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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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绪这两天忙的焦头烂额, 在市医院连夜值班十几个小时又做完一起开颅‘植入’电极和功力装置, 长达八小时的手术,足已让他心身疲惫。
连夜疲惫回到郊区清河院,刚到隗洵病房,守在05到15单间病房的护士把他叫出门口,将开放区护士站的原话转达给他,说是警察送来一位疑似精神病患的外国友人。
隗洵一向觉浅, 一下便被门外的交谈声吵醒。
他一旦睡醒就很难入睡,于是警惕抱着stitch跟在梁绪身后。
外国友人衣衫褴褛,脏乱不堪,路上听护士简单描述了一下,说是在飞机场附近游荡,阻碍交通, 影响车辆通行,而他们语言不通, 外国友人口音浓重, 内陆友人说的英文也口音浓重,这边听不懂那边的意思,那边也不明白这边在乱七八糟说着什么, 于是警察拿来一张纸, 写了一句非常标准的英文,说:“请遵守交通文明。”
这是一句官方用语, 没道理对方看不明白。
但对方可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最后发展到外国友人继续在街上游荡, 这边民警看不下去了, 最后就带警局调查。
辗转来回,送到这里。
梁绪拿着警察递来的纸条,上面写着外国友人的姓名年龄性别,因……妨害交通安全,根据《清河市对肇事精神病患者实行强制住院的暂行规定》,将其送入清河院进行强制治疗。紧接着是公安局的落款和时间。
梁绪一看姓名,王查?
他把话事的警察拉到一边,“这是中国人?”
警察点头,“他自己说的,名字也是自己报的,这白皮居然会说中文。我们根据他面部特征推测是美国人,给美国领事馆那边通过电话,没找到这个人,我们又进了指纹系统,还是没找到,这白皮身份证都没,回头同事问他家人联系方式,操,就净他妈会笑,牙齿黄死了。”
梁绪头都大了,“那我们这边收不了啊兄弟。”
警察从口袋里掏出包烟,递给他一根,被梁绪拒绝了,“算了,我病人是我做什么他就干什么,回头发现我抽烟他又该学了,他才十九岁。您也别抽了,这儿禁止抽烟。”
隗洵倚在一边墙上,闻言轻轻‘呿’了一声。
警察只得把烟揣回口袋,眼睛满是通宵值班导致的红丝,说:“我知道你们的规矩,这样吧,你们先大致了解下他的情况,看看是什么病,我让那边通融下跟领事馆拿一份知情通知书,你们先收了,这大晚上的精神科中心门诊已经关了,这时候去估计没人接诊。”
临时收留个一两天倒是没问题,而且现在都两三点了,那边的确已经关门了。
梁绪只好说:“那行吧,我让护士和他交谈,做个书写记录,回头你跟领事馆工作人员转达,尽量明早传真一份guarater(担保书)到精神卫生中心。我院的护士会陪同你们一起去挂号。”
于是值班护士领着外籍病人到空病房去交谈,隗洵在原地无聊的踢脚,看梁绪居然和那警察聊起来了,便也跟随着护士的脚步,护士看到他无声跟着,笑了笑,小声说一句:“保持安静,不要进来哦。”
隗洵点点头,在病房门口止步,在外面墙壁靠着,耳朵警惕注意着病房里的一举一动。
所幸那个外籍病人并没有太大的攻击性,值班护士的声音很温柔,正尽她所能的交谈着,并做好记录。
这安静的一问一答中,得知外籍病人是在飞机场附近寻找自杀的渠道,他无颜再见亲人,在异国他乡一了百了的想法一直追寻着他。
但每次自杀实行到一半,他都会特别后悔,他想家,无比的想念那片土地,所以想回家再自杀,但他没有钱飞回美国了,机场也算是一个离‘家’最近的地方了,所以才有今天这一出。
扰乱机场秩序的原因找到了,但病人没有再多透露其他信息,比如他的真实姓名,真实年龄,来这里多少年了,为什么想要寻死,家人的联系方式等等,他都没有透露。
说到最后,他悲伤痛哭着,护士耐心的劝了他二十分钟,但外籍病人显然听不进去,最后无法交谈,病人哭累了就睡过去了。
护士对这一场谈话的看法是:认知功能没有损坏,记忆力也没问题,只是对一些相关信息避而不谈。
“抑郁症待排。”梁绪看完书写记录,面无表情的说:“现在全医院都下班了,只有我们这么倒霉。”
护士忍俊不禁。
他回头把书写记录交给警方,说:“明天去到那边后要做个入院检查,我们这边初步诊断考虑是抑郁症,但一切需要详细检查结果出来后才能确定。”
警方继续跟领事馆工作人员打电话,拨打的途中,又听梁绪道:“如果确定住院,尽量给这位‘王查’同志争取个vip病房,不然挤在一堆中国人病房,会把他当另类,不利于治疗。”
警察点头,“辛苦了老弟。”
梁绪面无表情:“为人民服务。”
警察苦涩一笑,回头又和领事馆工作人员继续周旋。
梁绪和值班护士交谈个几分钟过后,他其实觉得外籍病人没有病,根据书写记录和隗洵的看法,对方是处在崩溃情绪中,而且这崩溃情绪是一直压抑着的,直到刚才才大爆发,应该是遭遇挫折一蹶不振,一时想不开要寻死。
值班护士也是这么想的,但外籍病人扰乱交通秩序是事实,又在警方面前装傻扮懵,只能送到这儿来了。
值班护士感慨的说:“我过去念大学的时候,因为学校自杀率非常高,因此受过不少自杀干预方面的培训,中心思想其实只有一条,自杀行为是一种冲动行为,如果可以减少自杀途径,就是对自杀最有效的干预。精神病院就是这样的存在啊,什么想要自杀的人都当成精神病送进来了。”
梁绪无声叹息着,转头说:“小外甥你饿不……”
“人呢?”他回头看护士,发现护士拼命忍着笑,脑海里的画面全是刚才少年在梁绪背后的不远处用口型说:我上三楼。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该病人和开放区一位女病人恋爱了。
那天的监控被两个当天值班的安保全程围观下来了,虽然少年找好角度把3003从头发丝到趿拉的拖鞋都挡了个严严实实,但安保还是吓得哆嗦,电话都烫手,好不容易拿稳了话筒,立马通知梁绪。
结果梁绪梁主任问:“行了把那间病房的监控关掉吧。”
两个安保只好照做,但是揣着一个惊天大八卦,‘我院两个精神病人居然看对眼了在精神病院谈恋爱!’,只有自己知道真的很不过瘾,两个安保毕竟还是年轻人,所以上网投稿了,投完稿后看了一圈评论还是不过瘾,于是私下和厨房大妈们聊了起来。
然后……
全院工作人员都知道了。
stitch被他夹在臂弯搂在怀里,趁着梁绪不知情的空隙,他早已上了三楼。
这边说是抑郁科,但其实是个情绪病合并大区,只要是抑郁或者共病状态但偏抑郁类型都住在这边方便治疗。
这边住着的都是女病人,‘回’型的另一半才是男病人,所以他一个男的当然不适合在夜里出现在这里,经过护士站时,他说了一句:“我马上就走。”
对方没有阻拦,只点了点头。
走廊上有护士和护工阿姨在巡视,清河院制度是值班护士必须每隔一个小时巡视一遍一级病房和二级病房,并且仔细观察每个病人的状态,观察她们是否睡在自己的病床上?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是活着的还是已经凉了……
隗洵眼正心不邪的找到3003单间,迎面碰见一个护士出来,对方皱着眉看他一眼,“这里是女病房,你不能进来。”
隗洵嗯了声,“她睡得好吗?”
眼睛越过护士的头顶往里边瞟,她睡得很熟,属于他的笔记本被放在床头柜上,三分之二的位置夹了一纸书签。
护士眉蹙的更厉害了,审视般看他,又看了看床上的病人,她得去巡视下一个病房了,那些都是多人病房,眼前的男生已经耽误了她的时间,虽然转一圈下来二十多分钟足够了,一小时绰绰有余,但值夜班的谁不想多休息?
“我就看一眼。”他说:“你可以看着我。”
护士的余光中收到护士站那边的人做的手势,只好说:“快点。”
隗洵向来是个‘有口齿’的人,做人要说到做到,至少在上一秒他还是这么想的,但走进病房看到楼玉之后,他就后悔了。
一眼什么一眼,让你废话……
“行了没?”护士在门外不耐烦的问。
隗洵迅速嗯了声,给睡着的人掖了掖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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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微光线照进单间,间或还有一两声婉转啁啾的鸟鸣。
楼玉就是在这种清静美好的环境下结束梦境,渐渐转醒,交错在一起的睫毛上下颤了颤,过了几秒才缓缓分开,望着花白的天花板发呆片刻,终于彻底醒了。
楼玉从被窝里探出手,把床头柜上的笔记本扒拉来……
嗯?
她盲摸一阵,确定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柜面,愣了一下费劲的坐起来,笔记本不见了,只有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早安。”
楼玉认出这是隗洵的字,她这几天都在看这本厚重的‘周记’本,每天醒来看,每天睡前继续看。
昨天睡前一气呵成看完了,但中间十五岁这一年有一部分空白,直接从第九周,也就是三月份跳到第三十二周,到了八月初,才继续连载。
其实小孩儿年纪小的时候是很乖的,大多时候在上私教,春夏秋三个季节基本都在啃书,他也是真的喜欢冬天。
有件事情非常的神奇,从2007年确诊到2015年一共九个冬天,他的抑郁相从没在冬天出现过——直到2016年年末确诊成混合发作型。
在周记本里,隗洵对这个诊断的反应很搞笑,但很快就接受这个设定了。
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碎碎念和日常生活,以及突然之间的顿悟,他在周记本记载的东西更多的是今天医院来了多少人,来的是怎样的人,是学生、教师还是教徒等。隗洵不会和他们做朋友,但梁绪查房时,他都会跟着去看。
值得深思的是,笔记本最后一页夹层里,夹着的是他那么多年来的病程录,当然没有医生护士那边的详细,但也大致记载了这个过程。
她很听话的没有去看那些黑暗的日子,一方面是隗洵都说到那个地步了,另一方面则是她知道人最黑暗时有多难堪,她尊重他的过去。
楼玉今天本想把最近两年的周记重新看一遍,没想到他昨晚居然来过?
她的表情有那么一瞬茫然,做完内务整理后去护士站询问了一遍,才得知隗洵是凌晨四点多钟来的,只在病房里待了不到半分钟就走了,离开的时候拿着那本笔记本,在护士站写了张纸条让护士转交给她。
楼玉捏着纸条,免不了一阵欣喜,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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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很平静,几乎无事发生,一直到下午,她在一楼大厅活动,和一位眼熟但算不上是朋友关系的病友2037一起下飞行棋。
虽然最先开始其实是她无聊的发指,独自一人下了半小时棋,然后这位病友以询问的方式问自己可以加入其中吗?楼玉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过就是一起下盘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她执红蓝棋,对方执黄绿棋,就这么无聊的玩了一下午,期间也只是说棋,没有多余的交谈。
到三点多钟的时候,2037忽然说不下了,“我得去冥想了。”
楼玉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2037口中的‘冥想’其实是音乐治疗,好多病人称之为‘冥想课程’,楼玉也参加过,其实就是往头上戴一个脑功能治疗仪,然后播放一段舒缓的音乐,描述一个美好的场景让病人去想象。
她说没问题,“去吧,祝你早日康复。”
2037走后,她觉得飞行棋下腻了,于是去了阅览室。
四点钟起身到外面活动身体。
晚上吃饭碰到李俚,据说那天之后,李俚见到父母了,她得意的说自己把父亲的脖子咬出一个血洞,当天就被送到隔离病房观察了,前两天才从重管室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她对父母的恨意是直接而浓重的,但其余时间极其正常,就这么正常了好几天,重管室不放人都不行。
楼玉对李俚的态度一如往常,不会深交,也不会对此厌烦。
两人同住在三楼,吃完饭后一起回去,结果上了二楼,发现楼梯转角的厕所为了一大圈人,没等李俚怒骂堵塞交通,厕所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哭声,把她吓了一跳。
李俚的八卦之心在这一刻熊熊燃烧着,她捉住围观的一人询问了来龙去脉,说是刚才发生一起突发事件。
三号房的7床病人在厕所吞了一只棋子,应该是白天在活动室下棋时,顺手拿走了棋子,想在卫生间自我了断。
结果没吞下去,顶到喉咙就作呕吐出来了,然后卫生间另一个格子间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去叫人。
这一来一去的空隙,7床病人又开始第二轮吞咽,护工刚进去的时候听到里边发出呼吸困难的声音,刚好7床是背对着门的,然后门一踹,刚好给踹出来了。
护工毫不犹豫把人摁到在地上,等人拿约束带过来。
李俚听完:“这太疯狂了,寻死的意志可真是非常的强烈了。”
“嗯。”楼玉也感到讶然。
的确非常强烈,当初她入院时就在房间里接受过更衣检查,检查要求是仅仅只着内裤,检查结束后就连着内衣也收走了,因为内衣的吊带很危险——这世上只有你想不到的自杀方式,没有精神病人做不到的自杀方式。
李俚摇头轻叹可惜,马上又想起一个大八卦,年份有点儿长了,但据说真实度很高。
楼玉并不想听,但实际上由不得她不听。
很久以前,3楼某个大包间病房里有一位年老的病人,据说病史长达十年了,具体病症不知道,大家传来传去也不知道哪个真实,但是忽然一天,护士顺手帮她叠了床被,结果被她破口大骂,护士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就搜寻一番,果不其然在她枕头里发现,她藏了一根‘绳子’。
以前的2级病号服不像现在这样都是纽扣,因为纽扣很危险,随时会扯下来被吞食。
以前的病号服和现在1级病人的病号服差不多,但不同的是,现在1级病人病号服就是一件‘t恤’的款式,而以前的病号服则是一块状似‘衣服’的布,像是睡衣浴衣一样,穿上后,布料收紧,用一截‘布料’穿过两个小环系一个结,也算是蔽体了。
虽然是布料,但严格来说也算是绳子,是和病号服同一种布料的边角料,被剪成布条用来收紧衣服,最长也没有十厘米,顶多七八厘米,并且很细,很不结实,一扯就撕裂了。被发现的时候,老病人已经编织出一条一米多长的‘麻绳’,非常结实。
后来医生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说:去年冬天。
楼玉对李俚这种‘八卦全书’在世的体质服了,“这医院到底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但话说出口她立马后悔了。
果不其然李俚说:“0505啊,我就知道他躁郁症,好像还有一种病,呃,反正是共病来着,不知道什么了,没人说……对了,他到底会不会跳舞?你问了吗?这段时间他出来过没?”
李俚不提起,她都差点忘记那个赌注。
她刚想开口敷衍,走廊忽然传来护士的大喊:“行了别都站在这儿了,已经送去急救,大家回去睡吧……知道你们关心了,你在这儿站一晚上也不会知道怎么样对不对?不如回去睡一觉,醒来就知道了。”
于是各回各的病房。
临走前,李俚说:“下次记得告诉我啊。”
……下次再说吧。她想。
翌日依然是风和日丽的一天,十分平和——对她来说。
医院却不那么平静,今天发生了一起事件。
原本早上还是无事发生的,楼玉根据医院给出的时间表,早上做完内务整理,吃早餐,做完运动后,去阅览室转了转,看了会儿书,又吃了次加餐,到此为止还是一切平和的。
直到——
她中午到护士站跟护士预约郝医师的时间,走廊上有个走路匆匆呼吸湍急的人向这边小跑过来,是个扫地阿姨,她神情紧张,一靠近护士站便说:“三楼7号房8床有点儿不对劲,我前几天就感觉到了,但一看她她就装没事人一样,今天更奇怪,那眼神像是淬了毒,哎呀妈呀看的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给楼玉做登记的护士看她望着那边,笑着解释:“我们这儿工作时间久的扫地阿姨都比较神,虽然她们不懂治疗,但如果她们说哪个病人这几天眼神不对劲可能要发作,几乎都不会出错。”
楼玉霍然,明白了。
“3078?”一个护士想起点什么,“一级病房的吗?”
护士闻言,皱起眉,“今天3078下午要去体检,她有攻击倾向的,多派几个人跟着。”
然而这预防没用,甚至都没等到下午去体检。
楼玉午觉醒来,在房间测量生命体征,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分贝极高的尖叫声,紧接着是纷来沓至的脚步声,中气十足的警告冷喝声,特别尖锐的长达一分多钟的惨叫声……
走廊几乎乱成一团,密密麻麻的讨论声,不用仔细分辨都知道是有病人发作,但声音大到无法分辨具体状况。
只能听到有几声讨论——
“护工呢!快去护士站那边叫人,有人神经病犯了!”
先出来的目击证人大声说。
“我靠这怎么了!怎么有血!”
后一步出来不明所以的人士如是说。
“卧槽行了行了没事儿,别看别出来了待会吓到你了闺女。”
爱女心切的父亲如是道。
她把体温表交还给在旁边出去一轮又跑回来的小护士,小护士明显是刚大学毕业,新上岗的年轻小姑娘,不安都写在了脸上。
楼玉忽然觉得这行业是真的挺高危的,这还是白班都能吓成这样,值夜班的话不知道该吓成啥样了。
护士拿着体温表急匆匆走了。
楼玉系好衣服扣子,刚想出去看看情况,迎面就撞上一个人。
是李俚。
八卦王又来了。
她过来的路上不知道经历什么,眼睛瞪的大大的,明显吓到了,“天呐,那什么7房的8床把护士给捅了。”
卧槽。
“那现在怎么样了?”楼玉走出去,走廊前方人头攒动的,堵的水泄不通。
“听说早上厨房那边清点餐具少了一根筷子。”李俚跟在她身后,毛骨悚然道:“8床就是拿这个捅的,护士姐姐肯定要痛死了。”
李俚疯狂摩擦着手臂上的汗毛。
其实和其他病区相比,这边的情绪病综合区已经够温和了,能够自由出来活动的基本都没攻击性,除非隐藏的很深,但演技再好也鲜少有人能逃过身体检查、医生及护士的慧眼、扫地阿姨长期观察三方的围攻下。
所以平时除了楼上那个爱唱国歌的,还有几个十分爱鬼哭狼嗥的一级病人,这栋楼平时都是很安静的,隔着一铁栅栏,对面男病区就比较残暴了,但发生大事的概率还是不大。
楼玉曾经也瞎想过,这医院值夜班的护士其实不多,一护士一护工要照看好几个病房,如果病人私下串联要发起暴动,那两个怎么斗得过一群?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自己想多了,这个病区的人根本不会发起暴动,因为大家都很冷漠,而且包间有自带交友buff,毕竟大家朝夕相处,却也仅此而已,因为开放区的家属是可随便出入的,就连二级病人也可以暂时出院,当晚再回来——所以人家有什么理由发起暴动?
楼玉没想到‘以温和为名’的开放区还能出现个单枪匹马的狠人。
她们站的位置太靠后了,前面挤不过去,病人和家属都站在走廊上,前面应该在发生十分激烈的斗争,围在最前面的一群人已经喊起来了,为‘正义的一方’热烈加油。
楼玉喃喃说:“闲的么。”太吵了,她耳膜受到巨大冲击。
李俚蹦蹦跳跳的,正试图靠她一米六的个子蹦出新高度一眼捕捉十几米开外的状况,终于在第几次的努力中,她成功捕捉到了!
“耶!”她高声欢呼着,“王八蛋终于拿下了!”
前面有人欢呼一声!紧接而来的像是波浪潮声似得一滚一滚而来。
楼玉服了,忙不迭跑回房间。
几分钟后,走廊上攒动的人头终于消散,回到各自的病房中,李俚却跑到她这儿来了。
“你怎么走了啊。”李俚单间里唯一的椅子坐下,“我一转头你就不见了,吓死我了。”
楼玉答非所问,“怎么样,被捅的护士伤的严重吗?”
李俚:“不严重,但应该很疼,我出来的时候见到那大妈攥着筷子,应该插进去一厘米就拔.出来了,但是我操,圆头的筷子啊,这么捅进去,我听听都吓死了噫……”
听起来是真的可怕,如果她有汗毛,这会儿应该也竖起来了。
李俚坐在椅子上也不安生,踢着脚说:“我能问个问题吗?”
“离谱不回答。”楼玉说。
“应该不算很离谱?算是很平常的问题?”李俚迟疑的看她,说:“你怎么进来的?自杀未遂吗?”
楼玉:“你先说吧,你说了我再回答你。”
“喂!是我先问你的。”李俚到底还是个小女孩,气急败坏的。
“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哎哎哎——”李俚撇了撇嘴,暗暗骂了一句‘真没意思’。
楼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即将开口赶客的时候,李俚按捺不住,还是开口了。
“我比较早熟,任何方面都是。”她语气不佳的说,顺便挺了挺傲人的凶器,“后来就和同班一个毛孩子谈恋爱了,其实很没意思的你知道吗?她成绩特不好,我也不知道喜欢她什么,可能是日久生情吧。但我学习成绩特好啊,我的目标是全球前五好吗?录取通知书两月前下来了,这不骗你,撒谎太好揭穿了,上网一查就知道真假的事儿。但是她真的太差劲了啊,我像拖飞机一样拖了她两年也没拖动,神经病吧!”
李俚说着自个儿就生气了,口无遮拦的骂着,解完气后又娓娓道来,“不是同一个大学也没事儿,但是至少得他妈生活在一个国家吧?总不能我断前程留下来陪你混社会啊?然后我就陪着她啃雅思,我一个总分8的人陪她上封闭班。我受够了。转头就甩了她。当时想想挺过瘾的,因为她老是不想着我好,神经病,我他妈一个天才少女你非要我堕落这不是找绿吗?”
她又骂了一句,渐渐又安静下来,“我事后想起来其实挺不是人,想着可能她是自卑吧,我毕竟长得不差家里有钱而且我成绩优秀疼人啊,缺点也就一个脾气不好,她可能希望我差一点她就能配上我?我跟她一起的时候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开心的,然后我寻思着要么和好算了。”
楼玉一脸黑线:“……你说重点吧。”
李俚啧了一声:“我怕你听不清楚啊!”
“求你了,说重点吧。”
“行吧。”李俚不情不愿的说:“后来她死了。”
“……”楼玉默默的问:“怎么了?”
“架不住运气不好呗。”李俚撇了撇嘴角,“他妈的居然心脏病死了,都不跟我说一声,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吓死了。”
“……”
“气死了。”她踢了踢墙,忿忿道。
楼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经太紧张,她居然听到李俚话音里不易察觉的颤抖。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没听错。
“我一点都不快乐,每当我为一点事开心起来,我总会想到她,想和她分享这些开心事。”李俚的声音透着愈来愈明显的哭腔,“但我总是找不到她,找不到她我就没法开心下去……”
“我总是在想……她为什么就突然死了呢?她怎么舍得……”
李俚趴在床上泣不成声哭起来,一遍遍念着。
楼玉没想到走向会指向不好的一面,当下有些不知所措,手缓缓伸了出去,想安慰安慰对方,最后在空中停下了,叹了口气。
当晚,李俚就被约束起来了,据说是主动和护士说想自杀。
接下来几天,楼玉都没再见到她,习惯了那种总是唧唧喳喳的日子,忽然归于平静,这种落差还是挺大的。
所以才不喜欢与人交往……
“想什么呢。”
耳边传来一阵好听的声音,楼玉没回过头先笑,“你出来啦。”
“嗯,隔得远远看你在我活动室门口蹲着,怪可怜。”
隗洵把她拉起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啾。
楼玉被他推到墙上,不由得一乐。
这几天低落的情绪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瞬间化为乌有。
“教你一个方法。”
隗洵一手半搂着他,一手开活动室的门,推开后勾着她一同进门。
他关上门,“如果察觉到自己情绪低落或者紧张焦虑就闭上眼,把注意力放在眼球上,让眼球左右晃个四八拍,速度和幅度以舒服为宜,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楼玉闻言,想试试,但她此刻镇定的不得了,就算真的奏效也察觉不着。
不过她还是阖上了眼。
那一刻,甜甜的吻就从天而降了。