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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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玉去过许多地方, 因为口罩帽子一戴基本没人认得她, 于是她经常报团,跟着熟人旅游团去感受当地文化。

    自那次话匣子打开后,她偶尔会跟他说说过去所去过的景点和当地人文,隗洵虽然对此没多大兴趣,但却很捧场。

    楼玉不得不想起郝医师的话,关于接受能力——他的确什么都能谈。

    “有一回吧。”

    楼玉的手指被他圈在手里玩弄着, 有点痒,想抽回来却被拒绝了。

    她无奈说:“我在温哥华游学,当时其实已经确诊是抑郁中度了,但我觉得还是可以的,因为我为那次游学做了两年准备,实在是不想放弃, 所以最后还是去了。我在那边保持每周做两次心理咨询,有时候会哭, 有时候不会, 我的房东是教徒,她们家是牧师家庭,虽然不会劝我入教, 但依然会频繁的请我去参加布道活动, 也会举办什么教徒家庭主题的party,叫我过去认识认识新朋友……”

    “那时候有吃药吗?”他的注意力仍在那肤如凝脂的手指上, 漫不经心般问。

    “当然吃啊, 副反应有点大, 影响工作了,所以干脆把工作都推了,正好那会儿刚结束巡演,不用跟组。”她继续说回往事:“那应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吧,至少刚出门那会儿是,我和房东去西雅图的黑五,那边有条公路是可以直接开车到西雅图的,然后我们顺便去拜访房东的朋友在她们家吃晚餐,当时她们正在家里举办一个派对,你知道外国友人就是闲的,每天都闲。”

    隗洵本来坐的好好的,听到这句吐槽就靠在她肩膀上闷笑,“然后呢?遇到什么了?”

    “我们吃完饭就准备回程,结果回到一半打台风了,是美国那边的台风,你猜怎么着?”楼玉面无表情的说:“把我们从美国西雅图沿着那条公路吹回加拿大了。”

    隗洵的肩膀忍不住剧烈的抖动,抱着她手臂发笑,笑了半天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厚道,渐渐停下来,干咳一声,“那时候没受伤吧?”

    楼玉继续面无表情。

    “你知道那个场景吗,就是车在路上开,风从后面吹,一路吹回温哥华。”

    “……嗯!”

    隗洵花了好大力气竭力忍住不去想那个画面。

    楼玉看他这反应,也开始笑,最后说:“虽然现在说来很好玩,也算是人生中一段神奇的经历了,但是当时给我带来的伤害有点儿大。”

    他微微坐正身体,把她搂在怀里。

    楼玉:“幸运的是我和房东只是有点擦伤,做完紧急处理后就回住处了。但是当晚发生了一个状况,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旅途精神病’,没怎么当回事,因为莫名其妙紧张,大祸临头,坐卧不安这种症状虽然抑郁的时候有,但是我过去从来没有长达一两小时行为接近原始本能反应的,也不会多语,也不会……性.兴奋……虽然可能有这方面的需求,但不会在没有诱因的情况下突然想要就对了。”

    隗洵本来态度十分严谨,但听到后半句时有点儿想入非非。

    他凑到她耳蜗,“可是我会啊。”

    他说的是大实话,他觉得自己和那些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没什么区别。倘若要真说有什么区别,那大概是别的男人是管不住要去偷吃,而他仅仅只是管不住下半身升旗。

    这种情况可以说是时常发生,也不完全可以甩锅给躁狂期,他这个年纪本就是血气方刚。

    楼玉伸手轻轻捂着他嘴巴,别开视线,努力回到原题。

    “后来事态变得严重,我出现了自杀倾向,非常强烈的,然后我用手铐把自己铐在床上了,这是我之前想的自杀干预,我开始拿手机打给我的咨询师,我跟他说我突发意外,我要见他,并语无伦次的告诉他先去找我房东……因为我把自己铐住了,手铐钥匙也已经扔到我怎么也拿不到的房间门口。”

    后来她在咨询师的帮助下住进了精神科医院,因为她自杀倾向非常重,就算咨询师在身边和她说话,她还是被这种倾向困扰了好几个小时,无时无刻想着去死好了。

    咨询师给她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楼玉很干脆就答应了。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全方面干预,而不是心理劝导。

    由于得到咨询师的帮助,手续办理的时间不长,签完各种告知书,授权书之后,她给房东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去她的公寓里收拾点衣物,牙膏牙刷和几本不是硬皮的书送过来。

    房东一向很热心,半小时后就到了。因为是非探视时间,房东把东西交给她后,为她祷告,然后离开了。

    咨询师与院方沟通过,她自杀倾向强烈,所以入住的是急诊单元的单人病房,入院等级是suicide observation 1:1。

    护士把她带进来的东西全部收走了,整整两天,护工无时无刻守在她身边,生怕她突然实行自杀,睡觉就坐在旁边看着,洗澡就在门外守着,就连吃饭都禁止使用餐具,直接用手。

    到了第三天,等级下降到so,护工终于不再24小时的看着她,而是改成每隔十五分钟进来检察一次,每回第一句话都是:“你觉得怎样?”

    如果回答的言简意赅,护士或护工就会再问:“你在想什么?”

    她在那里住了一周时间,后来自杀监控解除,转到其他单元——这正是她想要和隗洵分享的见闻的开始。

    当时她转到的单元,接诊的全是成年女性,都是刚从so转过来的,其中有一个女人是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的自杀率比抑郁症还要高,据说这个女人被自杀监控了八天。

    楼玉的性格是非常静的,她的大部分热情都献给了舞台。

    在精神病院住的这段时间,她没有想过要和任何病友交好,但没料到的是,这个女人主动来和她说话了,她注意到说话的那一刻,这个女人的眼神是非常明亮活跃的。

    “她说了什么?”隗洵问。

    他一直默默的听,这会儿忍不住开口。

    其实他觉得楼玉在女人堆里的行情应该比在男人堆里要好。他在人群中见到楼玉的时候,无数次见到有女人在偷窥她,视线往她的方向偷看,更甚的是明目张胆观察她,露出痴痴的视线。

    不止病人,家属,就连护士也会对她多出几分怜爱。

    楼玉身上的气质的确很绝,她的冷会让男人止步,却更吸引同性的眼球。

    这会儿一听女人主动和她搭话,他就反射条件的问出口了。

    果不其然,楼玉:“她说她喜欢我,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交朋友。”

    隗洵:“……那你怎么回答的?”

    楼玉笑了笑,“没来得及回答。”

    “嗯?”

    “她害羞跑了。”楼玉道:“我们不是一个小组的,平时不怎么经常碰到,后来见到她几次,她都在发病,说话是很语无伦次的那种,幻想自己是在保护地球,在某个星球有基地,脑子里有芯片什么的。”

    精神分裂症病人,隗洵在隔离区见多了,他住的地方是一个综合大区,也分一、二级病房,但是病患以精神分裂症居多,他在那边活动时最常见到的就是这种病人。

    所以后来才和梁绪申请到这边歇口气。

    精神分裂症病人的世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懂,当然懂了的话,他可以当选精神分裂预备役了。

    “不过后来她离开了。”楼玉叹息着。

    “离开?”隗洵看着她的侧脸,“是我想的那种离开么?”

    楼玉点点头。

    隗洵:“但那里不是紧急措施做得很好么。”

    是的,基本上全方面干预了。

    “不是在那里。”楼玉连忙解释,“我在那儿住了一周就离开了,因为那里床位紧张,只接收十分严重的病人,相当于做一个环境隔绝,自杀干预完成后就要安排出院。我出院后在当地的另一家精神病院找到一个还算靠谱的医生继续做院外跟踪,大概半年后吧,然后我在那里又见到她。”

    太神奇了,楼玉没想到这都能遇到第二次,而且她们的主治医生是同一位,白人。

    楼玉继续保持过去生活的节奏,每天上课,泡在图书馆,在公寓附近的练舞房练舞,房东知道她安全出院后替她高兴,特地请她到家里作客,而且得知她的不幸后,时常给她打电话嘘寒问暖。

    除此之外她每周都会去心理咨询中心找咨询师聊天,无论当时开心与否。

    有回特别难过,关于学校小组作业,她把事情搞砸了,连累了一整个小组,已经没时间补救了,其他组员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脸色已经不在控制范围内,她非常的自责,以及抱歉。

    回到公寓后,她觉得不能一个人待着,怕这么下去会出事,于是约了车去咨询中心,当时一路上她都在非常焦虑的状态下,这次的事情搞砸了更像是一桩导火线,她顺着这根线爬过去又翻出好一些有的没的,导致泪腺水闸一开,一发不可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失败太矫情了,这种事儿居然能哭成这样,可是又忍不住唾弃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什么别人就能做好?为什么偏偏就你不行?那一刻她真的认为自己毫无生存价值。

    咨询师在中心门口接她的时候,她已经哭得快晕过去了,一边在心里列举着自己如何没用,一边哭得无法自拔。

    后来咨询师付了乘车费用,领着她上楼,交谈断断续续的,但总算讲清楚来龙去脉。

    她眼睛都哭肿了,手上捧着水杯,但至少这一刻停止了哭泣。

    咨询师问:“如果你的朋友很难过,一直在哭,你会怎么办?”

    楼玉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但还是努力想了想,给出一个回答。

    “先安慰她,如果哭得听不进去了,就保持沉默,继续想办法,直到她哭完,再好好安慰她……”楼玉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咨询师:“那你会不会对你的朋友说‘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你意志力太薄弱了吧’‘矫情!’诸如此类的话。”

    “……不会啊。”她脸上茫然的,大概方才哭得狠了,还在抽噎。

    咨询师:“那你为什么要对自己说那样的话呢?就因为这是你自己,所以你觉得说什么也无所谓吗?”

    她脸上空白了一瞬,旋即眼泪就争先恐后挤出来了。

    是啊……

    就因为是自己,所以就这么不负责任的谩骂吗?

    .

    当晚,咨询师约了车把她送回公寓,即将关上车门前。

    咨询师说:“其实没必要觉得哭是一件丢脸的事,但是记得别哭太久了,不然会伤到眼睛。如果药物弄得你整天极度嗜睡,就去跟主治医生谈谈,跟他说你还在上学,副反应太大了影响到生活,让他给你换一种药。”

    于是楼玉第二天去了医院,要求换药。

    那个白人医生居然恍然大悟:“你不早说你还在上学,我还以为你是来度假的。”

    楼玉无fuck可说,等白皮医生开单子的空隙,她多嘴问了一句那个精神分裂症女病人。

    白人医生:“谁?”

    楼玉描述了特征,一说星球,对方就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白人医生:“你和她什么关系?”

    楼玉想了想:“病友。”

    白人医生说:“就算是病友,向医生打听情况也是会被遭拒的,我们有职业操守,但是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她三天前自杀了。”

    “……什么?”

    楼玉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十分惋惜,毕竟这是一条人命。

    白人医生观察了下她的反应,本来想话题到此结束,但想了想还是说:“她自杀成功的方式估计更让你惊讶。”

    楼玉安静等待他的下文。

    白人医生自己说起也十分唏嘘:“她是把脑袋闷在洗手池里自杀的。”

    这样也能成功!?

    楼玉这回是真的惊了,惊到把心里话脱口而出。

    她觉得这种自杀方式十分儿戏,因为憋到快不行的话肯定会下意识摆脱这种窒息的感觉的——别问她怎么知道。

    “当然不能了。”白人医生用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她,“她不是死于溺水和窒息,是因为由此引起的吸入性肺炎,导致全身感染。”

    “……”

    “那这对她来说算是幸运还是不幸?”隗洵没有‘全身感染’这方面的概念,但听闻字眼应该挺痛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幸运’的。”白人医生讽刺的说。

    楼玉将白人的原话转告给他,连带语气。

    隗洵:“……行吧。”

    但他的注意力大部分还集中在楼玉因为小组作业失误而去见咨询师的那一段,心特别疼,到现在都觉得闷闷地,不舒服。

    他无法想象楼玉当时哭的这么狠,情绪都崩溃了,独自一人去寻求外界的帮助。

    这是他放在心上的人。

    隗洵把她拥住,说:“谁都是第一次做人,以后遇到事儿不用这么责怪自己,没关系的,到第二次都还能理解。”

    楼玉对那段时间十分感慨,听到这番话,不禁抬头看他,心中无言却涌动,于是蹭了上去,和他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