养几天,可能是戒毒,可能是躲什么人或事, 也可能就是得了富贵病一个传染俩。
封东岳拿起一张塔罗牌, 意兴阑珊地说:“你信星座吗?”
允梦泽模棱两可地说:“现代心理占星学是建立在荣格心理分析学派基础上的, 倒是还有几分道理。”
封东岳:“我外甥女特别相信星座那一套, 每次跟我吵架, 都说我的星座跟她的是天敌, 我们俩生来就不合。天敌这种东西,往往是唯一的吧?”
允梦泽认真听着, 点了点头。
封东岳:“可她只有一个星座, 如何跟十二个星座都是天敌呢?”
允梦泽:“但一个人, 也不可能同时有十二个星座吧?”
封东岳讳莫如深地说:“一个人当然不行。”
允梦泽在他之前的几份病例中, 看到有几位医生都提到了疑似【分离性身份障碍】的问题,也就是俗称的人格分裂、多重人格,还有十分严重的妄想。
妄想症因人而异,具体情节可以是千奇百怪的,正常人会感到仿佛天方夜谭,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非得是十二星座,而不是十二门徒,万神殿十二主神,十二圆桌骑士,十二指肠。
允梦泽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中年女性:“那位大姐刚来疗养院的时候,经常说有人想要抢夺她的身体,后来经过诊断,她是一名多重人格患者。你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比如突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做平时不会做的事,但为什么去那里、又是怎么去的,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封东岳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入戏太深了。”
允梦泽好笑道:“我入什么戏了?你怎么好像对我很了解是的。”
封东岳淡淡地说:“了解谈不上,我只是知道你是谁,问题在于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允梦泽:“那你说说,我是谁。”
封东岳:“你是那个什么综艺节目里,扮演变态医生的演员。”
允梦泽:“……”所以在封东岳眼里,他是一个演戏演得走火入魔,被送进疗养院还坚持扮演医生的精神病?
“我外甥女很喜欢那个节目,可惜……”封东岳再一次很体贴地没有继续说下去,免得刺激到病友,“我要回病房了,失陪。”
他彬彬有礼地起身告辞,等他走后,允梦泽不经意间看到高适安站在活动室的窗口那里看着他,表情十分复杂。
散会后,高适安哼着“好运来”溜达着去活动区观察他的病人,心情正如今天的阳光一样明媚。他看到自己的病人竟然要在斗地主中输给另一位医生的病人,准备偷张大王塞给那人,这时看到宋落瑛被护工抬往a区。
他心里嘀咕,人这么快就找到了?算他允梦泽走狗屎运。
不过另一名病人可就没这么容易搞定了。高适安知道封东岳是星都首屈一指的大佬,脾气古怪得很,虽然是主动寻求治疗,但态度很不配合。迄今为止,他的病情连个定论都没有,其中有两名咨询师只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被他辞退了,根本没有进一步了解的机会。
就算允梦泽很有一套,如果对方连话都不愿多说,想必他也没辙。
正得意之际,他意外发现允梦泽坐在庭院的石桌旁,而对面就是传说级的病人。两人之间不仅没有隔阂,似乎还聊得很和谐,与他之前接触封东岳那次的情况截然不同。
高适安的五官渐渐皱成一团,允梦泽走过来跟他打招呼:“高医生,听说你在周会上极力举荐我接手新病人,还说了不少夸我的话,原来高医生喜欢在背后夸人啊。”
高适安抿了抿唇:“我没有我不是。”
“想不到你这么欣赏我,这真是我的荣幸。”允梦泽冲他微笑,“我刚跟那名病人聊了聊,他还挺配合的,我对他的情况已经有了初步判断,稍后制定治疗方案的时候,如果有需要还请高医生提些建议。”
高适安:“呵呵。”
允梦泽笑着走开,高适安正要捶墙,他媳妇儿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搞到一张允梦泽的签名照。
高适安的媳妇儿是允梦泽的脑残粉,惦记这事已经很久了。高适安一拖再拖,导致她很不满,明明是近水楼台,却好像猴子捞月一样难。她说要来疗养院一趟,自己跟允梦泽要签名,顺便看看老公的工作环境。
高适安急忙阻止,说这里都是精神病,没什么好看的。允梦泽最近出差去参加一个精神医学界的探讨会,签名的事等他回来再说。
他在家里吹嘘自己不仅是疗养院治疗成功率第一的医生,还是八卦中心(护士站)评选出的人气最高的男人。实际上他两样都不是。如果媳妇儿真的来了,那他就露馅儿了。
挂了电话后,高适安痛不欲生:“这是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既生安何生泽啊!”
“有人输在起跑线上,高医生你可能是输在发际线上吧。”白医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听到他自言自语,笑嘻嘻地开他玩笑。
被补刀三连的高适安狂躁了:“你懂个屁!我这是天庭饱满!!!”
允梦泽回到办公室重新安排日程,又仔细看了一遍封东岳的病例记录和诊断报告,还从a区护士那里了解到,封东岳是个极其自律的人,即便是在疗养院,作息、运动和饮食也十分规律,一切按时间表进行,爱好是工作和折纸,娱乐是工作和折纸,打发时间还是工作和折纸。
到了两人第一次正式进行谈话的这一天,允梦泽推开咨询室的门,看到封东岳微微皱眉的表情,并不感到意外。
咨询室可以通过环境模拟装置模拟让病人感到轻松舒适的场景,封东岳选择的是办公室。他坐在老板椅上,看着允梦泽说:“这不是一对一谈话吗?”
“没错。”允梦泽在他对面坐下说,“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允梦泽。”
封东岳陷入沉默。
允梦泽没有解释,他从来没有谎称自己是病人,一切都是封东岳的脑补。
“你看过《爱丽丝梦游仙境》吗?”封东岳提了个奇怪的问题。
允梦泽点点头:“看过。”
封东岳引用了一段柴郡猫和爱丽丝的对话,柴郡猫说“这里,我们大家都疯了,我疯了,你也疯了”。爱丽丝问“你怎么知道我疯了呢”,那猫回答“你一定是疯了,否则你就不会到这里来”。
大佬不愧是大佬,永远不会犯错。即使他真的错了,也能用如此文艺又有深度的方式挽回面子。
允梦泽跳过这个话题,在初步谈话中,先彼此了解一下。然而封东岳却不愿再开口,大冰山似的坐在那里,一手撑着额角,看起来好像头疼是的有点焦躁。
经历了那么多次失败的治疗,病人通常会产生回避反应和抵触情绪,允梦泽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把他们接下来的安排说了说,让封东岳有个大概的心理准备。
“今天先到这里吧,”允梦泽起身说,“如果治疗时间外你想跟我聊聊的话,我也随时欢迎。”
他走到门口刚把门打开,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将门又按了回去。
“封先生?”允梦泽诧异地转过身,发现面瘫脸竟然露出了笑容,眼神也不再冰冷,而是被强烈的侵略性和占有欲取代,霸道得十分直白,潜台词似乎是“男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封东岳保持这个门咚的姿势说:“你要去哪,我同意你离开了吗?”
在这一刻,允梦泽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确认攻略目标,请宿主努力刷好感值完成任务】。
允梦泽把守护石小心收好,起身对他说:“谢谢,让你破费了。”
“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只是一点心意,”封东岳淡淡地说,“感谢你对我的照顾。”
允梦泽觉得封东岳很有分寸,如果真是送他什么奢侈品,他肯定不会收,倒是这样精致的小东西他才会接受,而且也觉得挺有意思。
“你是我的病人,照顾你是应该的。”允梦泽笑了笑,“哦对了,沈贤哲的事不会给你惹来什么麻烦吧?”
封东岳:“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
允梦泽看看时间不早,告别封东岳回去继续工作。
封东岳给李余打电话,问起沈贤哲的事进展如何。李余就怕封东岳恢复正常之后会反悔,所以只放出少量证据并给媒体通风,沈贤哲目前虽然焦头烂额,但也不是绝对没有转圜余地。
听过李余的汇报后,封东岳淡淡地嗯了一声:“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出现在允医生或是我面前。”
李余:“明白。”
挂了电话,封东岳在长椅附近又站了一会儿,他抬起手出神地盯着拇指,那上面不知是奶油还是允梦泽皮肤的触感,似乎仍未消失。
过完了简单的生日,允梦泽回到工作状态。他又一次对着关瞳的病例出神,在过去的心理治疗中,关瞳一直很少谈及自己,病例当中的记录主要来自于他身边的人。
记录里虽然没有出现家庭暴力、校园暴力这些触目惊心的字眼,但从关瞳父亲和老师的谈话中不难看出,关瞳的童年和少年时期过得不怎么样。
关瞳的父亲习惯于用打骂的方式对待他,在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本就内向腼腆的孩子,更加孤僻不合群了。
初中老师和小学老师对他的评价差不多,都是上课注意力不集中,成绩很差,过于内向,不参与集体活动,独来独往没有朋友,别人跟他说话他就低着头不吭声。老师提到有时候同学会捉弄他,但大家认为那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
这种情况在他初三的时候发生了改变,虽然还是很胆小,但稍微能够跟同学接触了。等到了高一,他更加开朗起来,成绩虽然一般但很努力认真,愿意参与到集体活动中,身边还有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
这一阶段的关瞳看上去有所好转,可到了高二情况却急转直下。他先是翘课逃学,跟同学发生争执,顶撞老师,随后竟公然穿着女装去上学,丝毫不在意同学的指指点点和老师的警告,甚至数次与同学大打出手,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允梦泽在病例中找到了前一位医生的诊断依据:关瞳在童年时期就喜欢穿着女装使用女性用品,只不过那时候他都是在没人的时候才偷偷这么做。关瞳亲口承认他知道自己的性别是男性,但只有在穿着女装的时候感到强烈的兴奋感。之所以后期行为如此张扬扭曲,是青春期叛逆心理所致,目的是吸引注意力。
所以现在的关瞳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恋物性异装症患者。这种精神疾病无法通过药物或任何方法治愈,通常医生会采取认知疗法和行为疗法帮助患者控制自己的行为。
关瞳在此前已经接受过交互抑制法和厌恶疗法,橡皮筋、电击、催吐……然而对他并没有任何作用。
病例中没有提到他曾有过自杀行为,但他手腕上可怕的疤痕却让人无法忽视。这或许与他的性情突然转变有关。
上次的剧情结束后,白墨很疑惑地表示,从关瞳在剧中的表现来看,他似乎没有经历过校园暴力,面对这种状况不仅没有反应,还演得很开心。
但允梦泽却认为他一定亲身经历过。只不过他无论在戏里还是戏外,都给自己套了个保护壳,别人所看到的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他故意表现出来的。
白墨建议在接下来的心理剧中换个模式。允梦泽倾向于从患者本身出发,模拟他日常生活的环境来唤起他的真实反应,而白墨更习惯用故事原型作为剧本,从荣格的集体无意识角度去分析解读患者的行为。
允梦泽觉得换个形式也好,脱离关瞳熟悉的环境,或许更能让他放松戒备。
虽然这一周很忙,但他还是抽空去了一趟关瞳的学校了解情况。老师同学还算配合,但关瞳的人际关系很薄弱,校园暴力这样的话题又太敏感,他没能得到太多有效信息。
回到疗养院后,他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些事,不经意间看到封东岳和李余。可能是阳光有些刺眼,封东岳戴着一副墨镜,见他看过来,举起手冲他打招呼。
这几天大佬状况稳定,没有给他添乱,这比什么都让他安心。允梦泽礼貌性地冲他点头微笑,然后回去办公室了。
封东岳目送他离开,捏起落在长椅上的一片叶子。落叶吸收了秋日的阳光,在颜色最为鲜艳饱满的一刻从相伴相生的树枝上脱落,一如炽烈的爱情般灿烂悲壮。
李余来到疗养院向封东岳汇报沈贤哲那件事的进展和公司的情况,顺便让他在一些文件上签字。他站在草坪上叨叨了十几分钟,忽然意识到他们家老板正在走神。
封东岳手里捏着金红色的叶子,看得很专注。李余不知道叶子有什么好看,清了清嗓子说:“封先生,东城那块地的价格虽然高出我们的预估,但董事会很看好它的开发前景,您看……”
“哦,那就拍吧,”封东岳心不在焉地说,“你看着办。”
李余:“……”这是收块地不是收快递,谁看着办啊?!
刚刚允梦泽对封东岳笑了一下,那一瞬间,去他的地皮资金董事会。他在一秒钟之内已经想好了以后他们要住在哪里,客厅和卧室如何布置,家里养几只猫几只狗,分别是什么品种,其中一个要叫梦梦。
情侣款的毛巾睡衣拖鞋,浴室里摆放着成对的牙具和剃须刀,想想就让人心口发软。
封东岳滚烫的指尖从叶片表面轻轻划过,似乎在描绘它的脉络:“李助理,你有交往的对象吗?”
李余跟了封东岳这么多年,第一次被问及私人话题,他谨慎地回答:“有过三任女友,目前空窗期半年。”三个前任都是受不了他张口工作闭口老板所以提出分手,说起来真是心酸。
封东岳若有所思地说:“你向女友表白的时候,送了她们什么礼物?”
李余回忆了一下:“送过花和手链、项链之类。平时生日纪念日,也是送的首饰、香水、口红套装……”
“太普通太随便了。”封东岳摇摇头,“礼物的价格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让对方感受到细心和诚意。”
李余:“是。”他的细心和诚意都用在了工作上,哪有时间和心思琢磨这些事。
封东岳沉吟片刻,说:“你觉得,买个小岛作为礼物怎么样?”
李余:“……”价格果然是次要的。
封东岳沉浸在幻想里:“最好是两座岛相连的那种,与世隔绝,彼此相依。”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茫茫大海中央,两座小岛难舍难分地连在一起,成为天地间彼此唯一的依靠,一座岛可以命名为岳,另一座……
想到这里,封东岳情不自禁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柔情。他要在岛上建一个游乐园,带着心爱的人坐在摩天轮上看海,还要攀上山顶看日出,徜徉在春日翠染秋日叠金的林间小道,在爱人耳畔诉说如潺潺溪水般的爱意。
通过这个笑容,李余确认老板又双叒叕犯病了。为了替老板守住金库,他说:“我认为表白这种事不能太夸张,否则可能会吓到对方。还是一些暖心的、压力比较小的礼物更合适。”
封东岳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把人吓跑就不好了。那你觉得送什么比较好?”
看来老板脑子里的想法虽然不切实际,但还挺好说话。李余说:“鲜花、巧克力、红酒都是不错的选择。”
封东岳犹豫许久,忽然想起什么来:“是不是亲手做的、有彼此回忆的东西更有心意?”
李余迟疑地点点头:“是……吧。”
封东岳自忖不是善于将感情诉诸言语的人,过去那段时间,他始终没有对心爱的人表达过心意,为此抱憾终生。他记得爱人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喜好,记得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如果说有什么最能表明心意,肯定是只属于他们之间回忆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