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四十二个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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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赶来之后, 在现场给允梦泽和封东岳还有剧组的人做了笔录。众人十分亢奋, 纷纷说个不停,明明平时都没有注意到过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现在又好像名侦探一般早已察觉到他十分可疑。

    允梦泽的确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他们从来都不存在医患关系。通过这个男人的行为和在现场向警方交代的寥寥数语,允梦泽可以断定他有重度妄想症,确切来说,是钟情妄想。

    在看过《星推理》后,这个男人对允梦泽产生了迷恋式妄想,认为自己是他曾经的病人,而且他们之间发生了违背精神科医生职业伦理的感情, 总之在他脑子里那叫一个虐恋情深。

    他尾随了允梦泽三个月后,幻想自己按照他们的约定已经等了三年,现在他们可以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但他发现允梦泽对自己没有任何印象, 于是受了刺激。

    警方从他身上的确搜出了一把小刀,但他显然是想先拿出照片让允梦泽“记起”自己。如果封东岳没有及时赶来, 那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很说了。

    允梦泽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直到男人被押上警车带走, 依然看着警车离去的方向出神。

    钟眠见事情已经暂时得到解决,走过去对封东岳说:“封先生,我送你回去吧。”

    不等封东岳开口,允梦泽说:“我送他吧。”

    发生了这种事, 主治医生的确应该了解一下患者的情绪。钟眠点点头, 回去办公楼了。

    封东岳对于允梦泽这么主动感到很开心, 牵起他的手说:“走吧,我们回去。”

    允梦泽看看他的手:“这里这么多人,不怕被看到了?”

    “随他们怎么说,就算没人拍到,我也准备主动公开我们的关系。”封东岳顿了顿,补充说,“前提是你同意我这样做。”

    允梦泽没说什么,任由封东岳牵着他的手回到病房。他跟护士要来消毒水和创口贴,帮封东岳处理手掌上的伤口。

    封东岳又开始了:“这都是因为你太不警惕,被人跟踪都不知道。现在我这么完美的手被划伤了,如果留下伤疤怎么办?嘶——轻点!左边没有涂到药水,你……”

    “闭嘴。”允梦泽在他伤口附近捏了一下,不许他再废话。

    封东岳闭嘴之后拿起手机看新闻,疗养院的事果然已经出现在微博里。他不无得意地说:“看吧,我又上热搜了,过气只不过是暂时的,很快我又要成为焦点了。”

    允梦泽做好消毒后,撕开创口贴帮他贴好:“今天的事,谢谢你。”

    “不需要谢我。”封东岳放下手机,检查了一下创口贴,对于允梦泽的细致感到很满意。他故作随意地说,“就算今天真的挨了一刀也没关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如果没有你,余生没意思,所以我保护你,都是为了我自己。”

    允梦泽看着他,神情淡淡的:“你就不能诚实一次吗?”

    “在你面前,我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的诚实。”封东岳收敛笑容,认真地说,“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占据我全部的99.9999……%,失去你,我也就不存在了。所以哪怕是给你当助理,为你整理衣服端茶倒水,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每天看着你,就已经很完美了。”

    允梦泽没有回应,只是静静注视他,封东岳大概是难得坦诚,不免有些尴尬。

    “其实我那么做,是怕伤你的自尊心。”允梦泽说。

    封东岳怔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非常要强,即使过气了也不会自降身价,更不允许别人看低自己。”允梦泽的眼神柔和下来,好像一直爱着老板的小助理,“如果我直接提出让你给我当助理,你肯定无法接受。所以我才会故意说那些话激怒你,这样你才会认清现实,留在我身边,等我给你发工资。”

    封东岳动容地说:“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允梦泽点点头。

    好像不敢相信一样,封东岳一时失神,怔怔地看着允梦泽。等他反应过来,立刻张开手臂把人拥入怀中。允梦泽还是那么体贴,一心为他着想。那些刺耳的话和让人不舒服的举动都是故意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他认清现实,重新振作起来。

    封东岳的心口满是热流,克制不住地揉乱允梦泽的头发:“演技不错,仅次于我。”

    允梦泽趴在他肩膀上忍不住笑了笑:“以后也请多多指教,影帝先生。”

    封东岳缓缓闭上眼睛,在允梦泽的气息中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从梦中醒来,又像是回到了最美的梦里。他紧紧拥抱允梦泽,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结束,怀里人不再离开。

    但按照允梦泽的脾气秉性,会给他的剧本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吗?

    “由于你的失职,本该按时完成的工作都顺延了,所以今天要做的很多。”封东岳推开允梦泽,转身走到床头柜前,刷地从抽屉里抽出一连套套,“我们抓紧时间吧!”

    允梦泽看着他手里垂下来的一连套套,沉默不语的样子让封东岳有点心慌。

    “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做,还害羞吗?”封东岳放下手问。

    允梦泽挑起嘴角,笑容淡淡的。他走上前接过封东岳手里的套套,撕下来一枚举在封东岳眼前:“如果我们真的做了,一觉醒来,你会不会以‘第一人格’的身份质问我,为什么要睡了你,还准备让我负责?”

    封东岳挑了挑眉,收起笑容从他手里接过那枚套套:“这话是什么意思,允医生?”

    “封先生还没演够吗?”虽然允梦泽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听到的系统与攻略者的对话是怎么回事,但他至少可以确定,封东岳一直在伪装,“其实我想问你,当你奋不顾身救我的时候,是因为你是回忆中的你,还是出于你本身的意愿。”

    套套不适合这个严肃的场合,封东岳淡定地收起那一沓作案工具,好像刚才臭不要脸甩出套套的不是他一样。他看着允梦泽说:“没有区别,回忆里的我,现在的我,对你的心意都是一样的。”

    允梦泽的表情没有变化,心里却很惊讶。封东岳说的心意是什么?难道他来这里不是要报复自己的吗?

    “你是不是,”封东岳带着一丝期待问道,“想起了有关我,有关我们过去的事?”

    允梦泽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蜷缩起来:“没有。”

    起初的确没有。可是随着一个又一个穿到封东岳身上的“攻略者”出现又离开,允梦泽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开始复苏,那种感觉令他害怕,他不能承认。

    只要他不承认,就可以催眠自己对任何感觉都无动于衷。

    “那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温柔?”封东岳并没有放弃希望,“你猜到了我的身份、我来这里的目的,所以对我改变了态度?”

    允梦泽:“大概吧。”

    封东岳破天荒地挑了挑嘴角,只不过笑得不那么明显:“说说你的大概。”

    “你曾经是我的病人。”允梦泽说。

    三年前,他在宋落葵的特殊治疗中心任职治疗师,曾对一位患有罕见精神疾病的客户进行治疗。

    该患者所患的疾病名为十二星座人格紊乱综合征,即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了一系列症候群,每一种症状都是一种人格障碍,因为与十二星座人格共性的病态情况相吻合而得名。与人格分裂不同,患者对自己在异常状况下所经历的、所做的事存在正常感知和记忆,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为。

    这种罕见的疾病以普通方法基本上是无法治愈的,宋落葵的治疗中心采用了一种鲜为人知的特殊技术,把患者的十二种异常状态分裂成十二个人,再由治疗师通过精神链接的方式分别进行治疗。

    但在治疗期间,发生了一些对客户不好的事,于是允梦泽引咎辞职。由于治疗双方都签订了严格的保密合同,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你的记忆显然没有正常融合,而且你也没有要求继续治疗完成最后阶段,可见不进行记忆融合消除是你自己的决定。”允梦泽缓缓分析道,“你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我的身份——这里面多半有宋落葵的功劳,然后接近我、在我面前演戏,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目的。”

    在允梦泽说话的时候,封东岳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折了起来。他一副似听非听的样子,全程不置一词。

    他来疗养院的目的,就是收债。目标当然不是宋落瑛,这里有个人欠他的不是钱,而是情债。

    允梦泽说的没错,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是允梦泽的病人了。所谓在治疗中发生的对病人不好的事,其实是他爱上了允梦泽,而且他能感觉到允梦泽对他也产生了感情。

    这对允梦泽来说,不仅是违背了职业道德,还有另一层更深的原因,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现在封东岳的债务人就坐在他对面,可对面的男人不认识他,不记得他,把与他有关的一切回忆都切断了。但是没关系,他相信他会让允梦泽想起来。

    “没错,我就是那个被你当成医疗事故遗忘的人,”封东岳坦然地承认了,“虽然你清除了整个治疗过程中的记忆,但那些记忆还保存在我的脑袋里,打结的渔网一样梳理不开。”

    允梦泽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接受最后治疗阶段的话,这一切都不成问题。”

    “允医生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呢,”虽然不是责问的语气,但封东岳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泄露了一丝失望的情绪,“我是你的病人,治疗还没有彻底结束,你就把我丢下自己一个人跑了。作为一名心理医生,这是很不符合职业操守的行为吧?”

    允梦泽用抱歉的语气说:“在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抛弃任何一名病人的,但当时……”

    “当时如何?”封东岳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允梦泽解释说:“每一次治疗结束后,结果都显示你的移情指数超过了平均值,再继续下去的话,对你的情况有害无利。为了你在治疗之后能够尽快恢复正常的生活,我只能把你交给其他人。”

    “就像现在一样吗?”封东岳可是清楚记得今天上午从护士那里听说,允梦泽已经向院长提出了申请,他又要把他推开了。

    允梦泽平静地说:“我认为我在你身边,对你的情况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加重记忆混乱。建议你出院去找宋落葵,接受记忆融合消除,把过去彻底忘掉。”

    封东岳眯起眼睛,起身走到他面前,把处女座折纸交给他:“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也不会选择遗忘过去。哪怕是多么不堪、多么痛苦的回忆,都是属于我自己的经历,我不会逃避。”

    他没有接受记忆融合消除,就是不想忘记允梦泽。虽然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可是当允梦泽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这些交缠在一起的记忆开始逐渐明晰,他们所经历的每一段感情都历历在目。

    允梦泽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知该如何拒绝封东岳。这个职业是他的理想,每治愈一个患者对他来说都有着莫大的满足感。封东岳是允梦泽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彻底完成全部疗程就放弃的病人,虽然不记得曾经发生了什么,但允梦泽内心深处不可能没有一丝歉疚。

    现在,被他抛弃的病人站在他面前,好像在说“能救我的只有你”,他却爱莫能助。

    允梦泽一番思虑后,还是坚持早已下定的决心,说:“对不起,我……”

    “不必道歉,我要的不是这三个字。”封东岳打断他的话,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第一次在他面前释放出真实的情绪。大概隐忍得太久太辛苦,他眼中复杂的爱意是那么汹涌,“其实你即使暂时无法恢复记忆,但仍然是有感觉吧?否则也不会一下就猜到我是谁,为什么而来。你只是在压抑,在克制。我想知道为什么。”

    允梦泽第一次看到封东岳丝毫不掩饰地表露内心真实的情绪,下意识被他的眼神逼退,但还是坚持说:“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对你感到很抱歉。你不要自以为是地评断……”

    “那好,你向我证明,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封东岳再次打断他的话。

    允梦泽皱了皱眉:“怎么证明?”

    “这样证明。”封东岳说着,快速摘下允梦泽的眼镜,将手覆盖在他的双眼上。

    允梦泽眼前突然一片黑暗,紧接着嘴唇上落下湿润柔软的触感。他浑身一震,一种令他恐慌的莫名感觉瞬间擒住他的心脏,他胸腔隆隆作响,耳中一阵蜂鸣。

    他想要躲开,可封东岳却无比强硬,手臂紧紧地搂着他,不许他拒绝反抗逃走。他被夺走了视觉、听觉和行动力,唯一能做的,就是感受封东岳的吻。

    允梦泽没有想到,封东岳看似冰冷禁欲的机器人,他的吻却滚烫如岩浆,炽热似烈火,凶狠的霸道中又能感到温柔的深情。

    一片黑暗之中,允梦泽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燃烧,正在融化。以往还可以欺骗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可是现在,他的感知里全都是封东岳的气息,强烈、温暖、令他安心又让他悸动,他在这样熟悉的感觉中失去了抵抗力,自暴自弃地放出了压抑在心底的感觉。

    允梦泽渐渐不再抗拒,让封东岳又是惊喜又是心疼。他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近,加深他们的吻。

    封小唯总是说,他舅舅的星座是最能忍、最能“装”的,把心事和情绪全都装在心里,表面越是沉默,内心戏就越多,反之亦然。

    封东岳对星座没什么兴趣,但这方面他外甥女说的没错。像允梦泽这样的测谎仪都没有识破他,可见他有多能忍。

    忍着不去多看自己爱的人一眼,忍着不去寻找他的身影,忍着不为他的笑容心跳加速,忍着不去抱他吻他,忍着无时无刻不为他躁动发狂的心情,忍着被这样痛苦的感觉凌迟心脏,还要装作波澜不惊,风平浪静。

    可是现在,他再也忍不了一分一毫,仿佛赌桌上快要输得一无所有的赌徒,义无反顾又如履薄冰地抓住最后一次机会,乞求命运的眷顾和垂帘。

    这令他思恋已久的吻,终于从梦境变为现实。所有的忍耐全都释放出来,龙卷风一般来势汹汹,摧毁了与爱无关的一切。

    他一刻都不想停止,只想这么继续下去,不管允梦泽有没有想起来,都要得到他、占有他,就像曾经每一次一样。

    他忘我地向允梦泽“求证”,突然感觉手心一片湿润。熊熊大火中仅存的一点理智让封东岳暂缓攻势,恋恋不舍地在允梦泽唇上浅浅纠缠一番,才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为什么哭了?”封东岳摸了摸允梦泽湿漉漉的脸颊,“发现你被自己骗了,所以被自己气哭了吗?”

    允梦泽气息不稳,用微微红肿的嘴唇低声说:“我被毫无关系的人强吻,当然是气哭了。”

    “我吻你的时候,可没发现你的嘴这么硬。”封东岳被他外强中干的话逗笑了,捏住他的脸说,“我跟你可不是毫无关系,这一点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

    允梦泽推开他的手,却是无话反驳。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只知道封东岳的吻令他感到很熟悉,熟悉到好像他们已经这样做了无数次,熟悉到即使清除了与封东岳有关的一切记忆,可一旦与他紧密相贴,心跳共鸣,自己还是会条件反射地接受他、对他的吻做出回应。

    现在可以确认,封东岳因为记忆混乱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他们过去所经历过的。从来都没有什么攻略者,这是他自己欠下的债。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唤起我的回忆。”允梦泽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黯淡地说,“我选择清除与你有关的记忆,当然是因为不想记得你,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封东岳吻去他的眼泪,将他紧抱在怀里,温柔又强势地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允梦泽怔了怔,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他夺回眼镜戴上,好像这样就穿上了坚硬的铠甲:“我们从来都没有开始过,何来重新一说?那些发生在治疗中的经历都是虚拟的,假的,编出来的剧本而已,我就是怕你一直活在幻想中,才会及时结束对你的治疗。”

    “剧本是虚的,但感情是真的。”封东岳坚定不移,无论允梦泽怎么说,他都不会后退一步,“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允梦泽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害怕?”

    “如果你只是担心我这个患者会陷在移情的幻觉里无法自拔,那只要结束治疗就可以了。”封东岳不想逼他,可是不这么做,他永远都不会清醒,“但你为什么,要清除自己的记忆呢?”

    允梦泽眼中一片茫然,胸口好像被敲进了一枚长钉,将他钉死在墙上。他无法动弹,无法思考,自然也无法回答封东岳一针见血的问题。

    两人对峙一般沉默许久,封东岳还是心软了。他拉着允梦泽在沙发上坐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他还是有点烧。

    但是想起之前允梦泽的落荒而逃,封东岳没提这件事,任由他在自己身边发呆。

    允梦泽似乎被抽空了力气,这些天一直用意志力扛着生病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地罢工了。他突然感觉十分疲倦,脑袋昏昏沉沉,视线中的一切都在倾斜。

    他想让倾斜的世界恢复平衡,却无能为力,只能合上沉重的眼皮,任由意识抽离。

    虽然他以这样的方式逃避问题,但封东岳却不想逼他太紧。他看起来很累,很安静,很无助,没有平时的防备和伪装,柔软得令人心口发痛。

    封东岳向来是沉稳镇定的人,虽然经常逼疯别人,但绝对不想逼疯允梦泽。他只是突然给情绪开了闸,一时心急了,在触手就能碰到的爱人面前,失去了冷静。

    摸了摸允梦泽冰凉的脸颊,帮他整理好凌乱的额发,在他微微发热的额上轻吻。这些事,封东岳不是第一次做,可是在允梦泽看来,或许都是虚拟的治疗中虚拟的举动。

    封东岳看着睡梦中的允梦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如果自己是个懂得什么时候该放弃的人,可能就不会得那种怪病了。

    可若是没有那段经历,他又如何与允梦泽相识呢。

    所以即使他可能一辈子无法从允梦泽口中得到答案,可能一辈子无法让允梦泽接受自己。

    但他还是不会放弃。

    允梦泽以为自己会做个噩梦,但一夜沉眠,什么都没有。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封东岳的床上,阳光从白色的窗帘透进来,柔和地照在他身上。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的觉,有点不敢相信。

    微信有两条信息,一条是昨晚九点多高适安发的:

    【允医生~终于肯放弃了吗。早点承认自己撑不住不就得了,何必弄得自己那么辛苦,还耽误病人的治疗。封先生的病例我已经看过了,我相信我完全可以胜任他的主治医生。交接之后我们肯定还需要交流他的情况,到时候,你可要配合我啊,呵呵~~对了,希望你没有被跟踪狂吓到,晚安!】

    另一条是封东岳半小时前发的:

    【如果你醒来的时候我不在,我一定是去买早餐了。想走的话,随时可以离开,但我不会。】

    允梦泽揉了揉额头,发觉自己似乎退烧了。他起床把被子整理好,发现对面床边放着一张沙发椅。

    封东岳似乎在那上面坐了一夜,守着他,看着他。

    允梦泽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去客厅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白大褂穿上,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封东岳回来了,左手提着餐盒,右手端着咖啡。

    “早上好,允医生,”封东岳把早餐放在桌上,看着允梦泽说,“可以邀你共进早餐么?”

    允梦泽淡淡地说:“不了,我正要离开。”

    封东岳在推门进来看到允梦泽那一刻,心脏漏跳半拍。微信留言虽然潇洒,但他怎么可能不盼着允梦泽会留下来等自己。

    可现在看来,允梦泽只是刚刚起来,没来得及赶在自己回来之前离开而已。

    封东岳掩去眼中的阴霾,拿了一杯咖啡和一份早餐递给允梦泽:“别浪费,你可以在办公室吃。”

    “我没什么胃口。”允梦泽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封东岳凝视着允梦泽,心中有些艰涩。看来昨晚的事对允梦泽没有任何触动,一夜过去,他又退回了他的盔甲里,摆出坚不可摧的姿态,不动声色地与自己拉开距离。

    这时敲门声响起,高适安和护士进来查房了。他看到允梦泽在这里,很意外地说:“允医生早啊,你在我的病人房间里做什么,告别吗?”

    允梦泽失笑道:“高医生,封先生应该是我的病人吧?你怎么了,哪里错乱了吗,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检查一下。

    “你不是提出要把封先生的治疗工作交给别人吗?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已经申请接手了吗!”高适安发出得意的笑声,“昨晚的微信你该不会是没看吧?还是看了之后不想回复,觉得没面子?”

    “什么微信,我没收到啊。”允梦泽一脸无辜,“高医生为什么要给我发微信呢,有事需要我帮忙?”

    高适安乐呵呵地说:“说反了吧,如果不是我主动接手封先生,你恐怕还得继续负责他的治疗。我找你就是想跟你确认一下,什么时候我们交流一下你之前的治疗方案,我也好规避一下错误示范。”

    “高医生还没听说吗?”允梦泽做出惊讶状,“我跟封先生商量过了,目前他的情况趋于稳定,如果这时候更换主治医生反而不好。刚刚我已经跟主任和院长撤回了转交申请,可能他们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吧。”

    高适安:“……那你之前为什么提出要换人?!”你这不是玩我吗!

    允梦泽浅笑说:“因为之前发生了太多事,封先生又太受关注,我担心治疗中发生的情况会被人曲解,所以才会提出来的。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封先生把一切都解决得很妥当,我也可以继续负责他的治疗了。”

    高适安的脸涨得通红:“……………………哼!”

    允魔鬼:“高医生,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大,但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控制自己的情绪是基本原则和能力,你不会连这个都做不到吧?”

    高适安用手指虚戳了他几下,气急败坏,摔门而去,临走前又留下一个气愤的“哼”。

    允梦泽脸上是一贯和气的笑容,待病房门关上之后,他想解释一下。刚一转身,就撞在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封东岳身上。

    “别站得这么近好吗,吓我一跳。”允梦泽皱了皱眉。

    封东岳难得真正地笑了一次,虽然笑容不是很明显,但眼角眉梢都亮了起来:“允医生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过去发生的事,是我的失职,”允梦泽扶了下眼镜,给出了合理的理由,“所以对于你现在的情况,我会负责的。”

    允梦泽前面说了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封东岳只听到了“我会负责的”这几个字。心爱的男人说要对自己负责,他怎么会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