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君盯着那个幽灵看了半天, 在精神网络里低声喃喃：“怎么会是他......”

    ak小声提醒：“这些不用眼镜也能看到的幽灵，身上‘人类’的气息要更强一些。”

    “但不可能啊, 林海兴磁粒体有大问题不说，估计现在还在第七星域的疗养机构里, 怎么可能跨星域连网？”宥君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啊，你是说——”

    “嘘——”

    就在这个时候，五号玩家终于登上了宝箱平台。

    两人闭气凝神，努力装成了一只没有神识的幽灵，冷眼看着五号玩家越走越近。他先从三号玩家身上搜刮走特殊道具, 确定了自己附近没有人之后, 绕着平台又走了一圈。

    五号没有急着去开宝箱, 显然, 他也被这里的白色幽灵给吸引了。

    “还好他没仔细看地图。”ak在脑子里轻轻地和宥君说道, “在场三个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七号五号和十号。我们处于特殊状态，不显示，所以地图应该只显示了两个人。要我是他，肯定会警觉，这第三个人在哪里。”

    宥君轻蔑地“切”了一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 老阴比。”

    ak：“......”

    突然觉得这局游戏结束以后不打一架, 有点说不过去。

    而这个时候, 五号在一个幽灵面前停了下来。他盯着幽灵看了很久, 还傻傻地抬起手在那它面前挥了挥，仿佛在打招呼一般。

    而幽灵对他毫无反应。

    宥君眉头一皱：“你说，五号是不是也认识他？”

    宥君不认得五号打招呼的幽灵，但他之前认出了林海兴。

    “上次开会，大家说第一阶段任务都是捣毁了一些非法磁粒体实验室。你说，这个幽灵会不会也是他在第一阶段里遇到过的人？”

    ak点了点头：“有可能。但我更关心的是，这些幽灵到底是全息形象，还是些......别的东西。那股活人的味道，让我很不舒服。”

    “虽然我闻不到你说的‘活人味’，”宥君小声，“但是，这会不会是......林海兴磁粒体失灵的真正原因？”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大概就是，将自己精神域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全息世界里，所以导致了现实生活中的磁粒体失灵？”

    显然，玩家五号也没想明白这些幽灵都是些什么东西，但他决定先不想了，开宝箱要紧。可就当他转过身，刚要摸上箱子的时候，ak解除了【伪装】模式。

    ak沉迷借刀杀人，不喜欢主动搞事，但其实他枪法很准。五号都没来得及反击就直接出局。

    系统：【玩家七号】击杀【玩家五号】，【玩家五号】淘汰出局！

    宥君在心底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只要十号玩家别突然空降，那他们和宝箱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拦了。

    玩家七号走进宝箱四周金色的圈，触发了最终剧情。marokintana老爷爷的全息影像在他们眼前浮现。他双手于身前摊开，每个掌心上都旋转着的一颗闪闪发光的菱形宝石。

    一颗绿色，一颗蓝色。

    老爷爷花白的胡子颤了颤，笑容慈祥：“恭喜你抵达了迷宫终点。选择绿色宝石，你将会获得我身后宝箱的钥匙，打开宝箱，游戏结束。选择蓝色宝石，你将会收获一个关于这些幽灵的秘密，聆听迷路人的请求。但是，作为代价，你会被传送回迷宫起点，游戏继续。请选择。”

    宥君：“......”

    ak：“......”

    兄dei，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玩家七号可怜巴巴的：“就不能，让我们先拿了宝箱钥匙，再传送回原点吗？”

    老爷爷笑眯眯的：“只能选一个哦。”

    玩家七号直接对marokintana比了一个中指：“......老头，你tm也太狠了吧。”

    话音未落，系统刷过一条公告：【玩家七号】因侮辱平台创始人，获得警告debuff【marokintana的凝视】。该debuff叠加三层，则做淘汰处理。

    ak：“......”

    宥君：“......”

    ak脑内小声：“你就不能，对人类虚拟现实之父，稍微尊重一点？”

    宥君脑内小声：“操了他把老子分成那么多块，还拿来玩星际悬赏游戏，你叫我怎么尊重他？啊？！”

    ak：“......”

    “怎么办？”宥君看向老人手里的绿色宝石，觉得自己可能要自闭了，“什么叫聆听迷路人的请求？这些幽灵还真是活人啊？！”

    ak犹豫了：“刚才那个幽灵守门人也说他迷路了。”

    宥君打开【活点地图】：“那先让我看看十号这个小碧池在哪里，我们可以炸几个桥让他也回原点，然后就当重新——”

    他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因为【活点地图】上显示，竟然还有三个人正在游戏：玩家七号，十号，和六号。

    “卧槽？！六号不是早死了吗？”

    两人翻了翻系统公告记录，六号的确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淘汰了。淘汰原因是“精神网络不稳定掉线”。

    “我去，所以他重新连上了，还能继续玩？”宥君目瞪口呆，“系统你个贱人给老子出来，我一定不打死你！”

    玩家七号身上【marokintana的凝视】debuff突然变成了两层。

    ak长叹一口气：“求求你可闭嘴吧......”

    宥君：“......”

    六号玩家的特殊道具是【隐身披风】，他只是短暂地在地图上冒头，很快又失去了踪迹。从六号最后一次现身的地点来看，他离终点平台暂时还有一些距离。

    十号也暂时没有什么威胁，因为他陷入了小雪人身后那个困局，估计一时半会都走不出来。

    “反正我们捡了五号的装备，武器特效还能再搞两次事情。”宥君想了想，“要不，我们还是先蹲在这里，彻底解决掉其他威胁后再选蓝宝石回去？”

    marokintana的声音再次响起：“请尽快做出决定，30秒后，选择窗口自动关闭。你将永远失去选择权。”

    宥君又想骂人了。

    但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两层的debuff，使劲憋住。

    宥君在精神网络里抓狂：“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ak：“......比起我，这个奖励对你的意义更大。所以，你决定吧。”

    宥君又看了一眼那颗通往宝箱钥匙的绿色宝石：“其实，我的内心是拒绝的。”

    一想到要放弃几乎是触手可得的东西，宥君在心底默默刷文字泡骂人。但他想了想那个林海兴模样的幽灵，又想了想天上飘着的那么多白色身影，还是从老爷爷手中选择了蓝色宝石。

    他放不下。

    宥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marokintana老爷爷伸出大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而且那个感觉，竟然异样的熟悉。

    ak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上次问我你是怎么死的。”

    宥君：“嗯？”

    “就像现在这样。多管闲事死的。”

    宥君：“......”

    ak有些自嘲地在心底笑了笑——奇怪的是，这次我竟然还陪着你一起多管闲事了。

    他们身处的空间发生了变化，两人再次回到迷宫出生点。

    只是，出生点的模样有了一些改变——如今，那里飘着一个全息幽灵。ak完全确定，这个幽灵完全就是一个npc，而不是之前平台上那些尚有“人类气息”的幽灵了。

    幽灵npc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是kaleido程序员39267号。如果你收到这条消息，则代表我已经永远、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新星纪269年第三航行月二十五日，我在kaleido系统里发现了一个bug——一个名为【深渊】的虚拟空间。为了修复这个bug，我进入【深渊】，从此与我的身体失去联系。”

    “我走不出那个空间，但我的身体却已经‘下线’了。随着我在这个世界里流浪的时间越来越久，我的能量也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我会消失。所以，我编写了这一条求救代码，希望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所有前往【深渊】的玩家都迷路了。”

    “【深渊】里住着怪物。”

    “若想活下去，你只能变成怪物。”

    全息幽灵身前出现了一段全息影像。

    影响里有无数小白人飞来飞去，但有的小白人融合在了一起——两个、三个......很多个。融合在一起的小白人渐渐失去了自己的形态，而是变成了奇形怪状的白团。

    与此同时——

    迷宫的最终平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玩家六号解除了自己的“隐身伪装”，乐颠颠地跑向了宝箱。

    或者说——这位是“重新上线”后的“玩家六号”。他和其他默认匿名形象的参赛玩家不一样，金发蓝眼，一身黑色夜行衣，脸上还纹着一颗小星星。

    小星星同学一边念叨着marokintana的防火墙也不过如此，一边走进了最终剧情触发圈。老爷爷的全息形象飘了出来，问了一个与之前完全相同的问题。小星星想都没想，就选择了绿宝石。

    一把金灿灿的钥匙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小星星打开宝箱，喜滋滋地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小纸条——但是，纸条上只有一行简单小字：“恭喜你抵达终点，比赛结束。”

    小星星同学把纸条翻过来看了看，一脸懵逼：“这就没了？”

    他往宝箱里又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小星星把小纸条摔在了地上，破口大骂：“我去，我这么辛辛苦苦一路黑进系统苟到现在我容易吗？！难道就为了这么一张破纸条？玩我呢？！老头子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然后结束游戏的六号玩家，被系统请出了虚拟空间，同时身上出现了一个名为【bug】的debuff。debuff期间不允许参加任何kaleido的活动。

    而在出生点，幽灵npc消失之后，marokintana老爷爷再次出现，他微笑着给玩家七号递过一张小纸条：“恭喜你获得奖励。”

    纸条上是一个星球的名字，一个具体坐标，以及一个emc开头的磁粒体储存器编号。

    “世界上总是有正确的选择，以及一个‘更容易’的选择[1]。当你拥有力量的时候，你不能只做别人手里的一把刀。”说完，老爷爷对他们微微一欠身。

    眼看着marokintana就要消失，宥君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那个【深渊】在哪里？你知道对不对？你是系统——你知道林海兴，你知道非法磁粒体实验室，你知道那些磁粒体在哪里——你什么都知道！但你知道为什么——”

    老爷爷将食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它彻底消失了。

    宥君撇撇嘴：“靠，这什么意思嘛。”

    ak做了一下阅读理解：“嫌你烦吧。”

    宥君：“......”

    随后，系统宣布第二轮试炼第二阶段结束。两人也被传送了出去，回到现实世界。

    kaleido背包里赫然躺着那张全息小纸条。

    ......

    第六星域，某个废弃的军工实验室。宥君和ak根据小纸条的线索，找到了那管金色的磁粒体。

    磁粒体在通过表情包的检测之后，确定与宥君的磁粒体吻合。

    回到ak的母舰上，宥君再次躺进了医疗舱里。

    在透明的舱盖被关闭之前，宥君突然伸手拦了拦。他躺在里面，有点紧张：“你猜，打完这管磁粒体后，我能想起你吗？”

    ak却直接把医疗舱“嘭”的一下关上了，嘴角一勾：“我宁愿你想不起来。”

    宥君：“......”

    医疗舱“卡塔”一声上了锁，刺鼻的消毒喷雾过后，就是麻醉气体。宥君的意识缓缓模糊，冰凉又迟钝的触感宛如潮水，渐渐将他拥入怀中。

    宥君觉得自己终于放松了下来，在昏暗的虚空中，缓缓下沉......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鼻腔里依然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

    他一低头，却发现这不是陆大鸟的身体。

    但是他的意识好像只是附在这具身体上行动，并没有操控他的权力。当“他”路过一扇玻璃窗的时候，宥君通过玻璃的反光看清了自己，那是十六七岁的自己。

    或许是因为磁粒体移植的原因，他的意识出现在了一段对自己来说尚且“陌生”的记忆里。

    窗外，夜色正浓。

    这是一间奇怪的房间，有床，有书桌，还有很多冷冰冰的仪器，干净得令人窒息。而少年宥君正在房里焦虑地走来走去，频频看向全息电子时钟。

    哦，是了，宥君突然想起来，在自己从军校毕业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实验室里度过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里还有一个老妖婆女科学家，天天查房管着他。

    记忆里的时间突然被加快了，半个小时之后，窗户那边传来了“嘟嘟嘟”三声敲打玻璃的声音。宥君快步走了过去，一看，同样是小时候的ak，正拿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仪器，趴在窗前。

    ——原来他们那么早以前就认识了啊。

    宥君显然很不满，在房间里一跺脚：“你迟到了迟到了迟到了！害我以为你被抓回去了呢！”

    ak没说话，全是通过精神域对话的：“别哔哔。路上撞见巡逻的，苟了一会儿。”

    “快点快点。”宥君搓了搓手，“我在这里关得都要发霉了。”

    ak麻溜地把那个机器贴在了窗户的电子锁上，“滋”的一声，短路了。

    宥君眼睛一亮：“哇，牛逼！你知道吗，他们每三个航行月就给我换个电子锁......我日他们祖宗。”

    ak依然只在精神域里说话：“九榕做的。”

    宥君连忙爬了出去：“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然后，房间里出现了一个虚假的“宥君”全息投影，假装乖乖地写起了作业。而真正的宥君和ak一起，消失在了第一星域联邦军实验室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